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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诗文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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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机场,余心明下了飞机就是打电话给马深,向他打探韩析的情况。
“韩昕找过你吗?”马深焦虑地抽着烟。
“没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秋捡,就是谭乐其,把韩昕跟丢了。”马深说,“要是韩昕找你,或者韩析出现了,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余心明答应他,打了个车直奔粤秀而去。
宏盛仓库,韩析走上二楼走廊,直面洪子涛。
“我让着你,你挑个字。”洪子涛冷冷地说。
“那就‘心’字好了,心灵的心,心脏的心。”韩析笑着说。
“不限时间,说不出来为止。”
两人的对话,在韩昕眼里就是神仙过招,看不懂下一步要干什么。
“我先来吧。”洪子涛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韩析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们一人一句,从中小学课本开始,滔滔不绝,仿佛能说到下辈子去。韩昕目瞪口呆,她从没想过洪子涛绑架自己,竟然是为了和哥哥比赛对句?
也许韩析已经忘了,但洪子涛依然记得。那一次诗文大赛,他一个诗文社里受众人敬仰的诗词大神,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法学院学生打败,还是在他最擅长的飞花令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
他无论如何都要打败他,他日思夜想,连年苦读,只为了挣回颜面。可是,韩析退学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有对手的比赛毫无意义,他退出了诗文社,变得懒散怠惰。他再也不是那个勇于表现自己的人洪子涛了,他害怕上台,害怕目光的灼烧。即便是摆脱了利益熏心的家庭,实现了为人师表的理想,他也不是个会讲课的老师,他的学生们从来不认真听课,他们只会写物理作业。这一切都要拜韩析所赐,是他摧毁了那个永远优秀的洪子涛。
再见到韩析,是在花城,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和梁永烈搅在一起,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和他作对。他要打败他,不惜任何代价!
不知道过了多少轮,“该你了。”韩析对他说。
洪子涛思绪游离,一瞬间恍惚:“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错了,是廿四桥。”韩析说。
洪子涛愣住了。错了?不可能,他的记忆是不会错的!
就是现在!
韩析掏出枪支,指着洪子涛的头颅,扣下扳机。洪子涛下意识躲闪,子弹擦着鬓角飞过。洪子涛一步上前掐住韩析的手腕,用力甩向护栏,手腕在铁栏杆上砸了两下,枪支坠落,摔在一楼的水泥地上。
韩析挣扎出双手,向前一推,洪子涛摔了个踉跄,后背重重摔在对面的栏杆上。韩析逼上前去,手臂死死压在洪子涛的脖子上。
脸憋得通红,腰身被栏杆硌得像是要断裂,洪子涛的手胡乱抓着,脚下发狠,猛踩到韩析的脚尖。
韩析的手臂泄了力气,洪子涛狠狠咬在他胳膊上,引来一声哀嚎。
松开嘴,又是一记脚踹,韩析摇晃着后撤两步摔在护栏上,“呲呀”一声,铁栏杆松动,韩析失了重心,向后跌去。
洪子涛家里,林思琪正跪在窗户前,看茫茫月色与星辰成灰。她双手合十,置于胸口,低下头,轻声祷告,祈求上帝保佑。
宏盛仓库,洪子涛趴在二楼廊桥的地面上,抓住韩析的手腕。
“别松手!”
洪子涛手上爆出青筋,一颗汗珠顺着发丝,滴落在韩析脸上。他用尽浑身力气,把韩析从死亡的边缘线上拉了回来。
韩析坐在廊桥的地面上急喘着,汗流浃背:“为什么救我?”
“我还没打败你,你不能死!”洪子涛也喘着,瘫坐在地上。
“幼稚鬼!”韩析冷笑道,“你不想杀了我给你家人报仇了?”
“报仇?”洪子涛疯狂地笑着,笑着笑着,却哭了,哭得像个孩子,“我知道炸死他们的不是你,可我还能怎么样?我只是个语文老师,我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我连宏盛的后事都搞不定,我斗不过梁永烈的——除非你帮我。可是你怂了,你要跑路,你丢下我一个人收拾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就像十二年前,你一声不响地退学一样。你拿我当过朋友吗,你拿我当过对手吗?你到花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帮你呢?我在你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我有那么差劲吗?”
韩析站起来,递给洪子涛一只手。
“我可以帮你。”韩析说着,将洪子涛从地板上拉起来,“你也要帮我,我们一起,把梁永烈逼出来,决不能让他一个人逍遥法外!”
珠江口,明三三同萧潜等在船上。
“你们到底走不走?”船员等得有些焦躁。
明三三点亮手机,一点过十分。
“走吧。”明三三终于下定决心,她的手蓦然垂下。
发动机启动,快船抽打着海浪,离岸边渐远。
“真的不等了?老韩还没来呢!”萧潜喊道。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走。”眼泪滑落,明三三已经数不清,她为韩析流过多少次眼泪了,“他一定要去,和梁永烈拼命……”
“我们得帮他!”萧潜吼道。
“我们连自己都难保了,还怎么帮他!他要死就让他去死好了!”明三三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萧潜愤愤地脱掉外套,摔在甲板上,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喂,萧潜!”明三三喊着,却再没见萧潜的影子,他被海水的浪花吞噬了,了无踪迹。
明三三蹲下身子,她抽泣着,泪水的咸味,被海的浪花淹没。
凌晨三点,花城大学,韩昕被洪子涛送回学校,她心不在焉走着,反复思索着哥哥临走时对她说的话,远远地看见秋捡守在宿舍门口。
“你去哪了?”秋捡上下打量着韩昕,她失魂落魄地,头发乱着,衣服上满是尘土的痕迹,“谁欺负你了,你没事吧?”
