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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重返花城 ...

  •   “不好了!嫌疑人吞刀片了!”
      韩析被推出手术室,手铐在病床栏杆上。
      “给他做了胃镜手术,刀片取出来了,休息几天,观察没问题可以转去拘留病房。”医生说完,在警官的护送下走出病房。
      护士来送药,戴口罩,推着小车。门口的警察开门,里面有一名警官陪护。
      护士熟练地用针筒从药瓶里抽出透明液体,向空气中挤出两滴,一边将液体推进韩析的静脉,一边和警官先生话家常:“听说你们是粤秀区的?我有个同学,姓萧,在经侦局工作,您认识他吗?”
      “没听说过。”警官思索着,摇了摇头。
      “也可能是在丽湾,我记错了。”护士注视着韩析,他的睫毛颤了一下,“老萧以前可调皮了,上学的时候从厕所窗户往下跳,摔断过肋骨。”
      警官无意同护士聊天,待她啰嗦完,恭敬地请出病房。
      午休时间,门口的警官去食堂排队打饭。
      韩析醒了,样子极度虚弱,支吾着提出去洗手间的请求。
      警官给病床栏杆解绑,将那半只铐在自己手上。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
      韩析迟钝地跟着警官的脚步。
      厕所里,泛着氨水的味道,像衰老腐烂的人身体里发出来的,医院特有的味道。
      韩析被送进隔间,手同警官铐在一起。
      过了不太久,冲水的声音。
      警官不耐烦地背着身,小腿不住地抖动。
      突然,手指一阵剧痛,警官痛得大喊出声,韩析掰着他的手指,将他扑倒在地。
      从口袋里掏出手铐钥匙,解锁只在一瞬间,他用膝盖压着警官的胸口,从后腰里摸出枪来。
      打饭的警官归来,在楼梯口听见厕所里的喊声。他丢掉手里的饭盒,狂奔而来,却只看见韩析跳窗的背影。
      该死,这可是四楼!
      他从窗户探出头去,只见韩析落在一辆黑色吉普车上,打了个滚翻在地上,被个戴口罩的女人拖进后座。那女人抬头望向四楼窗口,分明是刚刚见过面的护士!
      发动机轰鸣,车子冲过收费闸口,消失在视野外。
      明三三扯掉口罩,她捧着韩析的脸,泪眼朦胧。
      “你的脸……”韩析伸手抚着她脸上被玻璃片扎伤的血痕,挣扎着挤出三个字来,他的声音粗糙得支离破碎,像吞噬铁片的怪兽。
      “别出声!”明三三颤抖地说,“你伤得很重,还不能说话……”
      眼泪落下,韩析吻了她。
      “诶诶,先别急着亲!”萧潜瞥了眼后视镜,“可还没安全呢!”
      后面的两个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纠缠。
      “嘿,真是受不了你们!”老萧冷哼一声,油门加速。
      木城,余心明蜷缩在床上看书,许洁端着盘水果闯进房间,坐在床边。
      “放下吧。”余心明盯着书页,没抬起眼皮。
      “我的乖乖,怎么跟你妈说话哩!”许洁把插着苹果的叉子递到余心明嘴边。
      余心明瞥了她一眼,将苹果块叼在嘴里,合上书,坐起身来:“干嘛呀?”
      “嗨,阿妈关心女儿还有错啦?”许洁插了块苹果塞进自己嘴里。
      “无事献殷勤……”余心明翻了个白眼。
      “嘿,你这孩子!”许洁气得差点把盘子摔在地上,她气沉丹田,脸上依然挂着笑,接着说下去,“其实你是不是有心事,学习上的还是感情上的,跟妈说说,帮你参谋一下。”
      “我……”余心明垂下眼睛,扣了扣手指上的倒刺,暴躁地红了脸颊,“我说不出口!”
      “没事,妈不给你外传。”
      “就是去年中秋,我回来,你们都不在,余亲文他,他就……”
      “他怎么了?”许洁瞪着眼睛说。
      “他没怎么,就是……”余心明皱着眉头,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他该不会是把你!”许洁指着余心明的鼻子,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哎呀,没有啦,你想到哪去了!”余心明撑着下巴,脸烧的通红,“他没把我怎么样。就是他抱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下面那个啥……哎呀,其实他当时就跟我道歉了,我也没怪他啊,生理反应嘛,那么大个人了都……本来我都不记得了,可后来他特地去花城看我,又拼了命救我,我就老是梦到他,特别污的那种……”
      “我的乖乖,他可是你哥啊,你不能喜欢他!”
