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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公子丹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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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本在昰王府做客的楚公子丹朱,突然到访戉王府,贤园上下顿时炸开了锅,食客们纷纷跑去围观。不过,勤园内的家臣依旧各司其职,只是偶有议论,芷园则毫无波澜。
戉王府会见宾客的客堂离贤园较近,自公子丹朱迈进王府大门开始,闻风而来的食客便三五成群、不远不近地跟随窥望。
只见他款步姗姗、摇曳生姿、傅粉施朱,不是女子更胜女子,精心修饰过的容貌,让人望而生怜。食客们不禁心旌荡漾,恨不能立即将他揉进怀中,狠狠地疼爱一番。
公子丹朱显然十分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他走得很慢,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尾随窥望的食客,并报以微微一笑,几乎把他们的魂都勾走了。
来者是楚国公子,仆人们不敢怠慢,将他引进客堂,上了茶,礼貌地告之主公稍后便到。但事实上,由于公子丹朱没有提前投递拜帖,所以驺戉此时尚不知情。仆人们只是匆匆告知家宰令禄,令禄出面招待了一下,同时派人去禀告戉王。
此时驺戉正在舒园处理军务,听闻公子丹朱来访也颇为意外,但稍微想想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无非是为了结盟之事。可能他觉得光驺昰一个还不足以说服高帝,再多一个驺戉会更为稳妥吧,看来公子丹朱志在必得。
驺戉嘴角扬起一道漠然的冷笑,去会会羋丹朱也无妨,看看楚国还有什么花招。
公子丹朱对自己的魅力显然很自信,驺昰已经轻而易举地被他征服了,故而觉得驺戉应该也不在话下。他以为驺戉也会像驺昰那样,将他奉为上宾,不料戉王府的家宰只是简单地招呼了一下,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待他见到缓缓而来的驺戉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戉王日理万机,看来我不该冒昧前来。”公子丹朱下巴微扬,脸上带着惑人的笑意,心里却暗暗震撼。他只闻高帝嫡子是驺国名将,却没料到驺戉竟是如此高俊挺拔、雍容贵气,不禁怦然心动。
驺戉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不喜繁文缛节、虚与委蛇,遂省去不必要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公子丹朱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丹朱自然不晓得高帝与驺戉的谋划,以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来意,不由得暗自计较了一番。驺戉俨然不同于驺昰,驺昰贪得无厌、来者不拒,他只需略施美人计,驺昰便打蛇上棍了。可驺戉却像一面铜墙铁壁,完全看不到弱点,似乎不宜财色贿赂。
但公子丹朱是何人?他才貌双全、名满天下,怎会束手无策呢?须臾间,心生一计,决定使用迂回战术:首先,多花点时间,设法博得驺戉的好感,同时与戉王府上下交好,将铜墙铁壁变成绕指柔,到时便水到渠成了。
谋定而后动,公子丹朱媚眼如丝,不疾不徐地笑道:“无事便不能登门拜访么?”
