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小厨娘》一块毛豆腐

3、第 3 章

　　次日，许添香和阿圆在小厨房收拾今夜要做馄饨的馅料。

　　阿圆问：“昨日，你到底是怎么回屋的？”

　　许添香放下切肉的刀，努力回忆，可惜脑袋空荡荡的，她耸耸肩：“回去就好。”

　　阿圆翻了个白眼，瞥见地上那堆沾土的冬笋:“添香，今年还打算替三公子单独做一份馄饨吗？”

　　不提这事，许添香都忘记了，这次出事和阮君灏有着莫大的关系。
　　冬至时，府里主子们都会来老太太这吃馄饨。阮君灏口味挑剔，不爱吃寻常馅料的馄饨，她每年都会特地替他不一样的馅料，终于在几年前发现他最爱吃笋蕨馄饨。她进山就是为了寻找上好的冬笋，顺便去农户家买些干货蕨菜。
　　“不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发现三公子是我高攀不起的大人物，日后绝对不会再招惹他。”

　　“你若是能这样想，那就是最好不过了。”这些年，阿圆劝了无数次，可惜许添香一意孤行，想不到这一摔，倒是把脑子摔清醒了。

　　昨日刚刚重生，许添香沉浸在喜悦中，今儿她开始考虑起自己和阿圆的将来的。
　　阮府目前看着倒也和睦，日后却是一片血雨腥风。嫡庶之争，主母之争，以及官家动荡，回想起那时，许添香不由打了个冷颤。
　　“阿圆，你想过出府吗？”

　　阿圆仔细拔着乌鸡毛，困惑地问：“咱们在府里自由自在，老太太对我们又好，为何要离开？”

　　许添香把猪肉块翻了面，继续说道：“我知道老太太对咱们十分不错，可咱们终究是奴婢。如果赎身出府，我们就可以在州桥夜市里开间小饭馆，凭着咱们俩的厨艺必定能够成为汴梁最好吃的饭馆。”

　　“你是唯一的姐妹，你去哪，我都跟着。”乌鸡被拔得光秃秃的，阿圆去了另一面案桌上，菜刀飞舞间，赫然褪去全部鸡骨。

　　不想许添香听了这话竟然红了眼眶，当年阿圆本来有机会嫁出去，可她放心不下自己，索性一直没嫁人。
　　她撇过头，暗自想着，等出府后，她定要替阿圆寻个如意郎君，以此来弥补当年那份缺憾。

　　日暮降临，老太太命人在暖阁里面设了桌酒席，地龙烧得正旺，相较于外面的天寒地冻，暖阁里暖得如同春日一般。
　　酒席过半，今日重头戏正是馄饨，老太太特地让许添香送来，因着这丫头每年都能折腾出新花样，讨得整屋子都笑呵呵的，年纪大的人就图个热闹。
　　许添香和阿圆一同进了暖阁，她们都规矩地低着头，不去看屋内的主子们。
　　老太太见她来了，忙招呼她过去，仔细打量一番后，松了口气：“你啊！跟个皮猴子似的，我看你下次还敢乱跑吗？”亲昵的态度仿佛她们才是祖孙。

　　感受背后道道芒刺，许添香忙转移话题：“老太太，奴婢今年特地给您做了不一样的馄饨。”

　　老太太饶有兴趣道：“去年咱们吃得那素馄饨味道清新淡雅，我还惦念着，看看你今年能够闹出什么花样来！”

　　许添香不再说话，她拍拍手后，几个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清一色的素瓷碗。
　　她亲自端了一碗搁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凑近一看，素白的碗中飘着五颗花朵般的馄饨，更为奇特的是五颗馄饨颜色都不一样，如同见到春日里的百花，让人忘却了冬日里的寒冷。

　　老太太也吃过这种有颜色的馄饨，但是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颜色，她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回老太太，春天时，奴婢曾经在州桥夜市尝到过一种五色糯米饭。奴婢问那店家分别用什么染颜料，求了好久，店家最后一一同奴婢说了。奴婢想着每年馄饨皮都是一种颜色，所以才会想试试，没想到那真成了。”许添香心中不禁冷笑，想不到当年为了讨好阮君灏的馄饨，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
　　阮君灏其他方便倒也不在乎，唯独吃食挑剔，所以身材一直消瘦。为了让他长点肉，许添香花尽了心思，厨艺在那几年更是突飞猛进，甚至于传到西夏国，后面才有机会得手。

　　老太太自然不知许添香心中所想，她愈发喜欢这个丫头，觉得她天真烂漫，一心扑在做饭上，从不掺和后宅是非。

　　许添香笑道：“老太太，您尝尝，里面还有惊喜。”

　　老太太挑眉，挑了颗红色的馄饨，轻轻咬了口，荠菜肉馅的，她迫不及待尝了其他几颗，黑色馄饨里面是鸡肉馅的、黄色是虾肉的、白色是鸡蛋韭菜的。吃到最后一颗紫色的是冬瓜的，她扭头，发现里面硬硬的，竟然取出一颗铜钱来：“这是？”

