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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阳城之行 ...

  •   阳城离洛都不远,骑马大约只有半日行程。
      为避免百年之后家国分裂、帝业难以为继,驺高帝不曾给任何皇子赐封地,此番将阳城赏给驺戉,也只是作为一处田产而已,不过这片“田产”比以往的赏赐丰厚了些,甚至可以在此养兵造器。
      骑在马上远远望去,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久违的豪情壮志猛然涌上心头,我不禁有些兴奋,遥指前方说道:“在那处山间建军营,易守难攻,旁边宽阔之处适宜练兵,还可以建个兵器铸造场。山下平地作为田园,将士们基本能够自给自足,还可以让周边小农种植桑树等作物……阳城的确是个好地方!”
      我兴致盎然地说完,侧首望向驺戉,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有些耐人寻味,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色。我不由得一怔,旋即才意识到,自己竟由于兴奋过度而不觉喧宾夺主了。兴许是心底潜藏已久的、渴望建造一支精锐亲军的意望、突然跑出来作祟的缘故,所以乍一见到这片优良的地貌,便忍不住规划起来,以至于刹那间忘了这是驺戉的阳城,而非我的阳城。
      驺戉仿佛未曾察觉到我兴奋过后的那一丝尴尬,他忽然驱马靠近,倾身附在我耳边低声道:“没想到,长殊与我,竟不谋而合……”
      说完他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投向远方,与我齐轡并进,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若非他眼底笑意未消,我甚至怀疑那只是个错觉。随后我不由心虚地回首望了一眼,幸好此时白显、邢简及众位随从,皆被周边美景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方才那一瞬间可能会导致误会的、看似亲密的耳语。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营地,我才知道为何方才驺戉会那样说。此时营地已具雏形,观其布局,竟与我心中所想毫无二致。尽管营房还未建成,周边散布着许多营帐,甚至工地有些凌乱,但已经可以想象得出落成之后的情景了。
      我与驺戉还未下马,前方已迎来了两道身影。
      “参见殿下……”两人齐齐施礼。
      “嗯,起来吧。”待我们落马站定,驺戉便向我介绍道,“左边是司马苻翦,右边是司空杜予。”
      我不由仔细打量起了驺戉的部属。苻翦我早有耳闻,此人确有将才,他曾跟随驺戉平定蔡国,但当时军队人数众多,即使一路同行,我们也未曾碰过面。他看起来很年轻,年纪似乎跟驺戉差不多,身材修长,神色颇为倨傲,原本在人群之中也很出挑,可在驺戉面前就顿时逊色了许多。随即,我又望向右边的杜予。杜予轮廓刚毅、体型壮硕、肤色较深,神态严谨、不苟言笑。司空掌管工程,他应是工匠世家出身,形貌气质倒与官职颇为相称。
      我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我。
      “这位想必就是殿下新任的侍史吧?”苻翦眼中充满了探究的神色,情绪外露。
      杜予则比较深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毫无波澜,情绪藏得极深,是个不易了解的人。
      “正是,在下晏陵西。”我从容应道。按理说,他们官职比我大,我本应向他们低头行礼,但作为戉王的近身随侍,依常识而言,总要比其他家臣更为宠信,不低头也很正常。虽然事实上他们才是驺戉的心腹,我地位颇为尴尬,但既然驺戉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便没必要再刻意放低身段了。
      见我不卑不亢,苻翦表现得略微不满。杜予依旧深沉,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我们进去看看吧。”驺戉转头对我说。
      “好。”随即我们迈步往里走,其余人跟在身后。

      看完建设中的营房,又看了未成形的兵器铸造场。驺戉时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杜予尽心尽责地回答,但大多数时候驺戉都在和我说话。白显始终默默地跟在身后,邢简虽然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却因为早有所疑,再则见惯了我们的日常,是以不觉得我与驺戉并肩而谈有何不妥。
      只有苻翦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似乎对驺戉待我的态度感到不解。在他眼中,我可能还是地位卑微的琴师,即使有幸被提为侍史,那也不过是些提文弄墨之能罢了,有什么资格与戉王殿下并肩讨论军机要务呢?即便讨论,也应该是与他这个司马讨论才对,但从头到尾,殿下都好像忽略了他,教他怎能不气闷呢?
