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琴师》北野陵

64、64.祸水东引

　　年后，驺昰大婚，高帝赏了不少东西，我和驺戉也让令禄从库房里挑了些规规矩矩的礼物，装了一大车送去。其中大部分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器物，我们嫌占地方，又没什么实用价值，便清理出库了。但驺昰向来喜欢排场，这些礼品倒也合他心意。
　　早在成婚之前，驺昰府中已养了不少姬妾和伶人，赵妍姬来了之后，府中的姬妾依然有增无减。赵妍姬原本就看不上驺昰，加上内院的情形，便觉得更加恶心了，成日端着一张高冷的脸，对驺昰不屑一顾。
　　驺昰并不缺美人，他要的只是赵妍姬的身份，只要这位赵国公主有了身孕，赵国就可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遂在确定赵妍姬怀孕之后，驺昰便不再踏足她的院子了。
　　此后，驺昰又开始日日带着东郭艳出游，藉东郭艳的美貌和手段，拉拢了不少臭味相投的朝臣。
　　但赵妍姬也不简单，端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她极度厌恶驺昰，知晓自己怀孕之后，竟弄掉了那个孩子，又栽赃嫁祸给驺昰的姬妾，导致驺昰内院乱了好一阵。
　　早前我们暗中买通了赵妍姬身边的一个媵婢，这些消息都是那媵婢传出来的。
　　数月后，赵妍姬归宁，与赵太子亹又是好一阵缠绵，而后才依依不舍地返回驺国。其中当然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由于我们买通的那个媵婢从中周旋，使得赵妍姬与驺昰关系日益冷淡，夫妻几乎不再同衾。但也正是如此，东郭艳反而愈加风光得意了。

　　春夏交接之际，我和驺戉本想去阳城军营看看，毕竟自燕国回来之后，接着又是年关，过完年还有这样那样的杂务，一时走不开。但不料我们刚定下去阳城的日子，府中便收到了两张请柬，打开一看，竟是驺昰的生辰宴。
　　他特意邀请了我和驺戉，我们私下虽然势不两立，但还不到大动干戈的时候，因此还得维持一下表面的和睦。不管对方居心何在，这种场合都不太好推辞，况且驺戉也不能在高帝眼皮底下不给兄弟面子。
　　“长殊，你若不想去便不去罢，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父皇那边不打紧，该知道的他早知道了，不会不明白你的难处。”驺戉关切道，“东郭艳的事，由我来处理，不会让她逍遥太久的。你就别管了，以免弄脏自己的手。”
　　我明白，他是担心我去驺昰府中碰见东郭艳，那种场合很是尴尬，难免给人当谈资、看笑话。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去，但我并非担心别人看笑话，而是怕自己忍不住当场杀了东郭艳为祖父报仇。可惜现在还不能与驺昰撕破脸皮，暂时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以免膈应。
　　驺戉此时提起，想必是有所打算了。于是我脑筋一转，也心生一计：“嗯，我不去了。但既然要做，那便做得干净些，牵扯范围再广点，以免让人怀疑到咱们身上……”
　　“长殊有何想法？说出来听听，不定我们又不谋而合……”驺戉饶有兴致地笑道。
　　“又来这一套？你还真是百玩不腻。”我不禁失笑。
　　“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一切，我怎么都不会腻。”他又死皮赖脸地靠过来，在我颈侧轻轻地啃咬起来，无赖地威胁道，“快说，不然我不停嘴……”
　　“好、好、好，你快停一停，痒，你这样叫我怎么说话？”我赶紧把他从我颈边推开，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安抚好这只大无赖之后，才继续道，“如果只是为了报仇而报仇，未免有点浪费这个机会，不如把赵妍姬和太子亹也牵扯进来，你看如何？”
　　“啵！”驺戉也在我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真不愧是我的长殊！咱俩果然心有灵犀。我会使人联系赵妍姬那个媵婢，届时把赵妍姬牵扯进来，然后你再让云尚和钟宜利用赵国那边的谍者，设法暗示一下太子亹，只要赵王在位一天，他与赵妍姬就不可能有机会长相厮守。”
　　“呵，太子亹倒是个痴情种，可惜两人生于一家，不能婚配。”我笑道。
　　“哼，但愿他爱美人更胜于社稷，好让我们直接用赵妍姬跟他换取赵国，免得浪费兵力。”
　　驺戉向来雷厉风行，计划一旦成形，他便立即着手布署，利用为我报仇的契机，撒下赵妍姬这个鱼饵，一边使鱼钩钓太子亹，一边在赵国张开渔网，待时机成熟之后，就一举收网将赵国纳入囊中。
　　由于此事涉及东郭艳，驺戉怕我心里不舒服，初期一直没让我插手。驺昰的生辰宴我没打算去，齐逸这个爱凑热闹不嫌事多的，倒是乐颠乐颠地跟着驺戉去了。

