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琴师》北野陵

82、82.铤而走险

　　平定越国后，我将越陌和池闵留下来驻守南部，西部诸侯依旧返回西陵。除苻翦手中那部分驻留魏国的兵马以外，各地守军均已安排妥当，我和驺戉带着余下的几十万兵马赶回北部。
　　这些兵马是早前从洛都北营带出去的，如今战事已经结束，自然是要带回去的，只是不会还给北营了，直接随我们入驻阳城。
　　眼下正值紧要关头，以防北方乘隙生变，驺戉命狐堰帅十万兵马前往北境压阵。
　　阳城亲军营的年轻裨将大部分都已耀升，就连跟狐堰同期的伯羁，也早就晋升为大将军驻守郢都了，唯独狐堰依然是副将。
　　早前因为他脾性不够稳重，故而一直留待考察，但这两年经历了不少战事，也渐渐能够堪当重任了。遂此次我们一回阳城，驺戉便给狐堰封了大将军，派他去驻守北部边境。
　　当晚，留守阳城的戉王府家臣汇聚一堂。
　　“洛都情况如何？”驺戉问。
　　“日前驺昰已将北营八万兵马全部调进洛都，应是得知二位殿下返回阳城了。”云尚答道。
　　“呵，看来这两日我们又要接旨了。”我不由笑道。
　　自驺昰登基以来，短短数月间，已经不停地给我们下发了几十道圣旨。不过我们一概不予理会，全部拒之营外。朝廷来使没办法，为了完成任务，只好例行公事地在营门外独自宣旨，然后又灰溜溜地返回洛都。
　　“不知二位殿下有何打算？”大司徒夏迁问。
　　“看情况而定。”驺戉不紧不慢地说。
　　“能不用兵就尽量不用兵吧，否则损毁的兵马城池最终还得我们自己修复。”我说道，随后又问云尚，“朝中除了我们安插的部属以外，还有哪些人可用？”
　　我知道娵訾皇后偶尔会向云尚透露一些消息，故此一问。
　　“就目前而言，邢家应该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云尚迟疑了一下，又道，“此外，翟丞相与皇后似乎是旧识……”
　　当然，这个“旧识”指的不仅仅是老相识，而是先前我们所猜测的、娵訾皇后在朝中的势力，只是没料到这个势力还颇大。现在看来，早前将皇后救出皇宫、并护送到阳城来的那个神秘人，很可能就是翟清。
　　“哦？”连驺戉都有些意外，“怡宁君倒是深藏不露。”
　　“应安侯和怡宁君实力相当，即使应安侯支持驺昰，只要怡宁君站在我们这边，用兵的几率就能再减少几成。”我记得应安侯冯捷与驺昰走得极近，还曾是东郭艳的入幕之宾。
　　“冯捷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此人足智狡猾，深谙乘势待时之道，不到决胜之机，绝不轻易押宝。横竖我们更胜一筹，大可不必担心他会偏向驺昰。”驺戉道。
　　“既然如此，那便见机行事罢，驺昰的圣旨应该也快到了。”我有些精神不济，数月征战，连日奔波，今天又一路策马刚从南部归来，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快撑不住了。
　　驺戉担忧地看了看我，随后对众人说：“今日都累了，诸位先去歇息，明日再说罢。”

　　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回阳城第二日，朝廷的使者就带着圣旨来了。
　　圣旨隐晦地指责驺戉、驺央不孝，连带谴责我不忠，有拥兵自重之嫌，有负先帝厚望，命令我回朝解释。最后又说高帝想念儿子，让两王回宫侍疾。简而言之，就是希望我们解甲归朝，上交兵符。
　　由于我们封锁了军中的消息，驺昰至今还不知道驺央已经被我葬在了魏国，只道他是故意不回来的。
　　眼下还没有决策，遂我们先将朝廷的使者扣下来，待有了决断，再放使者回去传话。
　　“倘若不用兵，我们有几成把握拿下洛都？”我问驺戉。
　　“直接擒王，万无一失。”驺戉言简意赅。
　　可仔细一想，也只能这样。倘若我们带兵包围洛都，不仅会造成百姓的恐慌，单凭驺昰冲动的个性，也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战。除非我们孤身入朝，智取皇城，否则驺昰有一百种理由扣押我们的亲兵、增加我们的罪名。
　　“你有何具体想法？”我问。
　　驺戉把我按到他腿上坐好，旋即揽住我，戏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胸有成竹，遂也懒得再动脑筋，索性配合地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了一记，催促道：“快说！”
　　“呵呵……”他沉沉地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地说，“出征前，我做了些安排，将三千甲士化为百姓，潜伏在城内，以备不时之需。”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三千甲士？”我诧异道。
　　驺戉笑道：“不是有意隐瞒你，其实，这些人是数年前我暗中培植的亲信，早在父皇决定迁都洛城时就埋下的暗器。那时我常年出征，两个庶兄弟都不太安分，以防万一，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孰料直至今日才真正用上他们。”
　　“戉王殿下果然深谋远虑！”我也不得不叹服。
　　“不过，”驺戉又道，“驺昰除了八万兵马以外，宫内还有数千守军。我们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批守军换成自己人。”
　　“这样有点难度……”我忧虑道。
　　“嗯，所以届时可能需要翟丞相和邢复帮忙了。”驺戉说，“不过，我们也得冒相当大的风险，时机的把握至关重要，倘若其中哪个环节连不上，我们就功败垂成了。”
　　我们手中有几十万大军，但若用兵围城、与驺昰决一死战的话，各方损失将难以估计。如果就我们俩孤身入城的话，虽然风险甚高，但得益也更大。
　　“姑且试一试，即使失败，凭咱俩的身手，至少能逃出皇宫。”我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这个计划风险实在太大了，稍有疏忽就得赔上我们两人的性命。
　　“嗯，稍后我让母后联系一下翟清。”驺戉道，“至于那个朝廷使者，就让他先留在阳城，待翟清那边有回音之后，我们再去洛都。”
　　驺昰一心守着他的皇位，定然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我们没有马上回应他的圣旨，他也不会贸然出兵讨伐我们，毕竟双方兵力悬殊，他一出城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因此，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与洛都方面沟通，暗中实施我们的计划。