      “殿下打算增兵多少?”因为前些日子他跟我提过征兵之事,遂我有此一问。
      “你觉得呢?”驺戉不直接回答,反而问起我来。
      我见他眼中饱含兴致,隐隐还有些期待,便明白他心中定然早有计划,只是想探一探我的想法,看看我们能否再次不谋而合。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后,我不觉一笑,心想这人平常看似孤傲难近,熟识后却发现,他偶尔会流露出一些孩子气的骄傲与霸道。那隐晦的得意中,有种故意炫耀之嫌,又有种逼人就范的强势,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令人讨厌。我明知他的目的,还是忍不住顺了他的意。
      “阳城土地肥美,若要养一万兵马也能养得起,但是……”我望向营地外的田园,缓缓笑道,“亲军贵于精而不贵于多,驺国乃万乘之国,本身并不缺乏兵马。殿下若用蓄养一万兵马的财物与精力、来培养五千兵马,这五千兵马必然能够以一敌十。将来若有个万一,也不至于财枯粮绝、无以为继。养兵不易,穷养万兵不如富养五千,财物还是随时保持盈余,如此方能免去后顾之忧,不是么?”
      驺戉神色微动,眼中笑意愈加明显,他不着痕迹地靠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音量,低声道:“长殊若是女子,我定要娶你为妻,将家财如数交予你打理。”
      闻言,我不禁一愣,明知他在开玩笑,还是吓了一跳,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望着他若无其事地朝前走的背影,我惊吓过后不觉摇头失笑。这人真是任意妄为,完全不顾虑场合,却又让人生不起气来。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明知他是故意的,但不痛不痒,又不能跟他计较,除了无奈一笑,还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这几日都要在营地度过,其实我更愿意留在军营,因为军营才是我习惯的地方,它让我感到安心。可惜营房还未建好,现在只能睡军幕。好在阳城风景秀美,山间有处小瀑布,离营房不远,可以在那里沐浴。虽然山泉有些冰凉,但比在外行军、几日不能净身可要舒服多了。
      军幕有限,自然不能一人一顶,我习惯性地认为我跟白显一处最合适。但驺戉说我是他的侍史,本该随身候命,若总跟公子长殊的副将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其实他说的没错,我既然暂时不想暴露身份,便不能任意行事。况且白显跟我太过熟悉,一言一行皆能令人起疑,眼下还是谨慎为妙。
      于是,最终白显与邢简住一处,我跟驺戉住到了帅帐。
      军营还在建设中,物资尚未配备齐全,即便是驺戉的帐幕,里面也十分简单,仅有一张简易的小床和木案。普通士兵的营帐估计连床都没有,顶多只是几张防潮的席子,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挤在一起。不过山间夜凉,若非挤在一起睡,恐怕会冻醒。
      以往行军时,我也曾与白显同卧一席,并未觉得有何不适,自然也不介意与驺戉同席。
      但是躺下之后,我才意识到,驺戉与白显完全不同。白显瘦削,跟他同席而卧并不觉得拥挤,甚至无需近身。但驺戉很高大,比我还高出半个头,况且这两年我又长了身体,两人并排一躺,这张简易的小床就几乎没有了空隙。
      驺戉体温很高,贴着他睡就跟靠着个大暖炉似的。
      “你身体怎么这么凉?”黑暗中,他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比平时更加低沉悦耳。
      “大概是近两年在牢中受损的缘故……”背后暖暖的,很舒服,我不觉昏昏欲睡。
      “你冷吗……”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我已然坠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醒来时感觉身上有点沉。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一只强健的手臂紧紧地搂着……昨夜明明背对着驺戉睡,醒来时却嵌在他怀中,脖子下还枕着他的另一只手臂。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怕冷,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贴近热源,以至于钻进了驺戉的怀里。
      他似乎还在沉睡,我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臂,轻手轻脚地起身,帮他掖好被角,然后才更衣走出军幕,到外面的溪水边洗漱。
      清晨的山间,雾气还未散去,太阳刚刚升起,一缕温暖的光线从天边照进山谷,美轮美奂。许久没有这样好的心情,我抬头迎向那缕阳光,舒适地扬起了嘴角。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动响。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正在注视着我,遂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目光正对上了不远处的杜予。
      “杜司空,这么早就开始忙碌了么?”为免尴尬,我开声打了个招呼。
      “嗯,”他微微点头,神色依旧深不可测,“营地还未建成,事务繁多。”
      我不由举目望向远处的营房工地,那边果然已经陆陆续续地多了些忙碌的身影。看样子,估计两三个月可以成形,到时便能开始治兵训武了。
      我跟杜予不熟,远远地打个招呼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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