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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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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跟夏予之慢慢悠悠回来时,正好看到吴泽刚手里拿着那张有些眼熟的纸,大声叫着:“哎呦不得了!贾萍萍喜欢夏予之啊哈哈哈哈哈!”
此刻班里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人,突然就炸开了锅,所有人几乎都在小声议论。
“真的么?什么情况。”
“我的天啊骗人吧。”
“笨蛋你们没看出来贾萍萍整天黏着夏予之么!”
“吴大哥给我看看呗!”
“我也!我也要看!”
吴泽刚身边突然围了一圈人,为了看看这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还有一些人把凌厉的目光打在夏予之身上,似乎看看他就能得到答案,而我只听到脑子里“嗡”一声瞬间爆炸,心想“这下坏菜了!”也不管身边正愣得不知所措,脸都黑了的人,一个箭步扒开拥挤的人群,一把把吴泽刚手里的纸夺过来,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下三下五下撕成碎片。
“陈楠你干什么!我还没看完呢!”
“我干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在干什么!”
吴泽刚的声音本来就很大很吵,再加上一生气,听起来就像在吼,而我是真的用力在吼,几乎吼得嗓子有些沙哑,这一吼不要紧,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从夏予之转移到了我们身上。
“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你别没事找事!”
“切,”我冷笑一下,“谁稀罕跟你当朋友。”
“找打是吧?”
不愧是混过社会的,一言不合就动手,还真的朝我出了一拳,却被他的那几个兄弟拦下,我本想抬起胳膊自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林才也把我拖住了,于是我看着对面的人像条被铁链子栓住的疯狗,伸着脖子,瞠目欲裂,要来揍我。
林才朝他吼道:“吴泽刚你不许动手,班长我可是还在这呢!”
“班长?狗屁班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靠你爸妈关系上来的杂种!”
林才听到“关系”一词,突然就愣住了,一言不发,整个脸都阴了下来,而不知何时出现在林才旁边的严一阳,拍了拍他的肩,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又冷冷地看了吴泽刚一眼。
他这话确实说得很过分了。
刚开学的那天,因为涉及到班长竞选,似乎有很多人都对这个职位跃跃欲试,当然也有很多人毫不在乎,林才则属于前者。竞选方式只是简单的毛遂自荐,然后老师进行评判,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在林才介绍完自己中学时也是班长,甚至经常帮学校教育部的忙等等这类之后,班主任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是林老师和李老师的儿子吧,真是出息了,父母身体可还好?”
全班哗然。
林才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都挺好的。”
班主任这才让他坐下,依旧是笑。
最后林才就顺理成章当上了班长,这一当不要紧,就当了快两年,也不管谁成绩比他更好,办事能力比他更强,班主任在这么多人里似乎就看中了他。
这不难让其他人心生嫉妒,嫉妒也不难使人联想到他特殊的家庭背景。
但是我心知肚明的是,林才确实是有着超人的组织协调能力,从他在军训时的各种安排,尤其是说服了严一阳的那时起就确信无疑了。
“闭嘴。”
他似乎就喜欢跟别人反着来,我越让他停下他越起劲,便又把矛头指向了我。
“还有你啊陈楠,姓夏的事情人家都没急你先急什么?至于么?哎哟,其实我看你俩整天凑一块,他又长了一副小白脸模样,你俩关系肯定不一般,”他嘿嘿一笑,继续肆无忌惮地诽谤:“会不会是,那种关系啊?”
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好像太久没有发过火,好不容易发一次实在气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抽出林才拽着我的胳膊,不顾三七二十一俯身冲上去就是揍。
他似乎达到了目的,也甩开拉着他的兄弟们,跟我打了起来,我的耳边只有嘈杂的惊呼,他一拳一拳极快实在是躲不开,只能硬生生受着,疼得咬牙切齿说不出话,只觉七窍流火,眼冒金星。
我似乎清清楚楚地记得。
那一刻我只是想—— 诽谤我可以,敢诽谤夏予之我叫你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
学校,医务室。
我脸上和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夏予之正在我对面翻箱倒柜地找医用酒精和棉棒,最后找到了,一脸冷漠地拿出来转过身朝我走来,准备给我的伤口消毒。
基于学校医务室万年不会有人的定律,夏予之企图撬锁无果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旁边的窗户上,正巧窗户并没有关,于是他双手一撑,不顾我的劝阻翻了进去,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迎着他那冷漠中带有层层怒气的目光,我连忙问了句闲话,然后撇开视线。
“那个……这……这节课上什么?”
