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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第二天一大早,许馥庭便被父亲催促着起床、洗漱、梳妆。她的父亲是一个极其有时间观念的人,不管是主或是客,只要出席群体的聚会,他都会严格要求许馥庭和他一起提早一刻钟或是更早到达。

      在饭桌上父亲对她要求苛刻,未上菜前需给长辈倒茶,言语间毕恭毕敬:“大伯喝茶,大伯母喝茶。”上菜后需给长辈搛菜,长辈不动筷,许馥庭也只能饿着肚子干看着。

      规矩是做足了,但昨晚回家着实有些晚,也喝了酒,许馥庭的精神并不在最佳状态,看起来有点蔫蔫的。父亲的脸上有些不好看,用眼神示意许馥庭,她接收到父亲刮过来的眼风,也不敢多言,只能强打起精神陪着长辈说话。

      列坐在席间的有她大伯父一家、小姑姑一家和四叔一家,十多号人热热闹闹地坐满了整个包间。许馥庭父辈这边家族关系比较简单,爷爷奶奶都已不在,二老膝下有三子一女。她的父亲排行第二,上有一个哥哥——许馥庭最惧怕的人之一:她的大伯,下有她的小姑姑和三叔。

      小姑姑和三叔是活泼多言的人,小姑姑和三叔年纪都不大,但小姑姑成家早,20岁便生下了表妹,当时还未到合法注册的年纪。为了此事,听父亲提过,即便是把小姑姑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奶奶也着实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三叔年纪更小,30岁出头,只比许馥庭大了十来岁,仍是单身,用大众的眼光来看,三叔是帅气且多金的钻石王老五,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男人三十一枝花,不必过早跳入婚姻的坟墓。中学时的许馥庭最喜欢三叔开着他的奔士轿车到学校门口来接她放学,作为半熟少女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的经历仍历历在心头。唯一困扰的是,许馥庭已经记不清曾被多少人误会过三叔是她男朋友了。

      但许馥庭是真的从心底里喜欢小姑姑和三叔,并与他们都相处亲密,两位长辈也非常疼爱她。尤其在许馥庭的母亲病逝后,小姑姑和三叔对她的关爱更甚了。

      许馥庭和小姑姑家的堂妹许安然就更是情投意合了,两人年纪相仿,在读中学时虽不在一个学校里,但每每到寒暑两假,其中一方都会拎着行李箱到另一方家里小住一段时间,直到开学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和妹妹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今天妹妹许安然也有来,看到许馥庭没精打采的样子,在同一桌的她偷偷在WhatsApp上给许馥庭发信息:“昨晚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许馥庭看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提电话有信息提示,却不敢伸手去解锁手机,毕竟父亲还在身旁呢!

      她有时有些羡慕妹妹,她打小就自由惯了,小姑姑也由着她。妹妹聪慧,自小不论在学业或是才艺方面都是家族里的佼佼者,一众亲戚都格外疼爱她。她读书名列前茅,还弹得一手钢琴,最加分的是,妹妹说出来的话像是会拐弯儿,俏皮话说起来,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大伯也被逗得乐不开支。

      许馥庭在才艺这方面没有下过苦工,母亲在她初三那年因病过世,父亲表面上疲于工作,或许也有几分逃避的意味在里面。从高三那年开始,许馥庭被送到加拿大读书,与大伯一家同住。刚去的那几年,许馥庭觉得自己就像是西游记里的那只无依无靠的小猴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受困于此,总以为自己随时都会被父亲接回中国,她盼呀盼呀,多年过去,却发现不管怎么飞也飞不出温哥华这座五指大山。她在加拿大度过了她的少女时代。

      大伯为人严谨肃穆,不苟言笑,十足十大家长的架势。大伯与大伯母育有一子,在许馥庭到加拿大后,哥哥已经在美国加州入学读研,于是大伯与大伯母就把她的学业作为一项正式的工作来对待,似是肩负了重大使命一般,虽不曾打骂,但当她有一次拿着B-的成绩单回家时,她还记得大伯失望的眼神,叹了一口气便让她回房。那天的晚饭她都没吃上一口。许馥庭暗下决心:“下次再考B-我一定先吃饱了再回家。”

