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北翎吃鱼

9、猎鹰

　　秦海衡决定跟着严重邱做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事，除了基于对严前辈的尊敬，还有就是自己的一点私心吧，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好赌的父亲欠下了外债，结果欠债的上门讨，讨不到就砸东西，威胁父亲再不还钱就把儿子带走卖了抵债，然而父亲还算是良心发现，终于还上了钱，但是从此家里也穷得没法正常生活了。
　　他也恨过自己的父亲，但父亲知道悔改，知道自己经不起诱惑，从此再也不沾赌，决定撑起这个不大的家。
　　那时候他就励志要做一名警察，在年幼的他心里，警察永远代表了光明与正义，他可以名正言顺打击那些道德沦丧的不法之徒，可以帮助天下更多像他一样，甚至更艰难的家庭解忧，他了解这种痛苦，有相同痛苦的人，总会引起共鸣。
　　比如他与严前辈。
　　“他们来了。”
　　严重邱不再慵懒地倚在墙上，他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穿梭，找到了那天聊天的两个人。
　　“跟上我。”
　　秦海衡掏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微微一压，二人神不知鬼不觉跟上了那两个人，本来他们以为这二人就各回各家罢了，谁知他们结伴而行，坐上同一辆公交车。
　　待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他们，那二人和几个陌生中年人之后，他们渐渐跟这二人搭上话。
　　“小兄弟，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
　　二人面面相觑，看向严重邱，看起来他就是个普通人，身边的人也只是个同行友人，便放下戒备。
　　“去北巷镇啊。”
　　“这么巧，我们也去北巷，我有一个老朋友，非要我们几个老同学聚一聚，可我从来没去过那边，你知道么，我那个老同学啊，腿脚不太方便……”
　　秦海衡就这么听着严重邱编，虽然他也是演戏，但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二人就听着严重邱讲他跟那个“老同学”的故事，什么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学生时代的关系多么多么铁，到成年后腿因为一场车祸瘫痪了等等，听得秦海衡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这二人更是听得极为感动，频频叹气，感叹命运的不公。
　　“所以啊这二位小兄弟，我那老同学不怎么会用定位，只是给了我一条地址，你们看看，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啊，能不能带个路，十分感谢，下次见面我请你们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这个地方我们确实知道，等到了就带你们去。”
　　严重邱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秦海衡知道这是得手的笑容，他也笑着点点头。
　　公交车驶入一段颠簸的道路，渐渐消失在一片低矮的房屋里，再也看不见踪影。
　　……
　　后来的事情，严一阳是在上了中学之后才渐渐知道的。
　　他的父亲在严一阳开始长个的年纪，开始频繁带他出门，他们的目的地总是一个叫“北巷”的小镇，这个时候的严重邱从来只穿深色的衬衣和牛仔裤，看起来与平常人没有两样，但这大概只是表象，直到今日，他们寻到一栋稍稍有些破旧的楼，上了顶层天台，才发现早有一群人在等候他们。
　　严一阳一个也不认识，只觉得他们并非善类，因为他们的目光里除了看不透的污浊，便是刺目的刀光。
　　“鹰，这就是你的儿子？”
　　在严重邱身侧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成年女性开了口，严一阳觉得这个姐姐长相很好，只是非要打扮得令人难以接近，说话也冷冰冰的。
　　“是的，这是我的儿子，以后我会多让他跟着我，也请大家帮忙照顾一下，算我欠各位一个人情。”
　　下面的人都在小声嘀咕，但是没有人提出质疑，只是有人这样说着：“要是太麻烦了我们可就不管了！鹰大哥可别怪我们照顾不周！”
　　“我不是个麻烦。”
　　严重邱本想多说些什么，严一阳却突然开了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严一阳只觉浑身发毛，但他依旧说着，“如果我给你们添了麻烦，错就在我，我会自觉认错，能得到各位的照顾已经算我天大的福气了。”
　　下面又炸开了锅，严一阳隐约能听到他们没有对他产生什么不满，倒是觉得自己虽然年纪小，却格外懂事。
　　“看起来个头不算高，弱不禁风的，不过还会再长的吧，恩……值得培养。”
　　黑衣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他还是不太敢看她，只是任由她这样盯着自己。
　　“你好小朋友，我的代号是芒，在这里是不能说真名的，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比如谁欺负你了，姐姐就可以帮你揍他一顿。”
　　“你别教坏小孩子。”
　　严重邱捅破了她的玩笑话，芒便笑了起来，严一阳突然觉得这个姐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
　　“好了各位，”严重邱一开口，下面便安静了下来，“今天我正式宣布我的儿子加入猎鹰帮，代号为麟，今后与各位兄弟同甘共苦，早日实现你我共同的目标！”
　　所有人一阵叫好，严重邱决定请客吃饭，于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下了楼，准备去镇子上最好的饭店吃一顿。
　　严一阳见父亲被一群人围住了，自己只能跟在芒的身后。
　　“姐姐，我现在还不太明白，”他挠了挠头发，皱起眉，“我爸爸他的副业是干传销吗？”
　　芒听罢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果然没告诉你，我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那场火灾。”
　　那个时候严一阳也就五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印象确实开始模糊起来，但他永远记得父亲拉着自己的手，直面冲天的火光，说着“一阳不要怕，我们还有有新的家。”
　　“记得。”
　　“他跟另一个叫海的人一手建立了猎鹰帮，我们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因为经历了些变故才加入的，当年我的哥哥就是这样。你爸爸除了想找到当年烧你家屋子的那群人，还有就是打击当地的恶势力，这么多年了，我也是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下来的，着实不容易。”
　　芒说着说着，目光开始飘忽不定，仿佛陷入回忆。
　　“姐姐，那我以后该怎么做。”
　　严一阳没有丝毫惊讶，好像觉得这些发生在父亲身上，似乎很合理，可以接受。
　　“至于你嘛，你爸爸倒是跟我说，这里没几个会照顾人的，全是大老爷们，就暂时把你托付给我了，以后跟着姐姐混，让姐姐教你一身本事，说不定等你长大了，猎鹰帮就是你的。”
　　严一阳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只知道当年的火灾给他的父母留下了阴影，却没想到，他的父亲真的敢去做，并且做到了，而且他想让他的儿子继续完成他没有完成的所谓“大业”，他一瞬间觉得压力巨大。
　　是一种被强加了人生轨迹的压力。
　　这之前的他，只知道父亲是个小小的刑警，母亲也只是个温柔贤惠的家庭妇女，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却不失温暖，也没有仔细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但父亲早就给自己铺好了路，等着他一步一步，越走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