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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若弥在家待了两天。父母也始终是淡淡的,没有激烈的热情,也没有沉重的不满。多她一个人就好像只多了一双筷子,除此之外并无不同。

      家中一个院子,只盖了两间。一间是父母的,一间是弟弟的。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和弟弟不一样。无论过去、将来,她都无法从这个家分走一丝一毫。对此,大部分人的认知是:女孩子是要嫁到别人家,分别人的房子和财产的。

      她也思考过如果离婚了呢?如果净身出户了呢?但她并没有问出口。只因她知道,这个问题没人能解答。

      他们都只会含糊其辞。

      无所谓了,一间屋子而已。因为这个就撕破脸,倒显得她不懂事。若是真反目成仇,那也不是一间屋子的原因。

      她不愿在这个家待,也不爱这个家。但现实是,她对父母是有感情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余若弥也会钻牛角尖。凭什么余若朗就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付出,一切就好像都是他的?就因为他是男的?

      后来她想通了。这话她也没对任何人说。没错,就因为余若朗是男的。

      那么,算了。她自知抗争不过那陈腐的思想。人生远大,来日久长。何必押上一身的自由,只为了那少得可怜的财产就决裂?

      她过她自己的,只求家里人别来麻烦她。

      余若朗送她到了村口,还提了一袋子母亲烙的饼。自从入冬,若弥的嗓子就不太好。她轻咳了两下,待到车来时,她接过了那份好意。还没等落座,就听见自行车铃由远至近,响了一路。接着是余若朗惊诧的“妈你咋来了”,母亲的声音就从窗外闯入,她气喘吁吁:“喏,熬了点秋梨膏,你带着。”

      “哦。”

      “还有你三姑给你拿的蜂蜜,自己家养的,安全。沙果干,你爸给你晾了不少,这两天忙得都忘了。”

      余若弥没说什么,就只是接过了母亲递过来的东西。大包小包,大罐小罐,她冲母亲点了点头。母亲看着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末了还是咧嘴道:“我走了啊!”

      “嗯。”

      “姐,走啦!”余若朗骑上车,载好了母亲,也回头挥了挥手。而后,母子二人的身影就渐渐消失在余若弥的视野。

      呼。她松了口气。

      好在没有什么感人的场景出现。那些东西太肉麻,她会招架不住的。

      车子发动了,那被风吹雨淋到快要模糊不清的“芳芳便利店”,也很快被抛在身后。

      ……

      补了两天班,作息又恢复如常。终于,在某一天午饭时间,陆悯凑到她身边说,前几天还以为她辞职不干了。

      余若弥心里叹气,这人还真是自来熟啊。

      “为什么总套近乎?”她问。

      “因为你的颅骨长得好。”陆悯毫不避讳。“简直是不可方物。”

      只有在石膏像上,才见到过这样完美的头。饱满端正,像一件艺术品。说来好笑,竟是某种审美在牵引着他,对这个姑娘起了兴趣。

      就像是一种原始崇拜。

      余若弥轻哼。村子里流行扁头,她的后脑勺从小就不受待见。人人见了都要惋惜一声:“哟,这姑娘南北头啊。”

      陆悯直摇脑袋:“不不不,你这是标准的小圆头,太好看了,我都想拍回去给我们教授看。”

      “你上学?”

      “大二。”

      “哦。”

      见女孩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陆悯忙自报家门,一股脑把学校专业家庭状况全交代了。余若弥只顾着吃饭,等到他全部说完后,才简单答了句:“我二十三。”

      回想起上次的提问,她又解释道:“不是假期工,我是长干的。”

      其实眼前的男孩和她是校友,更是同为历史系陶教授的学生。但她没好意思提,怕他回去乱说,再引来一堆人围观可就惨了。她不怕尴尬,只怕要被逼着解释。反正他最多只会再待一个月,余若弥敢肯定,开学之后都用不上两天,男孩就会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何必交浅言深。

      男孩很诚恳似的:“挺好。”他挠头感叹:“我要是能像你这么沉得下心就好了。”

