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小厨娘》一块毛豆腐

2、第 2 章

　　许添香猛地醒过来，像被人打了无数拳头，脑袋昏昏沉沉的，伴随“吱呀”一声，寒气袭来，冷得她睁开眼，短了一截的枣木盆架被吹得左右晃悠，连着炭盆都被吹出了火星。

　　“冷死了。”门口传来跺脚声，屏风后闪过一道人影，听着脚步声应该是往屋内走来了。

　　许添香打眼一瞧，来人扎着双丫髻，脸圆圆的，身上那件半新的粉色袄子还沾着雪花，捧着铜盆的手红肿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
　　“阿圆。”
　　她小心翼翼喊了声，她怕自己一大声，会吓跑眼前的人一样。

　　阿圆把铜盆搁在枣木上，睨了她一眼：“总算醒了，我快被你吓死了。”

　　眼前这个十五岁的阿圆竟然会说话，许添香想不明白。

　　阿圆拧干了帕子，替她擦了脸，还细心得连手都擦了擦：“下次不要那么傻了，天寒地冻的，跑去挖什么冬笋，如果不是被路过的猎户看见了，你这条小命可真要搭进去了。”

　　许添香猛然伸出手指，十指秃秃，震惊许久后，她慢慢整理思绪。
　　她记得那是十五年前，为了得到最好吃的冬笋，偷偷去了郊外的竹林挖竹笋，失足滚下山下，最后被猎户救回，足足歇了好些日子，她难道重新活过来了？
　　眼前一切都是活生生的，她狠狠掐了一下，会疼，许久之后，她确定自己重新活过来了，而且回到了十五年前。

　　“真好，真好。”许添香搂紧呆呆的阿圆，一切都是好好的，实在太好了，她眼角沁出了泪花。

　　阿圆只当她是魔怔了，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良久，许添香松开了阿圆，望着屋子里的摆设，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那时，她和阿圆是专门伺候老太太的厨娘，阿圆性子软和，经常被人欺负，她常常替阿圆出气，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姐妹，俩人一同住在老太太院子正房旁边的耳旁里。
　　因着厨艺不错，许添香颇受老太太喜爱，甚至于后面能够嫁给阮君灏，也是因为老太太从中斡旋。
　　想来那段时日她是最快活的，能重新回到那时，真好。

　　“添香，今日老太太要宴请贵客，我也是偷偷来瞧你一眼。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去大厨房帮忙了。”阿圆替她掖了掖被角，“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好好歇着。”

　　许添香杏眸弯弯，挥手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阿圆取下铜盖，拿火棍拨了拨炭火，屋子温暖了不少，临走前，再三叮嘱，才出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许添香掀开了被子，套上老太太赏给她的羊皮褂子就冲出门去。

　　院子里急积了一层厚雪，树枝丫上站着几只麻雀，头顶时不时落下几片雪花，瞧着倒也怪可爱。
　　许添香最爱冬日，她伸手去接雪花，凉凉的，一切又那么真实。
　　她索性胡乱在雪地踩着，咯吱咯吱作响，她弯腰捏了个雪团，往树枝丫上一丢，惊得麻雀扑棱翅膀逃开了，雪地里随即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廊下，披着紫貂大氅的百里瑾听着笑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去，一个穿着雪白羊皮褂子的疯丫头，她手里握着雪球追着麻雀疯跑，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添香，你疯了。”阿圆落了罩衣，去而复返，恰好撞见这个疯丫头在雪地里撒泼。

　　“啪”雪球丢了过来，正好砸在她脸上，阿圆恼了，捏了个雪球砸了回去。

　　两个小丫头打闹起来，一时之间笑声不断。

　　等闹够了，阿圆拉着依依不舍的许添香回了屋子，两人换上了干爽的衣裳。阿圆把她一下子塞进被子里。
　　“我刚刚听大厨娘的刘婶子说，今日来的可是楚王，人称活阎王，你在屋子里好好呆着，别闹腾了啊！”平日里许添香就是个爱闹腾，她在床上躺几日，刚刚就跑出去疯了一回，阿圆怕她再出去，得罪了楚王，那就麻烦了。

　　若不是没力气了，许添香才不愿意回屋子，重活一回，她可要好好过活，怎么快活怎么来。想想上辈子，为了能够讨阮君灏的欢心，她学那些个官家小姐，拘谨了一辈子，这一次打死她也不要那么活。

　　临走前，阿圆再三嘱咐才出了门。许添香蹲在火盆前烤手，她寻思重活一次，好赖要庆祝一番。
　　瞥了眼窗外的雪花，脑中忽然冒出热腾腾的火锅来，配上老太太藏着的几坛子黄酒。许添香默默咽了咽口水，立刻起身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就阿圆和许添香，加上两个杂役。今日请贵客，大伙都去大厨房那边帮忙了，此时空荡荡的。
　　许添香立刻忙碌起来，她往大锅里倒满了冰冷的井水后，从木桶里拿了几根大骨棒丢进去，加入生姜，黄酒去腥。

