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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个牺牲品 ...

  •   一场绝妙的好戏。
      钟渝坐在锦被中,看着晶莹如泪的棋盘,忽然动容地微笑。唇角噙满的锋锐冰凌,与一枚忽然淌出一地清冷的青色棋子,生动地呼应。

      “少爷!”赤瞳上气不接下气,“少奶奶说让你快去!”
      右惜时瞥向喘着气的侍女,声线在半空中拉出墨线般的直冷,“什么事?”
      赤瞳垂了眼——在少爷心情不好时放低音量,是右府“六色”六位顶尖侍者的基本素质——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她说很急。”
      那个“她”字咬出的时候太过昭然的鄙夷,让右惜时转过目光,看了侍女一眼,却撞上侍女几乎是刻意的“你猜对了”的笑容。而右惜时,在这样的默剧里,不让观众失望地,回应了一个会意的微笑。

      满地青黑色的液体。有些地方已经凝成了黑色的斑,扎得视线发痛。
      还在流淌的青色河流。从侧卧在地上的青薇光洁的肌肤中,缓慢地涌动出来。
      全身如玉的肤质,如冰裂纹瓷器般细密地裂开,若不是青色的血从裂隙中流出,谁都看不出来青薇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夫人呢?”右惜时向身边瞠目结舌的玄觞问着,却是水自碧代已经说不出话的侍女代答:“白暮已经带夫人去半波楼休息了。夫人受不了这种事吧,毕竟是青儿。”
      “那你就受得了?”右惜时看向自己的“妻子”,毫不避讳地单刀直入。
      不顾水自碧煞白了的脸,他转过脸,冷然开口:“黄琛,你带玄觞回去。”右惜时指着在暗处安静站着的侍女黄琛,冷静地用声线切开一片凌乱,断面光洁,闪着氤氲的冷光。

      “你做的吧。”
      躺在流穹水榭里的女子,忍不住坐起身来,任由锦被滑落纤瘦的肩。在夜色的清冷里微微一颤,抱住了膝头。
      青色的河流。白暮深静的眼。那双凝着珠灰光泽的瞳仁,映着青色的潮水,山青色的精致缎带环过的腰身,清癯挺拔的肩,托起白色长衫上干脆利落的肩线,袖边细密织出的珠灰色淡淡的花沿。那一袭长而优美的白,俯下身来,拥抱着青色湖中的少女,唇齿相接。那些天青色的血,,像泪一般化进衣衫里,留下隐约的泪迹。她看着他,山青色的缎带是青薇前几日织就;那珠灰的边,也是青薇最拿手的织法。
      他冷漠地,看向站在湖对岸的她。
      开口。
      青色的河流。右惜时优美动人的眉线。那一对侵染了惊异和不解的深锁的眉,看向他的怀疑目光刺痛了她。
      他冷漠地,看向站在湖对岸的她。
      开口。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与他,向她说了同样一句话。
      “你做的吧。”
      水自碧掖紧了被角,在深寂的夜色里,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寒冷,击得浑身发抖。
      你做的吧。
      是你杀的青薇吧。
      这么残忍的事。杀害与你无怨无仇的纯善少女。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和他。那么像。那么像。

      是我做的吗?

      满地青潮没过他的脚背。
      右惜时从梦中惊醒,再无睡意,便披衣坐起。他轻叹一声,下了床,下意识地向失月亭走去。
      冰裂纹。的确是水自碧一族的世传秘法。青薇之死,也多半是水自碧所为。如此狠毒的杀人之法,也只有那个当年笑蹙生姿间毒杀太子的水自碧做得出来。
      只有三大疑点。
      为什么水自碧要用冰裂纹?行中人一看便知是水氏秘法。
      她为什么要杀青薇?青薇是乖巧伶俐的女孩子,笑容明亮,眉宇间掩不住的灵气逼人。
      以及,青薇在几日前替他裁纸时血还是红色,为何现在却成了青色?
      右惜时漫无目的地在庭中闲逛,不觉已经到了失月亭。他与左怀远曾经的幽会之地。“怀远,怀远。”他叹息地念着心中少年的名字,“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在的话……多好。”
      左怀远在的话,青薇之死应该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吧,就像太子毒案一样。
      他和他都不知道,他不在,从而有了那一系列的连环杀人。如果没有这些,他不会最终失去。起因是那个人。结果,也是那个人想要的。

      十年前,在太子秦著锦将加封之前,圣上有过一次南巡,途经维扬。维扬之地自是章台花柳,烟视媚行。不过贵为九五之尊的秦祐,加之有了心爱的女子,自然是看不上风尘女子。
      只有一夜。
      那个叫做久迟的少女。
      就算是在佳人云集的维扬,她都算得上惊艳的一个。“杏花村头杏花酒,不见久迟不回头。”流传在当地人们嘴里的俗语,让秦祐忍不住有了好奇。
      而只是一夜。
      久迟怀上了龙种。
      儿子。秦垂青。
      而久迟的另一个身份,是水家定下娃娃亲的准儿媳。水自碧长兄,水自徊的未婚妻子。
      水自徊娶了久迟,抚养秦垂青,和和气气地待久迟。并不因他天性良善,而是因为他相信一个人——他的妹妹,水自碧。
      十天后秦祐回了京城。在紫禁城里却意外见到一个小姑娘,眉眼精致,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着奇异的优雅矜贵。
      钟半荷——也就是秦祐心爱的“她”,钟渝和钟归的“半荷姑姑”——笑着迎出来,牵着废后的儿子秦著锦,对秦祐说:“阿祐,这小丫头好可爱,让她陪着著锦吧。”钟半荷是那么多妃子中,唯一一个不对秦祐用敬称的,一声“阿祐”无数人嫉妒却不敢学,当年中宫皇后被废,除了钟半荷外最受宠的靖妃唤了皇上一声阿祐,刚走进靖妃寝宫的秦祐转头就走,似是嫌恶之极,之后便几乎不再见她。
      秦祐笑着应了,也不顾钟半荷还牵着秦著锦,便用力地抱了抱她,在她耳旁絮语:“半月不见,阿荷想我了么?”钟半荷赧红了脸,挣出秦祐的怀抱,嗔怪地把目光向秦著锦和那个叫水自碧的小姑娘斜斜地掠去。
      水自碧微微莫测的笑容,在与钟半荷羞赧却甜蜜的目光相遇后,浮起了一片让人发颤的寒冷。