      约十二点半,饭毕。小姑姑点名让许馥庭和许安然陪她到四季名店逛逛,许馥庭高兴应允。

      三人一行逛累了后,到了酒店内的华屋饮下午茶。她们挑了一处舒适的角落坐下。许馥庭本不饿,但她爱黑加仑子,于是点了一份可丽露蛋糕配卡布基诺。

      “庭庭毕业后会回澳门工作吗?”想姑姑把餐牌递给一旁的服务生,然后回头问她。

      “暂时未知,爹地希望我攻读硕士学位。你知道他的,总想我离家远些。”许馥庭这话说得带点无奈。

      “傻囡,你爹地最锡你。你难道还想一世在国外?”姑姑答道。

      “是呀!二伯上礼拜还问我你平时喜欢吃的黑加仑子西饼在哪里可以买。”表妹插嘴。

      “是吗?但他见我回来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许馥庭垂下眼睛淡淡地回答,心里有点抗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自母亲过世后,便少了两者间的润滑剂,她和父亲更少沟通,只要三言两语,两人之间就有可能会升级成为一发不可收拾的争吵。

      十多岁還未成年就被送出国外读书,她不是没有偷偷恨过父亲,特别在她第一个春季长假期回到澳门,父亲带着他新的女友出现在机场接她回家,那大概是她人生里少有的几个最尴尬的瞬间之一了吧。回家途中,车里的两父女都不说话,反倒是父亲的女友打破沉默,问了许馥庭几个问题,国外习不习惯,回家开不开心,想不想爸爸云云。许馥庭用几个字便回答了所有问题。虽没有升级为正面冲突,但两人之间那些心照不宣的龃龉更深了。

      许馥庭是一个敏感早熟的孩子。在加拿大,她的同学朋友来各种各样的家庭,有着各自家庭的悲喜剧和闹剧,她听过,也见过。所以她很早就知道,爱情、婚姻、家庭这三者,几乎是三个天差地别的概念。但对于自己的父亲,她真正耿耿于怀的,是他对母亲的“感情”——他放下得如此迅速和简单,像风刮过无痕,像雨刚下过无渍,像放在阳台上的衣服一夜就晾干了……就这么,没了。

      关于父亲迅速寻觅到新的另一半这个事情,她甚至怀疑过母亲在世时父亲和这女人之间就已经有了羁绊。

      她无法理解。也不想强迫自己成为那个“成熟且通情达理”的女儿去“尝试理解”,因为这对于她和已过世的母亲之间无形的契约来说,是一种背叛。她从不相信长辈嘴里的“你妈咪也想你和你爹地过得开心,总要走出来的。”这种鬼话。他们无法代表过世的母亲说话,谁都不可以。

      点心和热咖啡被送上来,许馥庭正想起母亲,有点出神。她喜欢关于黑加仑子的食物,她心不在焉地拿起匙羹,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甜得发苦。

      “庭庭这几天有什么计划?让安安带你去认识她的朋友们,有几个我见过,后生仔多出去社交,认识多点朋友。”小姑姑感觉到她的失神,左手端起瓷杯看向许馥庭发问。安安是妹妹的小名。

      “妈咪,你忘啦,同善堂明天上街募集善款,我要去帮手。”许安然忍不住插嘴,说起话来的时候神采飞扬,眼神里充满期待。

      “又是跟那个Justin一起去呀?”小姑姑逗趣地看着许安然,想必这位贾斯汀先生应该就是表妹的心上人了。许安然也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呀!我和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妈咪你好八卦。”小姑姑穷追不舍,继续追问:“我的女儿这样可爱!澳门除了庭庭就数你最靓了,他是不是gay呀?怎么像木头一样。”