      “又不是亲的……”余心明翻了个白眼。
      “妈知道!”许洁按住余心明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眼,“但你还有余浩弟弟呢,你要是和余亲文在一起,那小浩管你们叫什么呢?这不是乱了套嘛!”
      “哎呀,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嘛!老住在一块,又不能不见面……”余心明顾着嘴吧,“你就知道说我!干嘛不去骂他啊,万一他哪天真把我,那个啥了怎么办?”
      “你亲文哥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余心明低着头抠手,“我还是在门上多加两把锁,省的后半夜睡不踏实。”
      “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许洁丢下果盘,气冲冲地走出房间,留下余心明一个人发愣。
      余亲文正走过来,与许洁打了个照面:“妈,阿明她没事吧?”
      “你,给我过来!”许洁黑着脸冲余亲文吼道。
      余心明在床上翻来覆去,书打开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翻看起手机,打开通讯录,韩析的号码映入眼帘。
      打通了电话,能跟他说什么呢?
      问他最近过的好不好,问他和明三三结婚了没有,还是问他有没有和韩昕和好?
      心里一阵惶恐,终于还是凭着本能按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提在心头的气泄了,余心明撇着嘴挂断电话,从床上爬起来,在柜子里翻出把刀子,走向墙角的纸箱。封条胶带被割开,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就像几个月前一样。
      绿色封皮的《于坚的诗》,余心明翻开扉页,一个黄皮信封映入眼帘。
      “余心明亲启”——那是一笔熟悉的字体,苍劲有力,锋利尖锐。
      拆开信封,里面是三张花城大学的信纸,密密麻麻地书写着长篇大论的文字。

      亲爱的阿明:
      你好吗?
      一想到你,心里总有很多话想说,可提起笔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好人还是坏人?善良还是邪恶?我不知道。可你学了那么多年文学,读了那么多书,我想,我在你心里一定是个复杂的人吧。是的,我承认,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次,都在心里观察判断,你对我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你有没有在骗我,你骗我是为了什么?你对我的感觉是好是坏,你是不是信任我,你有没有哪一个瞬间,是真的爱上我了?
      与人相处,下意识地思考判断,察言观色,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习惯。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你的人生与书本为伴,是那么单纯,善良,光明,而我的呢,除了金钱和性,还有什么吗?没了,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敢奢望。我的心早就封死了,不容许任何人来窥探。即便是看似同盟的萧潜和明三三,我对他们也是心存芥蒂,并不完全信任。用金钱维系的感情看似稳定,实则不堪一击,随时都可能被收买。
      实话说,我要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你知道,那么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可以瞒你一辈子,我有这个自信。你偷档案室的钥匙,偷看资料,我都知道,包括王秀华的碰瓷,被捕,都是我在背后操作。我希望马深能把视野放得开阔,他咬着我查,走进的只能是死胡同。我想这些,你应该都有感觉。我一次又一次救你,也不是偶然的,是我的职责所在,我答应了青山叔,会保护你的安全。当然了,我并不是警队的卧底,虽然我很想是,但我不是。
      我曾经迷失过,以为金钱就是一切。你能想象吗?从养尊处优的江南富商子弟,落魄成流离失所的穷光蛋;从一个爱好诗文的法学生,堕落成色情酒吧的服务生,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你一定不明白。不要指责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苦点累点,斯文扫地,颜面无存都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想给妹妹最好的生活,无论那是不是她想要的。我要给她铺一条最好的路,决不能让她长大以后和我一样。可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感受。韩昕12岁就被我送去寄宿学校,直到她上大学,这八年,我除了给钱,也没什么别的能给她。也许她对我的感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深……
      梁永烈养过很多无亲无故的小男孩,为他自己,也为公司利益,很多在张公子那里,比如柴冰。我算是比较特别的了吧,一直是他亲自带我。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说过,阴谋,是爱情的敌人。可我的每一段感情都从阴谋开始。你问过我手上的戒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听说过张嘉欣这个人吗,如果你查旧新闻的话,一定还可以找到。她是我第一个攻略的对象,一个银行高管。女人一旦陷入爱情,都是糊涂盲目的。她伪造存单,偷了银行两千多万,想带我远走高飞。可是我辜负她了,我骗了她的一切。戒指是她送给我的,当我想拿下来的时候,却已经拿不下来了。
