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北翎吃鱼

10、放手

　　跟着父亲四处闯荡的这几年里，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一番景象。
　　并不是所有人都过着像他一样平淡的生活，很多人还在包受折磨，除了恶势力的猖獗，还有非法交易……有的人被外来诱惑所吸引，甚至因为家庭的不和睦家破人亡，但是这些，他从未见过有多少人会去管。
　　除了他们。
　　而猎鹰帮的成员，正是那些曾经饱受迫害的人，还有的曾经加入过其他帮派，如今决定倒戈于他们……就在这样黑吃黑的过程里，他们逐渐强大起来。
　　有些事情他们只能管到交给地方警官为止，并不敢做得太醒目，而地方警官知道有这样的一个组织，虽然不知是敌是友，却因为他们帮了不少忙，关系也渐渐缓和起来。
　　地方警官甚至想过要拉拢，但他们从未见过背后主使。
　　就是他代号为鹰的父亲。
　　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猎鹰帮的大哥，是个小小的地方刑警。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透露真实姓名的原因，于是他规定所有人不许透露姓名，一律使用代号，并且不允许个人信息泄露，违反者当即逐出帮派。
　　纵使这样的规定不怎么完善，却也大大降低了风险，再加上他行动比较低调，即使有人费尽心思寻找他的真身，也根本无从下手。
　　但是严一阳深知的是，他的父亲也许只是想报当年的焚屋之仇，对于其他事情，说是“责任”更加符合，这也是他逐渐意识到的，因为父亲最关心的消息，往往不是他们今年又有多少人加入，势力又有多么强大，只是想打探到当年带头闹事的都是谁。
　　他渐渐了解了自己父亲的心思，除了从芒的口中得知，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还有他亲眼所见的——只要是他想要做到的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要做到。
　　他觉得还不算晚，他还有时间了解他的父亲，还有时间去成长。
　　甚至是顺着父亲的意愿走下去。
　　要说起是否情愿，占据他内心更多的，也是“责任”吧。
　　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对他来说，其实满足了一个少年人的满腔热血，他比更多人有这样的机会，见识世间百态。
　　然而，现在的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
　　“姓严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看看你儿子小小年纪都跟你学成什么样了？跟他同龄的小孩哪个不是在学校里刻苦学习，一阳呢？天天被你带出去不学无术！”
　　“我这是在为他的未来着想！”
　　“什么未来！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能变成这样么？！”
　　七年前的火灾就是两个人心上的一道伤疤，谁都不敢碰，谁也不敢提，希望在时间的治愈下慢慢愈合，但是一旦强行翻开，却发现里面只是坏得越深，坏得越彻底。
　　若不是因为他正义感爆棚一定要得罪那些人，若不是那场火，他们本可以过上很好的日子，不必殚精竭虑四处奔走，只为找到一个宁静的地方，可以远离再次遭受这般戏弄，可以像正常家庭一样过正常的日子。
　　他清楚的记得，他们在严一阳还不怎么记事的时候就频繁搬家，可是一心想要报一己私仇的那伙人总能再次找到他们，随着日子长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他也重新找到了一份极好的工作，妻子也不用整日同他抱怨，严一阳也在新的学校里适应得很好了，他却再次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他看着陪伴自己多年妻子在他面前哭得眼眶发红，刚才生的气瞬间转化为愧疚，他攥了攥拳头，又松开，伸手抱住她。
　　“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你走！”
　　“妈妈，我答应你，以后只学习，不管其他的事。”
　　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的儿子不知何时推开了房门，他的目光依旧冰冷，似乎有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的内容，但语气却相当坚定。
　　“请你相信我。”
　　严重邱沉默许久，他的妻子抬起泪眼，缓缓点了点头。
　　“爸爸。”
　　严重邱这才回过头看着他——这个已经与当年第一次带他去北巷镇的小孩子截然不同的少年，五官已经长开了，越来越像个成年人，也越来越像他自己的模样。
　　他心想，这个年纪的孩子果真长得快，这才几年，就越来越像样了。
　　他自己也越来越老了，老得几乎是没有力气再多考虑什么，只是一心念着妻子儿子，渴望在外奔波一天后，能有个地方歇脚。
　　“收手吧。”
　　严重邱默默听完最后一句话，紧紧皱眉。
　　这么多年了，他确实找到了当年纵火的人，只是他们根本不是幕后主使，只是拿了钱负责办事，而且因为时间过得太久，已经没有几个记得到底是谁跟他们做的交易，而且最致命的是雇主直接使用的假名，所有的线索戛然而止，如果继续去查的话，只怕是拖得越久，越难找到了。
　　他一直放不下的东西，也许在妻儿看来，不过是他闹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与秦海衡共同建立猎鹰帮的初衷，也只是想用他们的方式，帮助更多的人。
　　是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严重邱阖上了双眼，重重点了点头。
　　夜凉如水，万家灯火通明，星罗棋布的楼房中，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上演着无数或是寡淡，或是离奇的情节，纷纷扰扰，不眠不休。
　　只是今夜的他，只想安静地睡一觉。
　　愿今生所做的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
　　一年后。
　　北巷镇猎鹰帮总据点的天台上，芒跟她的哥哥锋正一左一右立着，锋眺望着这个不大的小镇，而芒的胳膊搭在围栏上，扭过头跟哥哥说话，微风吹动她及腰的黑发，她时不时挑挑眉，全然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冰山一样的形象。
　　说起芒的哥哥锋，那可是猎鹰帮的骨干级成员，大概除了秦海衡，严重邱什么事情都会跟他商量的，至于为什么做了猎鹰帮的骨干成员，除了本人比较熟悉当地的地理环境和社会风气，办事能力又强，还有就是可能跟他当年帮初来乍到的严重邱和秦海衡带过路找“老同学”这一“大恩”有关吧。
　　“咱们最近怎么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了，以前不是三天两头就要召集起来开会的吗？唉，我都闲出毛病来了。”
　　芒用懒散的语气这样说着，锋回道：“ 还不是因为咱们的老帮主老了，听他说患上了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动不动就站不住，疼得两眼直冒星星，”锋一副我根本不想相信他的鬼话的模样，阴阳怪气地解释，“至于咱们的小帮主，除了考虑怎么打击违法犯罪，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呀，他是到了该考学的年纪了吧。”
　　芒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以前她是真的没怎么关心自己的“小徒儿”具体多大的，只是草率地归为“小孩子”这一类了。
　　“当然，谁跟你似的，除了来这跟我聊天，你能不能管管你那破店啊。”
　　“我家西餐厅那可是顾客络绎不绝！这点小事还是交给我的下属们干吧，我现在没心情回去。”
　　锋简直不想搭理自己这个没点数的妹妹，当年非要跟着自己加入猎鹰帮也是，气得他差点晕过去，要不是身子弱的母亲一直拦着他，他就差点一巴掌呼上去了。
　　总之最后芒还是如愿以偿地跟着他四处闯荡，她也没有令锋失望，一直遵规守纪，兢兢业业，其他成员也颇喜欢这个姑娘，夸她不仅生得漂亮，性格还好，不愁嫁不出去，惹得一阵哄笑，就连锋也跟着笑起来。
　　只是那些他能想起来的说说笑笑意气风发的日子，也仿佛是在昨天了。
　　锋已经意识到，猎鹰帮的辉煌走到了尽头，但是他们所做的一切，总会被一部分人记住的。
　　“就算鹰老了，他也是只鹰。”
　　芒赞同地点点头。
　　一个月后，猎鹰帮的成员都收到了一条天大的好消息。
　　勤奋刻苦的严一阳，以卡在提档线的成绩，成功被当地重点高中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