　　许添香忙解释道：“老太太，奴婢听民间有个风俗，在馄饨里包上一颗铜钱，谁吃着就是最幸运的人。”
　　“
　　小丫头，你分明是作弊。”话虽这般说，老太太面上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许添香佯装不知。

　　老太太轻轻拍了她一下，满脸笑意地看着坐在左手边的男人：“瑞峥，你瞧瞧这丫头都骄纵成这样了。”

　　“儿子看这丫头甚是贴心，该赏。”说话的正是阮府之主阮瑞峥，官拜三品户部尚书，掌管全国土地、户籍、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等，素有“计相”之称。
　　当年他坐上此位才三十七岁，朝中阁老欺他年轻，资历浅，处处使绊子。短短三年，他扫平一切障碍，稳居此位。许是花的心思太多，额间落下了深深的痕迹。
　　许添香苦笑，恐怕谁能不会想到多年后，阮君灏会以三十一岁的年纪登上宰相之位。

　　主母徐氏穿了件蓝色褙子，眉眼满是温柔：“母亲，添香还真是不错，媳妇都想跟您讨呢！”

　　嫡长女阮梦煠长得端庄大气，今日穿了件秋香色长裙，发上簪了根玉叶金蝉簪，她笑着看向徐氏：“娘亲，女儿秋天办赏菊大会时，跟祖母借用添香一日，那都是求了好久呢！别听祖母嘴上嫌弃，实际上可宝贝添香呢！”

　　老太太斜晲了母女二人一眼：“哼，平日里也就这皮猴子念着我这个老婆子，我还真就舍不得了。”
　　暖阁内笑成一团。
　　徐氏母女二人良善，原本日子过得十分不错，如果不是中了阮君灏的圈套，后面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多年后，许添香也是偷偷听到阮君灏和那人的交谈，她才得知此事，可惜那时已经什么都帮不上了。幸亏重活，算算也是快了，这一次她一定要阻止事情的发生。

　　“咳咳咳”最远处一道人影剧烈咳嗽起来，清秀的脸颊涨红，他穿着一件半新的青色长袍。

　　老太太关切地问：“君灏，你怎么了？”

　　阮君灏忙道：“祖母，孙儿觉得甚是美味，一不小心吃呛着了。”

　　“那就好。”老太太看了眼许添香，“你再去盛一碗来。”

　　许添香憋住笑，恭敬应了声，小跑着去了小厨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汤盆，打眼一看满当当的馄饨。

　　众人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老太太也跟着笑：“你个憨丫头，怎么盛了这么多？”

　　“老太太，每年冬至三公子都会多吃些馄饨，奴婢才想着多装些。”许添香憨厚一笑，“三公子，是吧？”

　　“不错。”阮君灏一切如常，只是许添香离得近，清楚瞧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

　　老太太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她这个孙儿平日里对于吃食方面十分挑剔，每年来她这都会多吃上一碗，因而也不在说什么。

　　阮君灏硬着头吃了一碗，许添香迫不及待添上一碗。一碗接着一碗，他足足吃了三十几颗，当听到老太太让他们散了的话，整个人轻轻松了口气，他狠狠瞪了眼许添香。

　　许添香憨厚地回敬他一眼：“公子，您若爱吃，奴婢明日就多送些去。”

　　“那就多谢了。”如今的阮君灏虽然只有十六岁，容貌尚未完全张开，但是龙凤之姿已经初见端倪，尤其是那种眼睛，细长，眉尾微微上翘，很容易让人看陷进去。许添香算是明白当年为何一头栽进去了。

　　回了小厨房，阿圆合上门，严肃地看着傻笑的许添香：“你分明说过不再惦记三公子，不会再包笋蕨馄饨，为何还是包了？”

　　许添香指了指角落，阿圆看去，冬笋好好的，她困惑道：“可是我分明看见你特地做了一份馄饨啊？”

　　许添香不答，只是笑，那份馄饨自然是特别的，笑得阿圆莫名觉得瘆人。
　　她好不容易活过来，一切如初，但是她还是憋着口气，离开阮府前，一定要尽力给阮君灏使绊子。

　　梅园，阮君灏足足喝了四碗水，嗓子好受了些，肚子又撑得难受，他来回踱步，满脑子想不明白。
　　每次他去祖母院里，总会撞见那个眼睛大大的厨娘，她躲在墙角偷看他。他一看她，她就会脸红，如同惊慌的小鹿，飞一般逃走。
　　每年冬至他碗里的馄饨都同别人不一样，他的馄饨都是蕨菜冬笋肉馅的，一口咬下，满口肉汁，还有爽口的蕨菜，以及鲜嫩的冬笋，那味道还真是令人怀念。
　　想想今年，馅料不仅不一样，咸的发齁，他怀疑这个死丫头倒了一罐盐，不仅如此，还有多得令人颤抖的麻椒。如同再吃些，他可能真要去见阎王了。
　　先前，阮君灏确信许添香爱慕他，如今他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