      安然被说得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转移话题:“妈咪,我才是你亲生的,我为什么才第二靓?”许馥庭被她们两母女逗得乐不开支,表妹见状也不打算放过她,便道:“Pansy从小时候开始就最喜欢人家赞她靓,一赞她靓就笑。那说你丑样是不是会哭?”许馥庭直接剜了许安然一眼,不答话,但是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三人就着咖啡甜点开始聊起小时候的事,一下便到了下午五点多。许馥庭拒绝了去姑姑家吃晚饭的邀请,坦白说今晚约了高中同学吃饭,小姑姑见她在澳门有朋友,非常开心,硬要送她到餐厅,许馥庭再三拒绝,小姑姑最后才应允只送她到家。在回家的路上她已经收到陈嘉峰发过来的好几条信息,一边催她:“快来,就等你了”,一边又叫她慢慢来:“你别急,出门安全第一”。许馥庭回了一句:“7点前到,See you!”

      许馥庭回到家没有看见父亲,就急匆匆地上楼洗了澡,梳妆打扮妥当后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刚走到楼下就看见许父也正准备出门。

      “庭庭回来了,以为你今晚去姑姑家吃饭,爹地没有备饭在家里。”

      许馥庭猜想他应该是要到女友家去报到了,所以在父亲出门前她也不问,只送父亲到门口说:“没关系爹地,我约了朋友吃晚饭。那你开车就不要喝酒。注意安全。”许父点头并交代她今晚早些回家便出了门。

      许馥庭打电话到的士台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在约定的时间内到达了饭店。但她发现陈嘉峰方才说的“全都到了就等你一个了”其实是假话。饭桌上除了陈嘉峰就她了。她假装恼怒剜了陈嘉峰一眼,嗔道:“你有没搞错!这样的大话你都讲得出,害我头发都没吹干就赶过来。”说罢就假装生气抬手去打他。陈嘉峰嬉皮笑脸却没有躲开,手臂狠狠挨了许馥庭一记。

      与陈嘉峰约定的地点是一家老式的葡国餐厅,许馥庭从小到大都对葡国菜都不太感兴趣,但看陈嘉峰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不。下午茶吃了整整一块蛋糕,这时才刚过七点,她实在不饿。陈嘉峰在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不时与身旁的服务生交流几句。许馥庭扫了扫长桌边另外四张空椅子,忍不住问陈嘉峰:“今晚还有其他我不认识的朋友会到吗?”

      陈嘉峰答道:“对,James和昨晚那个女仔都会到,还有我两个朋友。”

      “哦,陈淑仪是吧?”许馥庭很自然就接下去。

      “你怎会知道她的名字?昨晚你们有交换联系方式吗?”陈嘉峰疑惑道。

      许馥庭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昨晚陈淑仪已经来看过她的脸书并且误发送好友申请给她了。但许馥庭并不打算告诉陈嘉峰,便说是从陈嘉峰昨晚在脸书上提到过陈淑仪蒙混过去了。

      陈嘉峰选了两种酒,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他在酒单上分别指着两种酒并示意给许馥庭看。

      “那我们餐前喝一点,也可以等他们。”许馥庭说。

      “好。”陈嘉峰答得也干脆。

      七点半左右,James和陈淑仪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男子到了。陈嘉峰马上给许馥庭介绍:“Pansy,这个是阿文。另外的James和淑仪你昨晚见过啦。”

      许馥庭礼貌地和叫阿文的男子握了握手,笑着说了声“你好”。阿文大大咧咧的,用力地握了许馥庭的手就直接一屁股坐下,毫不避讳笑嘻嘻地问:“嘉峰是你新女友吗?”陈嘉峰也没有故作神秘,看了一眼许馥庭直接说:“我没有这么好福气。”大家都笑了,陈淑仪也是。

      “欸,泽山怎么还没到啊。”阿文环顾整个餐厅,没有看到好友的身影便扭头问陈嘉峰。

      “他成日都忙,今日好不容易约得到饭,好像是今日下午的船才回到澳门的。”陈嘉峰一边答一边在口袋里掏出手提电话,准备给迟到的那个人打个电话。电话还未拨出,只听见阿文“啊”地一声——“泽山!这里!迟到循例照旧啊,要罚!”

      许馥庭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便是足足看了一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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