　　等我们收到翟清的回音、告知可以启程时，已经过了五日。
　　随从越少、越能打消驺昰的心理防备，方便我们的人手暗中行动。但若一个随从也没有更值得怀疑，遂我们斟酌地带了白显邢简和二十名亲卫，还有被扣留了数日的战战兢兢的朝廷使者，轻装简从地出发了。
　　洛都一如既往，车马水龙，只是城墙上明显增多的守卫、以及街道上来回穿梭的巡逻兵，隐晦地昭示着非比寻常的一触即发之势。
　　老实说，我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此次计划完全由翟清、邢复和我们埋在城内的人手布署，我和驺戉由于身在阳城，根本无法亲自参与调度，成败完全寄托在对翟清和邢复的信任上，亦可说是对娵訾皇后的信任。
　　其实，若非皇后的关系，我们定是无法完全相信翟清的。
　　即使冒险入城，我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最充分的准备。阳城的兵马已经严阵以待，只要此次行动失败，皇城内立马会有人点燃烽烟，届时埋伏在城外的公子芜臼，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启动大军攻城。

　　此时，皇宫大殿，群臣齐聚。
　　由于我们的到来，驺昰刻意延长了朝会的时辰，意图显而易见，欲当众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陛下，戉王、西陵王戴罪归朝！”
　　驺昰安排好的亲信，故意在殿外大张旗鼓地宣报。
　　“宣罪臣戉王、西陵王进殿！”
　　白显邢简和二十亲卫被留在殿外，我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驺昰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见我们孤身前来，以为我们迫于他的威势选择屈从，更坚信自己胜券在握，不由愈发得意忘形了。
　　“戉王、西陵王，你们可知罪？”驺昰一开口就是问罪。
　　驺戉冷脸道：“不知我们何罪之有？”
　　“哼，你二人无视君令、拥兵自重，罪证确凿！”驺昰声色俱厉地叱喝。
　　驺戉不紧不慢地对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父皇久未临朝、病因不明，何来的君令？”
　　“你……”驺昰一时语塞，旋即怒道，“哼！父皇早已传位于朕，朕的命令就是君令。”
　　“哧——”驺戉嗤笑道，“父皇久未露面，群臣不得见，究竟是患病还是囚禁不得而知，现在谁能证明是父皇传位于你、亦或是你……谋朝篡位呢？”
　　“你胡说！朕怎么会囚禁父皇？”驺昰心虚，顿时恼羞成怒。
　　驺戉冷然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先见一见父皇再说罢。”
　　“哼，你戴罪之身，有何资格谒见父皇？”驺昰急得口不择言。
　　“怎么？你不是宣旨让我回来侍疾么？不见父皇，我如何侍疾？”驺戉将手中的圣旨往地上一丢，视线滑过群臣，慢条斯理地笑道，“不止是我，想必在场的诸位，也想见一见父皇罢？”
　　闻言，众臣不禁狐疑地望向高位上的驺昰，尽管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此前无人敢当面揭穿罢了。如今手握重兵的戉王当众提出质疑，群臣自是底气十足地想要一探究竟。
　　驺昰当然不可能让群臣见高帝，否则阴谋就败露了。他好大喜功，本想先来个下马威，彰显彰显自己的威势，然后再寻机擒下我们，只是不料驺戉竟狡猾地拉上群臣与他对峙。
　　但见情势急剧转折，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生怕群臣要求见高帝，驺昰狗急跳墙，已顾不得那么多，气急败坏地喊道：“来人，给朕押下这两个信口胡言、污蔑君主的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