“自然不是。”驺戉一派淡然。
“我早听闻戉王府景色宜人、贤才齐聚,故十分好奇,难得来一趟洛都,若不见识一番,岂不可惜?但不知戉王欢不欢迎我?”公子丹朱以一种熟稔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嗔问。
闻言,驺戉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本来就想将公子丹朱留在洛都久一点,以方便云尚去晏国实行他们的计划,遂他决定将计就计,顺着公子丹朱的话应道:“自然欢迎,闻名遐迩的公子丹朱若能时常来访,府中的食客们想必会非常高兴。”
听驺戉这么说,公子丹朱心中甚是欢喜。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欲速则不达,意欲徐徐图之,故得到应允之后并未久留,随便聊了些无关要紧的话题,便起身告辞了。
隔两日,公子丹朱果然又来了。
驺戉允许他在贤园自由出入,贤园的食客们来自五湖四海,这些人没有官职,少数颇具才华且忠诚者,为谋求仕途而寄居于戉王府,等待出头之日。而大多数人则只是有点小聪明,偶尔帮戉王府做一些杂事,虽然渴求官禄,却缺乏耐心和诚意。
继季高事件之后,驺戉一直在考虑、如何将那些三心二意之徒赶出王府,以免浪费粮食。公子丹朱的到来,正好给了他一个过滤蠢材、筛选贤士的机会。
因此,驺戉有意让公子丹朱自由出入贤园,任由食客中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去巴结他、与他交好,并让人暗中记下那些三心二意之徒,待日后全部逐出戉王府。
公子丹朱虽然被某些食客捧得趾高气扬,但他并没有满足。他自恃才貌双全,生性自傲,那些出身不高、才华有限的食客,还入不了他的眼。况且,他的意图本是渗入戉王府幕僚、迷惑戉王殿下,以实现自己到驺国的目的。
因而数日后,公子丹朱终于忍不住、向驺戉提出了参观勤园的想法。驺戉并没有拒绝,因为勤园中的幕僚们不仅是他的家臣,亦是他的心腹,对他忠心耿耿,早已明白他的计划,自然会尽力配合。
公子丹朱提前对戉王府做了一番深入的调查,那些盛名在外的戉王府家臣,便成了他攻克的重点。
勤园和贤园面积相差无几,然则楼阁台榭错落有致,设施齐全,非贤园能比。戉王府海量藏书尽在勤园,幕僚们不仅可以在此处理公务,闲暇时还能博览群书,互相交流,以提高修为。
公子丹朱着意要求齐逸作陪,伴他游览勤园。因为他知道齐逸是戉王最得力的干将、最信任的幕僚,对戉王的决策影响颇大,若想攻克戉王,首先就不得不折服齐逸。
“公子逸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你?”丹朱恭维道。
此时两人正走在树影间的小径上,天色爽朗,风光旖旎,令人心旷神怡。
“呵,我不过是比别人多走一些路罢了,并非无所不能。”齐逸笑道。
公子丹朱有意无意地指向不远处的水榭,好奇地问道:“那边是何人?”
齐逸举目望去,就见苏颐与班鸠正坐在水榭中品茶。此时正值午后休憩,幕僚们忙中偷闲,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畅谈,这是勤园最常见的情景。齐逸答道:“水榭内乃主簿苏颐与长史班鸠。”
“走了许久也有些乏了,不如我们也进去坐坐吧?”公子丹朱有心结识戉王府众家臣,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更何况里面那两位亦是负有盛名的贤才,若能交好,也有益于自己的名声。
齐逸狐狸眼一眯,笑道:“可以。”
随即,两人移步走向湖边的水榭。
“这两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苏主簿与班长史么?”
闻言,苏颐和班鸠不由侧首循声望去,只见两道身影正迈步走进水榭,一道风度翩翩,一道摇曳生姿。透过齐逸眼中戏谑的神色,他们瞬间便猜到了另一位来客的身份。
“公子丹朱果然名不虚传。”
苏颐与班鸠随即起身见礼,态度不卑不亢,口中虽然赞美,眼中却毫无惊艳之色。
见状,公子丹朱不由暗自恼怒,以往自己走到哪里不是惊起一片涟漪?但这戉王府却接二连三地伤他自尊。虽然贤园的食客们将他奉若上宾,甘言好辞地围着他转,可戉王却不假颜色,勤园众臣亦是客气有余、惊艳不足,着实令他郁闷。他自恃才貌双绝,素来骄傲,自然不容许自己轻易败阵,遂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若无其事地随齐逸一同坐下。
苏颐慢条斯理地为大家斟茶,班鸠面带微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似乎不打算开口说话。齐逸性情洒脱,最耐不住寂寞,茶水一入口,便惬意地笑道:“苏主簿的煮茶功夫又精进了,每日一杯,其乐无穷。”
“哈哈,这得感谢桓医师,我的功夫可都是从他那儿偷来的。”苏颐笑道。
“这茶确实沁人心脾。”公子丹朱心不在焉地恭维,目光四处乱扫,忽然发现旁边的木案上搁着一张琴,眼睛霎时一亮,歆然道,“苏主簿果然是个风雅之士,琴艺想必也不俗罢?”
