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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怠楚谋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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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后,驺戉到后宫看望母亲,不巧路遇韩夫人。
韩夫人乃驺戉的庶兄——驺昰之母,出自山野小农之家。当年,高帝姬颛还是燕国公子的时候,因夺位失败而被其兄燕王逐出蓟都。初到封地驺时,胸中气闷难解,遂带数名随从进山打猎散心。夜宿一农家,那农家之女韩氏甚有心机,见姬颛身份高贵,便主动近身伺候。姬颛见韩氏颇有姿色,也没有拒绝。不料韩氏仅伺候姬颛一夜便有了身孕,两个月之后,找上门来求见姬颛。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姬颛也有些惊喜,遂许韩氏进门为妾。
其时,姬颛已有一位世家嫡女出身的正室——娵訾氏,娵訾氏是随他一同从蓟都来到驺地的。不久,韩氏生了庶长子,取名为昰。半年后,娵訾氏生下嫡子,取名为戉。姬颛在洛都称帝时,立娵訾氏为后,韩氏抬为了夫人。
驺戉对这位韩夫人没有什么好感,本想避开她,当做没看见。但韩夫人却带着一群宫人,故意浩浩荡荡地朝他走来。
韩夫人穿金佩玉,衣装华丽,妆容浓重,十分扎眼。前呼后拥地来到驺戉跟前,端着一张虚伪的笑脸,眼中得意难掩,说道:“今日可是又进宫看望你母后?真是让人羡慕!不像我们昰儿,食客三千,群贤聚首,成日忙得很,就连那楚公子丹朱和俞圣人都慕名而来……唉,连我这母亲都顾不上了。还是你比较孝顺,时常进宫看望皇后,想必平素府中也没什么要事罢?”
驺戉冷眼看她吹捧完自己的儿子,随后面无表情地问道:“韩夫人说完了?说完且让开,你挡住我的去路了。”
韩夫人见驺戉没有反驳,窃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心中甚是得意,搔首弄姿地说:“哎呀,你看看我,皆因我昰儿太贤明,母凭子贵,陛下赏赐不断,这金玉过于贵重,轻易磕碰不得,走路时自然要轻慢些,不觉竟挡住了你的去路……呵呵,我这就挪步,你快去吧,莫让皇后久等。”
炫耀的目的达成之后,韩夫人便志骄意满地率众离去。
中元节时,高帝给了驺戉许多赏赐,为免驺昰心怀怨愤,遂给韩夫人赏了些金玉之物,以安抚人心。韩夫人出身山野,目光短浅,生性贪婪虚荣,俗不可耐,尽喜黄白之物,见高帝独独赏金饰白璧于她,却未赏给皇后,心中十分得意,故特意守在此处炫耀。
驺戉早已见怪不怪,不以为意,继续前往皇后的寝殿。
其时,皇后正与宫人谈笑风生,驺戉进来稽首问安,皇后问:“我儿近来可好?”
驺戉起身陪坐在则,答道:“甚好。”
娵訾皇后乃世家嫡女出身,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母子间虽未如何亲昵,眼神中的关爱却显而易见。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儿子,又问:“可曾去阳城看过?”
“还未去,近期正打算去一趟。”驺戉答道。
“阳城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土壤肥沃,你若好好经营,养几千兵马不成问题。”娵訾皇后一身素雅,望着驺戉时,眼神甚是温柔。“你父皇心如明镜,往年虽对你们兄弟不偏不倚,但谁功谁过,他清楚得很。只因早年他与自己兄弟闹翻了,而今见不得兄弟阋墙。所以,不管你们私下如何争斗,切莫在你父皇跟前针锋相对。无论兄弟如何恶语攻击,你都得忍住,逞一时口舌之快,除了徒惹你父皇不悦以外,没有任何好处,中元节夜宴就是个例子。倘若那晚你庶兄不曾恶意针对你,你父皇说不定就不会给你阳城了。现在且让他占占口头便宜,将来谁胜谁负可不是用嘴巴说的,相信我儿心里明白。”
“儿臣明白。”驺戉恭敬地应道。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每回相见顶多只是一两句提点,随后就尽拣些轻松的话题聊,以免说教过繁使儿子心中不快,导致母子隔阂。皇后行事向来很注意分寸。
两人正聊着,快到午膳时,宫人禀报说高帝来了,母子俩赶紧起身相迎。
高帝并不常与皇后一起用膳,也极少会在这个时辰突然驾临,遂驺戉猜测他肯定有事而来。
果然,午膳过后,高帝将驺戉招至身旁,见状,皇后便寻个借口退出了去。
“今日早朝后,你皇兄到书房来见朕,提起了宴请群贤之盛况……”高帝一边说话,一边注意观察驺戉的神色,见他从容淡定,似乎不甚在意,心下颇为满意,便有意无意地问道,“那楚公子丹朱,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但不曾见过。”驺戉答道,神色间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
“公子丹朱带来了楚太子丹青的口信,楚国似乎有意与我国结盟,戉儿以为此事如何?”高帝问道。
驺戉没有马上回答,虽然心中早有定夺,仍是假装思考了一下,才缓缓答道:“儿臣以为……不可!”
“哦?为何?”高帝挑眉问道。
驺戉若有所思地说:“楚国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是想谋取酃国之地,以报世仇。与我们结盟,表面看似互利共赢,实则于楚国利大,而对我国有损。”
闻言,高帝心里一惊,驺戉的回答显然有些出乎意料,遂追问道:“为何这样认为?”