      不经意间,钢勺磕到餐盘上,叮当作响。余若弥恍惚了一下,把最后一口饭塞到嘴里,没再说什么。

      多年后,陆悯回想起和妻子一同吃饭的这个中午,还是开心得很。因为,她终于肯跟他面对面像熟人一样交流。

      那时,他对余若弥,还没有抱什么异性间的花花心思。

      ……

      挨个摊位清理完,时间便差不多。大冬天的不知道谁还在吃凉面,推垃圾箱时不小心洒了一身。也没办法穿回家了,余若弥直接在水池边把工装脱下,就着冷水搓来搓去。肥皂不起沫,手上滑溜溜的,身上都是那股子醋酸味。毛衣上也透了一些,可她没办法把毛衣也脱下来洗。急性子上来了,她见四下无人,怒得把拧成一条的工装往水池边上狠狠一抽,塑料盆被掀翻了,直接弹了出去,身后传来“啊哟”一声惊叫,接着是什么重重跌倒的轰响,伴随着一堆工具的稀里哗啦。

      那玫红色的塑料盆刚好飞到了陆悯的脚下,他来不及躲闪,一脚踩了进去。人偶服还未脱,鞋底又粘着敦实的冰雪,这么一滑,人也跌了,盆也碎了,人偶服也被划漏了。

      蓝猫迅速枯萎,成了一只死猫。

      余若弥过去扶他,提心吊胆地问:“扎到你没有?受伤没有?”她不知道怎么打开这奇装异服,还是陆悯自己脱下来的。“没事没事,”他倒吸着冷气,疼得直咬牙,“别怕,我自己能起来。”

      那天下午在经理办公室,余若弥和陆悯都挨了一顿训,工资也被扣了大半。余若弥心存内疚,毕竟此事是因她而起,她要负主要责任。于是在陆悯出去后,她心一横,表示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赔偿。

      陆悯的腿上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那碎片又脏又硬,扎得也蛮深。县医院并不远,他自己一个人就去了,回来后也没说要什么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怕她放不下,还给她带了一把泡泡糖。余若弥觉得,这小伙子人挺好。

      这点便宜,就别占了吧。

      看着男孩那一头汗,不知是热还是疼,余若弥完全忘记了自己要白干一个月的事情,她把泡泡糖塞进嘴里,揭开贴纸上的封贴,牢牢按在陆悯的手背上。又把手心搓热,过了一会儿,在萧山大厦那破旧的楼梯拐角处,混合着消毒水味的脏乱水池边,陆悯拥有了自己二十年来第一个“文身”。

      一个大大超人。

      明明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贴到自己身上,竟然也觉得可爱。他第一次如此安静,心却咚咚咚跳个不停。手背上还残留着余若弥掌心的温度,他觉得余若弥像个女侠。

      第一次见她,隔着充气服装的“眼睛”,他就看到了那道隔绝整个世界的目光。但只要有人需要,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

      武侠小说里,有本事的人做了什么之后不是都会留下一个代表自己名号的标志物么,飞镖啊印章啊什么的。陆悯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背,红的黄的色彩沿着纹路印在皮肤上,他想,这个大大超人,就是女侠赐予他的“圣迹”。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喜欢上了余若弥。

      ……

      “余姐。”男孩的声音有点低沉,语气却又稚嫩。“其实你没必要替我扛的,我当时也是想过去看你。”

      “诶?”余若弥也有点慌。僵持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拍了拍陆悯的肩膀。“哎呀你别忘心里去啦,不是我抽风能搞出这件事吗。”

      那脾气来得没缘由,事实上,她所有的火气都来得没缘由。

      所以她很需要习惯和规律,更需要维持一个极其固定的生活方式。一丝一毫的变数,都会使她失控。

      发起疯来,很吓人的。

      陆悯观察了一会儿,微笑点了点头。人偶服破了,需要时间去购买新的,这几天他的任务就是发传单。终于,赶在下班前,他抽空在大厦里转了一圈,给余若弥买了件新毛衣。

      他赚的也不多,不过学费有奖学金顶着,所以就还好。毛衣是藏蓝底,配着黑折角纹,看着十分冷静克制。余若弥见到的瞬间眼睛都亮了,陆悯知道自己没挑错。

      女孩当然是拒绝:“你知道这一天咱们两个加起来损失了多少钱?毛衣我回去洗一洗就行了,又不是不能穿。”

      她从不收别人的礼物。贡献人情,可以;亏欠人情,不可以。

      陆悯神色失落。他轻轻抿着嘴,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余若弥最怕人委屈,登时手足无措。

      罢了,回头买东西还给他就是了。

      男孩转忧为喜,明媚得像七月的骄阳。还真是个孩子啊,余若弥想。欢乐悲伤都挂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到心里。

      价签被他摘掉了,余若弥扫了一眼,没作声。回头干活的时候去留意一下就知道。又不是绝版货,怎么会没同款。

      见她穿着合适,陆悯颇有些得意。看人识码,这可是从小陪老妈逛街才炼出的火眼金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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