“公子过誉,这煮茶的功夫多亏了老友的指点,总算没丢他的脸。”苏颐谦虚道,“不过琴艺确实平平,只是闲暇时自娱自乐罢了,岂敢献丑?”
闻言,公子丹朱不禁暗自窃喜。其实他早听闻苏颐好琴、齐逸痴迷音乐,因而早有打算利用自己的美貌与才华来征服戉王府,今日自是有备而来,遂趁机道:“正巧,我也有些操琴弄弦的经验,此刻气氛正好,不如我奏一曲佐佐茶,也好让苏主簿指点指点。”
“公子丹朱琴艺天下闻名,今日能得一曲,实属荣幸。”苏颐见公子丹朱身后的随从背着一张琴,便将自己的琴从木案上移走,把琴桌让给他。
那随从小心地将公子丹朱的琴摆在案上,然后退至身后。
近两年公子丹朱声名鹊起的原因,不仅在于他的美貌,还由于他的才气。他几乎逢人必操琴、论赋、谈兵法,虽然他从未带过兵,也未曾上过一次战场,但谈起兵法却头头是道,征服了不少士人,拥有众多的追随者,门客更是不计其数。
“苏主簿可知道《月出流泉》?”公子丹朱端坐琴前,抬头问道。
“上古名曲,自然知道。前不久偶得一册古谱,正巧载有此曲,旋律丰富,滑奏繁疾,手法多变,难乎其难,尚未学成。”苏颐颇为遗憾地叹道。
“正巧我也得了此曲,弹过几回,还算顺手,今日便以此曲佐茶,如何?”公子丹朱笑道,随即拨起琴弦,缓缓而歌。
《月出流泉》是一首古曲,相传此曲的作者有好几个人,但如今已经难以查实。世间能够弹奏此曲的人屈指可数,一是因为指法太难,二是因为没有歌辞,当世几乎无人能够渗透它的原始意境。公子丹朱现在所唱的歌辞,其实是他按照自己的理解所写的,辞藻华丽,文采斐然,声音悦耳,确实不俗。
曲毕,苏颐赞道:“公子丹朱果然名不虚传。”假如他不是听过另一个人的琴,或许也会为之惊艳罢?只可惜有了对比……
公子丹朱见班鸠但笑不语,便问道:“班长史觉得如何?”
班鸠眼里含着耐人琢磨的神色,缓缓道:“我不通音律,好听是好听,却难以形容。”
齐逸笑着打了个圆场:“哈哈,公子丹朱莫要为难班长史,他是个粗人,说不出好辞。”
其实,齐逸以前去楚国游历时,曾听过丹朱的琴,但丹朱并不知道。在齐逸看来,公子丹朱确实富有技巧,只可惜有律而无神、好听却不动人,就像看到一位美人却一点也不为她动心似的。与另一个人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境界。公子丹朱只能弹奏现存于琴谱上的曲子,而另一个人却是信手拈来、有感而发、随性而作,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们的语气、神态皆无惊艳之色,公子丹朱眼神一暗,顿时兴致全失,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心里更加郁闷了。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若无其事地问道:“戉王殿下似乎不常来勤园?”
“殿下日理万机,并非每天都来。”齐逸答道,但他没有忘记给公子丹朱留点希望,于是又补充道,“不过,隔三岔五还是会来一趟的,毕竟勤园诸多要务还需殿下定夺。”
闻言,失落的公子丹朱总算又提起了精神。但戉王今天显然是不会过来了,眼下他也失去了品茶论琴的兴致,反正来日方长,遂客套道:“天色不早了,诸位午后想必还有要事,我也不便过多打扰,就先行告辞了。”
众人连忙起身相送,一番虚礼过后,公子丹朱便带着随从悻悻地离开了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