驺戉分析道:“我国兵强马壮、势头正猛,而楚国却曾被酃国打到兵败粮绝、退至江水以南。虽说这两年得以休养生息,但不可能恢复至两年前的实力,因而才想借助我军兵力,平分酃国疆域,以增强自己的实力。一旦取得酃国半数土地之后,以楚国的野心,必然会联合北部的赵国和西部的魏国、一起围攻我国。没了酃国,我国就恰好夹在赵、魏、楚三国之间,地理位置颇为不利。因此,儿臣以为,不若我们自己讨伐酃国,壮大实力之后,再顺势往南夺取楚、越,往北夺取燕、赵,最后再向西讨伐诸国当中实力较盛的魏国。”
听了驺戉的分析,高帝赞赏地点点头,暗道:戉儿果然目光长远,昰儿有些短视近利了。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扩张路线,颇合他心意,不过实行起来也有一定的难度。高帝想了想,又问:“楚国与酃国乃世仇,若我与楚国结盟一同讨伐酃国,勉强有个出师的理由。然则我国与酃国无冤无仇,若我独自兴兵,出师无名,如何使天下人臣服?”
“这倒不难。”驺戉说道,“据闻,酃平王意图兴兵伐晏。但两国原是姻亲,况且先酃襄王曾与晏孝公歃血订盟,酃平王此举可谓背信弃义。倘若晏国主动向我国求援,我们便有了出师的理由。”
高帝沉吟道:“但我国与晏国素无往来,晏孝公怎会主动向我求援?若求援,也可向魏国,并不是非我不可。”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我们可以想办法争取。”驺戉不欲令高帝起疑,遂将长殊之事隐而不提。“而今,中原各大强国纷纷自立为王,昔日诸侯小国已经所剩无几,晏国正好位于驺、魏、酃三大国之间,往日有酃国可依,如今却势孤力薄、岌岌可危,迟早会被兼并。与其让他国夺去,不如我们主动制造机会,让晏国依附于驺。将来,待我们征服天下之后,小小晏国自会主动臣服,无需用兵。”
“善!”高帝大悦,“那晏国之事,朕便交由你去办,切莫声张,你我知晓即可,以免走漏消息。此事只许成、不许败!朕自会设法拖住楚公子丹朱,将他留在洛都,结盟之事我们虽不会应许,但也不宜断然拒绝。待你将晏国之事落实,再拒绝楚国也不迟。”
“如此甚好,儿臣明白,定不辱使命。”驺戉应道,高帝之言正合他意。
“此事宜早不宜迟,你速速安排下去。”高帝催促道。
“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今日目的已经达成,驺戉不再久留,领命后就迅速返回了王府。
我一到舒园,便迫不及待地问驺戉:“可探清楚国的意图了?”
自身份暴露之后,两人私下相处时,我便不再稽首问安了,驺戉显然也不在乎那些虚礼,颇为放松地笑道:“正如你我所料。”
“果然如此么?”我心里一沉,赶紧又问,“那陛下的意思呢?”
“父皇自会设法拖住公子丹朱,让他在洛都多留些日子,我们则必须在公子丹朱离开之前,与晏孝公达成共识,否则出师无名。”驺戉道。
“那我……”
“不,”驺戉立即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现在还不宜暴露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我不去的话,如何让外祖相信驺国愿意出兵相助?毕竟驺、晏素无往来,若论亲疏,反倒魏国与晏国曾有过丝缕亲姻关系。魏先君曾有一妾室,乃我外祖之庶姐,虽然早已仙逝,但也不排除我外祖向魏国借兵的可能。”
“你与晏孝公未曾谋面,去与不去无甚要紧。我们只需找一信任之人,将你的话悄悄带给晏孝公即可。你与外祖之间是否有过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若有的话,便能让他相信你的身份。”驺戉问道。
我认真想了想,答道:“确有一事,但我不知外祖是否有所察觉。”
“何事?”驺戉问。
“我九岁生辰时,外祖遣使者送礼物到郢都,使者离开时,我请他帮我带了一个小木雕给外祖。那是我自己雕刻的一只雄雉,现在想来,外观应是很粗糙幼稚。当时我正着迷于藏宝游戏,于是雕刻雄雉的时候,刻意在腹内挖了一个小洞,将两颗小小的玉珠埋进去,再用碎木填平,最后加以漆饰,若不仔细观察的话,恐怕很难发现。那时我还小,只对藏宝游戏本身感兴趣,因而不曾将埋珠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不知道外祖后来有没有发现。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若不问,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如今那小木雕还在不在就更难说了。”
“晏孝公若还留着那小木雕当然更好,万一找不到,我们也得设法说服他。”驺戉道。
“你打算派何人去晏国游说我外祖?”我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目前只能是这样了。
“我还在考虑……”驺戉思忖道,“但肯定不能用那些声名在外的家臣,否则容易暴露我们的计划,以致楚、魏、酃三国有所防备。”
“我倒是有个人可以推荐……”我思虑道。
“谁?”驺戉立即问道。
“云尚。”我并非因为云尚曾私下对我献忠才推荐他,而是觉得他比较适合。
“云尚么……”驺戉对他显然也有些印象,“在众多门客当中,此人相对踏实,颇有辩才,迄今为止还算勤恳,况且也不是戉王府众所周知的家臣,倒是可以试一试。”
我们初步敲定的使者人选虽是云尚,但还得看看他本人的意思,如若他没有异议,才能最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