　　等水开后，去掉血水，她就坐在灶膛前守着，柴火烧得浑身暖洋洋的，不一会儿许添香就犯困起来。
　　冬日里天黑的早，沸腾的热汤不断顶着木盖，浓郁的肉香弥漫着整间小厨房。

　　许添香调好味道后，取了小炉子放在方桌上，加入烧红的黑炭，搁上装着大骨汤的铜盆。
　　她转身端来早已经准备好的羊肉，菌菇，菘菜，以及两碗加了豆酱、酱油、蒜末、葱花的油碟。
　　烫好黄澄澄的黄酒，许添香就等着阿圆回来，回屋子必须要经过小厨房，她只要在此等着就好。

　　不多时，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许添香赶忙起身，一眼就瞧见冷得缩成团的阿圆，忙拉着她去了小厨房。

　　瞅着热气腾腾的铜锅，闻着香气四溢的大骨汤，饥寒交迫的阿圆立刻暖和起来，她瞪了眼许添香：“你才刚醒，又开始折腾了。”

　　“阿圆，我肚子饿。”少女撒娇的声音软糯得不像话，如同包着蜜汁的糍团，谁都没法拒绝。阿圆又是个心软，顿时不忍责备。

　　许添香忙涮了片羊肉，沾了酱油，塞进阿圆嘴里。

　　入口的咸香占据口腔，片刻羊肉那特有的鲜味跟上，吃下羊肉后，汤汁的回甘更人回味无穷。

　　阿圆笑道：“不愧是咱们阮府第一厨娘，手艺果真不一般。”

　　“你爱吃多吃些。”许添香忙不迭给她涮羊肉，她打定主意这辈子要加倍对阿圆好。

　　吃了大半，许添香拉着阿圆喝了几杯热腾腾的黄酒。阿圆本就不剩酒力，加上今儿在大厨房那忙得脚不沾地，摇摇晃晃回了屋。

　　许添香喝得也差不多了，但是，她今儿高兴，为了庆祝重生，又多添了几杯。

　　正房外抄手游廊上，侍卫徐铭手里搭着那件黑色大氅：“王爷，天气寒冷，您还是披上吧！”

　　“你回去同林老太太说一声，我出来醒醒酒。”百里瑾挥挥手，独自沿着抄手游廊走着，姨妈念叨了一夜，让他快些娶媳妇，他听得有些烦闷，这才跑了出来。

　　徐铭无奈，他家主子惯来说一不二，掉头回了正房。

　　走着走着，百里瑾闻到一股香味，今日酒宴虽然丰盛，但是大多菜肴都已经冷掉，他只是尝了几口。平日里大抵如此，他也习惯了，今日闻着香味，竟然饿了。

　　他闻着香味，一路寻到了小厨房。油灯下，坐着一个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的，巴掌大的脸，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脸颊两朵飞霞让人莫名想揪上一把。

　　百里瑾看她。许添香也在看他，她这会儿喝得微醺，迷糊间瞥见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男人，腰间环着的锦带上绣着祥云纹。
　　向上看去，那是一张英气的脸，剑眉斜飞，锐利的黑眸让人不敢直视，一看就知此人出身不凡。
　　清醒时，许添香肯定不会去招惹，可惜她喝得脑子糊涂了，笑呵呵招呼着他坐下。

　　百里瑾鬼使神差般在阿圆的位置坐下，许添香麻利得添了碗筷、酒盏以及蘸料，倒好酒后，她忙道：“来，咱们喝一杯。”

　　握着酒盏的手热热的，百里瑾今日多喝了些，因而他没动。

　　许添香眯起眼：“大叔，你是不是喝不过我？”

　　百里瑾黑了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不知是因什么恼了。

　　见他喝了，许添香满意得笑了，她热心地替百里瑾涮了片羊肉：“尝尝。”

　　油碟里沾着酱料的羊肉片冒着热气，他摇摇头：“我不饿，你……”
　　后面的话被羊肉片堵住了，原来许添香趁他说话之际，直接夹了羊肉片塞了进去。

　　百里瑾皱眉，吐出来那是不懂礼数，看来只有吃了，尝着尝着，眉头渐渐舒展开。

　　“好吃吧？”许添香得意道，“我用甘甜的井水熬煮大骨汤，足足熬了半日，新鲜的羊肉加上我特制的酱料，阿圆都说好吃。”

　　她絮絮叨叨间，百里瑾又涮了几片羊肉，他在空的酒盏前扣了扣。许添香乖巧得倒上了酒，她最喜欢就别人吃吃到美食后满意的样子。

　　几杯黄酒下肚，搭配着热乎乎的羊肉，胃暖和起来后，整个人也变得舒坦了。
　　百里瑾涮得愈发顺手，不多时，桌上的盘子尽数空了，黑眸里流露出一丝丝遗憾。而许添香早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