韩昕抱住秋捡,靠在他肩膀上,哭得颤抖,撕心裂肺。
两个小时前,宏盛仓库里,韩析用刀子划开绑住她手脚的硬塑料,她惧怕地向后缩着,瞥向韩析手里的铁家伙。
韩析用拇指轻轻拂去妹妹脸上的尘土,哽咽着轻声对她说:“去找谭乐其,他是警察,秋捡,他会保护你的,在离开花城去英国之前,一步都不要离开他。”
韩昕惊惧着点头。
韩析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我爱你,阿昕。睁开眼睛,用你的心看这个世界,很快你就会知道,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坏。以后的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没有我在,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任性,不要太张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怀疑,我爱你,阿昕。”
“哥哥,对不起……”韩昕哭了,她分不清了,她抱着的人究竟是谁,是哥哥,还是谭乐其。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粤秀公安分局里,秋捡说,这里最安全。
余心明冲进公安局,径直奔向韩昕。
“韩昕,你没事吧?”余心明拉住韩昕的手,将她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了一个遍,除了脏点臭点,好像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心明姐?”韩昕见到余心明又要流泪,“你不是回木城了吗?”
“我放心不下你呀……”余心明补充道,“还有你哥哥。”
“哥哥他知道乐其是警察,他一定不是坏人的!”韩昕抹掉眼角的眼泪,“我真傻,为什么不肯听他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给他机会证明他!我真傻……”
“行了,现在就别学祥林嫂了!”余心明打断韩昕的自我批评,“你哥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韩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昨晚的经历,也没有对任何人提到洪子涛,哥哥告诉她,这些话一定要保密,因为警察里也可能藏着坏人。
“离23号还有几天,你总不能都耗在警局吧,不如还是去我那里住,有老马保护你,很安全的。”
“可不可以,带谭乐其,不,秋捡,一起去?”韩昕低下头,眉头微蹙。
粤秀公寓楼,洪子涛领着韩析走进房间。
“你就先住在这吧,小心别被别人发现了。”洪子涛将钥匙丢给韩析。
“那就,一切按计划进行。”韩析伸出拳头,洪子涛愣了两秒,伸出拳头。
两只拳头碰撞在一起,象征着联盟的成立。
2016年1月20日,韩析的朋友圈更新了。
梁永烈!没想到吧,我韩析还活着!想炸死我,想诬陷我,你做梦!不要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是男人的话,就出来跟我单挑,把以前的事情做个了断!三天之后,1月23日,晚上8点整,我在老地方等你,不来就是没种的变态死基佬!
五湖集团办公室,梁永烈站在落地窗前,展望花城全景,“小蛮腰”伫立在不远处,反射着夕阳的熠熠光芒,奔涌的江流闪烁着粼粼微光。
“怎么,他都把你骂成这个样子了,去还是不去?”张公子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抚慰着怀里的一只雪白的比熊幼崽。
“去,为什么不去?”梁永烈拄着拐杖,笑容划过嘴角。
远方的鸟儿盘旋着,消失在层叠的高楼之中。
“万一是陷阱呢?”张公子笑着说,“他可是一直勾着当差的,这一次,不知道又想耍什么把戏。”
“张亭,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张公子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他的脸水润油滑,吹弹可破,浑身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良久,他开口道:“快四十年了吧。”
“是啊,我真怀念,80、90年代那段最辉煌的日子。进货,建厂,那么多订单,虽然苦点累点,但也挺开心的。”梁永烈望着远方攒动的车流,“是花城老了啊,没得赚了。”
“可我们能去哪边呢?”张公子撩动狗毛,“生在花城,长在花城,我离不开这里。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
梁永烈转过身,走到张公子身边,坐到办公桌上面,笑着说道:“我早就留过遗嘱,如果这一次我回不来的话……五湖集团,就交给你了!”
梁永烈说完,整理着衣襟,朝大门走去。
“老梁!”张公子喊了一声,把狗扔在地上,站起身来,轻声说了一句,“小心点。”
梁永烈没有回头,他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向未知的方向。
办公室里,间或有人低声耳语,交头接耳,秘密群组里,大家都在转发,讨论着韩析同梁永烈之间的秘密。
粤秀分局,余心明拿着手机把韩析的朋友圈到处展览。
“韩析有危险,你们得去救他!”余心明抓住快走的马深,又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是抓不是救,他现在是逃犯,好吗?”马深扒拉开余心明,走向会议室。
“那就快去把他抓回来吧!”余心明喊着,马深关门,把她堵在外面。
会议室,刑侦和禁毒开展联合作战会议。
余心明不甘心地坐在大厅,盯着那条朋友圈发呆。
老地方,又是老地方!
能知道这个地方的,一定是韩析和梁永烈最亲近的人。可惜现在,明三三和萧潜都不在了……
她翻看着手机,给韩析发了一条又一条的微信,他再也没有回过。
韩析,你到底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