      而七天后。
      “皇上,你快来救救她!”
      秦著锦的手里,是一支尖锐的银簪。簪尖是银白色的液体。而那支簪,在熟睡着的钟半荷的脖颈上,嵌出了一个血点。
      而在秦祐拉开自己的独子之后,这一切似乎也就过去了。宫中依旧风平浪静。
      然而,在钟半荷悠悠醒转十二个时辰之后,秦著锦在太医处被确认死亡,呼吸停止,没有了心跳。
      在秦祐看来,这或许是报应。被废的中宫嫉恨新宠钟半荷,让自己的儿子谋杀新后,儿子却罹疾而死。顺理成章的后宫韵事,只要钟半荷没事,他也就不介怀。倒是钟半荷为秦著锦的死伤心了好几天
      。
      然而这不是真相。
      右惜时至今还记得,当时并不比水自碧高多少的左怀远,揪住水自碧的衣襟,脸上依旧是笑,却笑得没有任何情绪:“你做的吧。”
      银簪是被废皇后之物,簪尖上的银白色液体却是水家秘制“银河”。
      她知道秦祐不忍心处死独子秦著锦,于是在每日与秦著锦玩耍时在他身周下毒,那毒的名字温腻,“寤寐”,取了后一字的意思,寐,于水家的意义便是“假死”。剂量并不大,不足以致秦著锦死亡,只是让他在那一刻呼吸心跳停止失去温度。,而后智力渐损,直至成为她的傀儡。
      而左怀远不曾告发她一字。
      右惜时知道他天性不愿置人于死地,但对于水自碧这样的人,又何必怜惜。
      左怀远叹息着回答:“她手里有一个关系我们的秘密。惜时,我不想连累你。”
      右惜时从来不懂。为什么一切都愿与他分享的左怀远,会隐瞒这样重要的事。这句话的潜台词,右惜时懂。“我不想连累你。”。就是“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抱歉,你不能知道。”他以为这是谎言,善意却让他难过。其实,不是这样的。左怀远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字假话,他只是,少说了一些。

      钟半荷一直无子。顺理成章地,秦垂青被立为太子,水家一路平步青云,水自徊更是爵位加身。而十二岁的水自碧带着葬后她偷掘出的,那个已经完全失去记忆的秦著锦,回到了维扬,为他重拟名作水忘。不久,久迟过世。水家祭她三日,水自徊尤是伤心,哭得岔气。但却没有人知道,前一日还在街上走着,笑容静婉的女子,是怎样一夜疾患而玉殒的。

      {水自碧}
      我嫁到右家,第一眼从轿帘里看到的,不是丈夫右惜时,而是白暮。
      但是,我一开始并未注意到他,只因他的笑容,纵使温忍深静,在我眼里也和旁人一样虚假。
      后来,黄琛成为我的侍女,她告诉我,,在右府中,有“六色”六个最好的侍者,白暮,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右侯右靖逸的侍者。
      “怎样才算优秀的侍者?”我用不动声色掩饰着几分好奇。
      而黄琛给我的回答是,她也不知道。
      我记住了白暮。好奇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在众多侍者中出类拔萃。

      后来。

      他来找黄琛,说他和青薇要去一趟京城。黄琛点头,问他有没有让苍澜和赤瞳接班。他温和地笑,眉宇间却现为难的神色:“瞳儿不知道夫人的习惯啊,你愿意接替阿薇照顾夫人么?”
      黄琛目光犹疑地看向我。
      白暮垂下眼睛,低声问我:“可以么?”
      我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在如此明显的忽视与不敬下。

      沉默而优柔的夜。我在惜时房里等他。已经嫁入右家半年,他却从来不曾碰过我,连走近都没有过。
      而这时门扉叩响。
      我看过去,却是白暮一脸温宁的笑,“少夫人,少爷请你回流穹水榭。”
      那一瞬间我那么强烈的失望。我那么卑贱地期待他的到来,他却用一个侍者来打发我。愤怒的烈焰在胸膛燃得不息,我强压住胸口翻腾的情绪,装作不动声色:“好的。让他早点休息。”
      出门时我侧过脸,踮起脚尖,啄上他的面颊,然后转身走开。这是我的报复。我知道被我留在身后的他一定是僵直了身体,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面颊侵染满绯红。
      然而我并没有预料到,几秒之后,他巧妙扬起的长衫曵立在我面前,抬手就是一个锋锐的耳光。
      他那样冰冷地笑着,像是一尊塑像,而深静的眼里,是两弘鄙夷的流泉。
      “请您回去。”
      门在身后訇然关闭。只余被硬生生切断的冰冷声音。
      像是被刺刀刺穿的血肉,汩汩流着生息。却慢慢失去温度。

      是我的心。

      原来,我真的动了心。
      就像当年,对怀远,
      是的,怀远。怀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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