      我说我不想结婚,不是因为我玩世不恭,也不是因为我渴望自由,而是不能。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自由的人格,从一开始就是被利用的工具。结婚,就意味着价值的丧失,梁永烈不会允许我结婚的。离开,就更不可能,除非我死。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谁,韩析吗,韩昕的哥哥吗,五湖集团的CEO吗,梁永烈的秘密情人吗,明三三的恋人吗?我到底是谁?我在为谁做事?我不敢在外面喝酒,睡觉也很轻,我怕有人对我诱供,或是趁我睡熟的时候掐死我。我的秘密太多了,多到撕开一个角落就可以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可这些是我想要的吗,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你给我的那些书,我都没有看。我害怕,害怕看到文学中对人性的披露,那就像是扒开我的皮,一下一下地抽打我的灵魂。可结果呢,我是不会改变的,也永远不可能改变,除非我死了,或者他们死了。想想茶花女,陈白露,颂莲和小萼,想想康伟业,人一旦堕落下去,就只能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最初的那个状态了。我已经陷进去了,法律不会放过我,受害者不会放过我,梁永烈更不会放过我,天涯海角,即便能逃脱,他们也会在我心里像阴影一样缠绕,我已经无法脱身了。
      你说,想和我一起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过普通的生活,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这样的地方是没有的。我是个戴罪之人,永世不得超生。我们之间,没有未来,既然没有未来,也就不必开始。
      我爱你,阿明。
      也许你不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心里有你的位置了,从中秋节那天开始。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我没想到你可以接出下句,也没想到你会夸我字写得好看。来花城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人夸过我字写得好看。明三三什么都不懂,她只在乎化妆品和时装,萧潜就更是个糙汉,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干。
      身处城市的牢笼,被众人围绕,我却时常会感觉到孤独。我想看些诗歌作品,接触大自然,摆脱生活的苦难,可一回忆,才发觉,我对诗歌的认识,竟然还停留在上个世纪。还记得这本《于坚的诗》吗?我会认识你姐姐,就是因为这本书。我以为她会懂我,但原来她和我一样,只是在孤独中寻找感官刺激,寻找临时的慰藉,就连那一点看似美好的共同爱好,都是从你这里偷来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承诺实在是太沉重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每一次,你抱着我,吻我,解开我衬衫上的纽扣,你的味道在我眼底,你的眼睛里有我的倒影。
      我不能碰你,阿明。
      你说过,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你说得对,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爱你,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喜欢你了,木里实古地。
      我爱你,余心明。
      请允许我在信里这样对你说。我现在唯一能承诺你的,就是,无论以后我身处何方,活着还是死了,幸福或不幸福——我都会记得你的,永远记得,你这个像流星一样在我生命中呼啸而过的女孩。你会记得我吗?
      花城危险,回去了,就别再回来。
      韩析亲笔
      2015年12月4日

      纸张皱褶,韩析写字的时候一定是哭了,越到后面写的越潦草,执笔的心思,只有读信的人才能体会。扫过落款,余心明已是泪流满面,她试图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痕迹,却抹得到处都是,鼻涕眼泪一起。
      她拾起手机,拨通韩析的号码,她真恨自己,没早点拆快递,没早点发现韩析的告白。
      “喂?”
      “韩析!我才看到你写给我的信……”她抽泣着说,“你还好吗,你在做什么?我很担心你,我不想你出事!”
      马深听着电话,见周围同事面色严肃,冷冷地说:“阿明,你还不知道吗?”
      余心明将手机拉到眼前,确认电话没有打错,才继续接听:“知道什么?”
      “你去看新闻,今日关注。”
      昨日,花城市天和区市中心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前五湖集团CEO韩析,于花城第一医院脱逃,乘黑色牧马人吉普车冲撞拦截点逃逸,如有人发现,请立刻与警方联系。
      余心明冲过走廊,不顾母亲许洁和余亲文的阻拦,背着包跑下楼,抢了邻居小夫妻去孕检的车子,背着破口大骂的声音,直奔机场。
      韩析,你不能死!
      她抬起头,眼泪却逼不回去,接连滚落,汇成两条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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