　　驺昰荒淫自纵，贪得无厌，喜欢举办各种宴会，尤其是生辰宴。因为此人非但虚荣成性，还十分短视近利。他不像驺戉那样懂得广辟财路，只会使尽手段敛财索贿，是以生辰宴便成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搜刮之机，炫耀敛财两不误。
　　当天，昰王府宾客盈门，鼓乐齐鸣，酒香四溢，美色如云，如入歌台舞榭。
　　“呵呵，看来昰王把他内院的姬妾全都遣出来待客了。”齐逸趁饮酒之际，用衣袖掩着嘴，低声笑道。
　　“哼，他也只有这些东西了。”驺戉始终冷着脸，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要不是为了那个计划，他都懒得多作逗留。
　　“可不是么？堂堂皇子，成日活像只拉皮条的龟公似的。”齐逸訾笑道。
　　为了拉拢人心，驺昰可谓无所不用，连自己的姬妾都拿出来待客，惯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齐逸一边观察众臣醉态，一边说道：“近来应安侯与昰王走得颇近，只要昰王举办宴会，总少不了他。怡宁君倒是依旧孤高冷傲，既不拉帮结派，也不给任何人面子，连这种场合都没来露个脸。”
　　应安侯冯捷和怡宁君，也就是宰相翟清，都是高帝的宠臣，但两人的性情截然不同。冯捷八面玲珑，看似放荡不羁，实则目达耳通，从来只有他占别人便宜，没见过谁能占他便宜的。
　　“怡宁君之所以深得父皇信赖，正是因为他不与任何一位皇子走近。”驺戉冷眼看着那些彩衣加身、穿梭在群臣间交杯换盏、作尽旖旎之态的驺昰的姬妾们，只觉得厌烦至极。
　　两人正聊着，齐逸忽然眼睛一亮，连忙唤了唤心不在焉的驺戉：“殿下、殿下，来了！那个想必就是东郭艳了。”
　　驺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身着华服的美妇，缓缓走到驺昰身旁坐下，先与之交杯换盏，而后又与数位朝臣眉来眼去，矫揉做作，令人作呕。
　　虽说对东郭艳此人“久仰”多时，但驺戉其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或许是心存偏见之故，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厌恶。这种场合，正室赵妍姬并没有出现，而东郭艳这个连妾都算上的姘头，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只见驺昰跟东郭艳耳语了几句，随即东郭艳便起身，款步姗姗地向众位宾客敬酒。每敬一位都要暧昧地调笑几句，媚态尽显，不多时便行至驺戉跟前。
　　东郭艳自来对长殊怀恨在心，亦曾谋害于他，自与驺昰勾搭成奸后，便从驺昰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长殊和驺戉的事。为此，东郭艳才会对驺戉分外留心。知晓驺戉会在驺昰的生辰宴上出现之后，她便有心想要借机接触驺戉，此时驺昰让她为宾客敬酒也是正中下怀。
　　所有第一次见到驺戉的人，无不惊叹于他的高俊冷傲和雍容华贵，东郭艳也毫不例外。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继而心旌荡漾，暗暗道：戉王之美，实乃天下罕见，岂能便宜了长殊那竖子？东郭艳自恃貌美、阅男无数，以为世间男人皆逃不出她的掌心，不由生出一计，妄图将这天人之姿变成入幕之宾，而后再顺理成章地除掉雍长殊。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东郭艳神态倍加妖媚，只见她双眼微眯，嘴角半扬，软着身姿靠过来，举樽轻言细语地笑道：“久闻殿下之名，今日一见，惊若天人，寻常之妇安能匹配？妾虽不才，唯姿色可取，定叫殿下流连忘返……若殿下有意，便与妾交盏，饮了这一杯如何？”
　　她言辞挑逗，公然引诱，观其颜色，竟不以为耻，反而为荣。
　　驺戉不禁一阵恶寒，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但为了长殊，他只好忍下厌怒之意，面不改色、故意含糊其辞地说：“本王那兄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夫人呢……”
　　闻言，东郭艳本能地回首望了一眼，恰好撞见驺昰的视线，不觉有些心虚。毕竟她眼下还依附于驺昰，驺昰虽然乐于使她笼络人心，却不会喜于见她改投敌怀。况且，驺昰今日唤她出来，便是为了帮他招揽党羽，而不是自行其乐的。遂东郭艳也不好在驺戉跟前停留太久，以免驺昰起疑，未待交盏，便笑意盈盈地往驺昰指定的那些宾客走去。
　　正是方才那一回首，恰使东郭艳错过了驺戉嘴角上那一抹讽刺的笑意。对于驺戉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东郭艳始终不解其意，犹如百爪挠心，牵挂不已。遂待驺昰稍醉，她阴使婢女向齐逸试探驺戉之意。
　　齐逸固然知晓驺戉的计划，但他是个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遂自作主张，将计就计，故意向那婢女夸赞道：“夫人貌美非凡，奈何殿下顾忌其兄，不好公然与夫人交好……”
　　“那殿下的意思是？”那婢女低声问道。自随侍东郭艳之后，对于拉皮条这事儿，她早已驾轻就熟，并且乐观其成，因为她常常能从中谋取不少好处。
　　“殿下后日将田猎于北郊，若夫人有意，便于后日独往北郊与殿下相会。且让夫人谨慎行事，勿被昰王知晓，切记、切记！”
　　言毕，齐逸又悄悄地给那婢女递了一块玉璧，那婢女喜滋滋地收下，并连连保证绝不会出错，而后才离去。
　　事成之后，齐逸立即告知驺戉。
　　其实，原计划是设法将赵妍姬和东郭艳分别引出昰王府，使她们“偶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但彼此却不知对方来过。而后就除掉东郭艳，嫁祸于赵妍姬。
　　赵妍姬是赵王之女，驺昰还想依靠赵国之力助他夺位，故而即便发怒，也断然不敢开罪于她。此事若成，赵妍姬必然生恨，有利于离间驺昰与赵国的关系。
　　然而，原计划中，驺戉并没有出卖色相的打算，这都是齐逸自作主张、将计就计的结果，他还觍着脸说：“若殿下出马，定然事半功倍，臣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切都是为了帮公子长殊报仇，还望殿下见谅！”
　　他都已经搬出了挡箭牌，驺戉还能怎样？最多也只是冷着脸哼一声罢了。
　　当然，只要赵妍姬和东郭艳分别走出昰王府，造成两人可能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假象即可，驺戉其实根本不需要出现在她们面前。因此，驺戉也没有真的怪罪齐逸拿他当口头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