“语文,班主任的课。”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跟吴泽刚打得正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夏予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吴泽刚的一条小腿弄得瞬间麻痹无法动弹,吓得他不再跟我纠缠,他的几个哥们搀扶着他去了医院,而夏予之则是背起我就走,逃了一节课,很不巧的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会发现班里少了很多人——不止有他心目中的好学生和一个不怎么突出的小伙子,还有一个正愁赶不走的混账东西和他的跟班们。
“完了……被叫去喝茶是肯定的了……”
然而比起被班主任请“喝茶”,此时此刻我还是更怕在我对面目光如刀的夏予之。
“别这么看我。”
被他看得实在是不耐烦了,而且似乎我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准备就这样一动不动一直看下去。
他一言不发,收回了犀利的目光,轻轻拿棉棒给我处理伤口,被酒精碰到的伤口格外刺痛,我忍不住地轻声叫出来:“嘶——疼疼疼,乖乖你轻点。”
他的手突然一哆嗦,弄得我又疼又痒。
“我自己来吧。”
“对不起。”
“突然道什么歉。”
“没……让我来吧,你是伤员。”
没想到他的话里全然没了刚才的怒气,那凌厉的目光仿佛都是我的错觉,我只好依他胡闹,安然闭上了眼睛。打一架原来这么累,累得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安心睡一觉。
反正已经记不清挨了多少拳头,只是不停地被激怒,但是我自己也很纳闷,竟然因为夏予之的事情这么愤怒,以前从来都不这样的,我可是从小到大只遵循“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只要事情不来找我,我绝对不会主动找事,朋友的事也是如此。
不过吴泽刚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当时这话仿佛在我心里狠狠扎了一下,然后招来了不明所以的愤怒。
用来掩饰不明所以的恐慌。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慌。
“那个,你没把他的腿怎么样吧。”
我睁开眼想跟他聊一聊阻止自己又胡思乱想,他却正在处理我脸上的伤口,这一睁眼便是双目对视,他的脸离我很近,可以看清修长的睫毛,还有那双温柔的明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沾了些许灰尘的黑框眼镜,这在我看来近乎是完美的五官……
他缓缓启唇道:“放心,到不了医院就好了。”
我只是看得出了神,他说的什么一句没听进去。
他微微蹙眉,看出了我在出神,却在下一秒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勾起微妙的弧度,因为他的笑我也回过神来,连忙把他推到离自己一米之外,脸莫名发烫。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被推开的他收起了笑容,刚才眼神中一闪而过一道光,此刻目光又黯淡下去,恢复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
“要不……你就这么跟那个小姑娘在一起吧……”
“恩?”
“看起来……她也挺喜欢你的……”
迎着他不解的目光,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仿佛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行,”他犹豫了一下,紧接着跟了一句,“会败坏她的名声。”
果然……夏予之还是在意她的……
此时此刻的我简直要疯了,也不管我曾经听到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似乎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那时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深思熟虑了好半天准确措词的他只好这样断断续续地表达。
我……
“可以这么说,而且这件事也有我的错,是我答应她们把信偷偷塞给你的,但我发誓后面的事情我绝对不知道!”
但是……
“他们这么欺负你,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我深深垂下了头,夏予之一声不吭,只是给了我一个轻柔的拥抱,轻得像刮了一阵风,越是握紧,越是在指缝间悄然离去,好像没有人记得它曾经来过,它也不愿意在此驻足片刻。
……
回忆戛然而止,那天吴泽刚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我们几个也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在默契得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吴泽刚害怕又被逼着回家,他爹娘绝对饶不了他,夏予之跟我更是不想继续纠缠下去,这样的事情被老师知道对我们和贾萍萍都不好。总之大打出手变成了哥们间的小大小闹,所有的重要细节全部一带而过,把过程圆得简直像没发生什么大事,大家和和气气仿佛一家人,最后在班主任狐疑的神色下,暂且放了我们一马,只是被罚检讨一千字。
然而一踏出办公室的门,大家还是直接往两个方向走,一点不拖泥带水,临走前吴泽刚还不忘朝我竖起中指。
我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在医务室跟夏予之发生的事情也被我强行遗忘,总之我还是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平静得令人生疑。
直到今天,严一阳指明是我的事情,我才一瞬间想起所有的这些。
这件事还没完!
“我记起来了,那他是不是来找我的。”
“是。”
我用余光瞄了一眼夏予之,他对隐瞒此事并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早就决定隐瞒到底。
“那,”我收起了余光,目光在莫名严肃起来的林才和不屑一顾的严一阳之间流连,“我就有权知道所有事了吧。”
他们又看了看夏予之,他则是点点头,林才才开了口。
“先回班,路上我跟你慢慢讲。”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但是经过林才从头到尾的陈述,只觉错过了一个世纪。
据说吴泽刚当天就发悬赏找人帮忙整我,然后又牵扯上了夏予之,报他差点废了一条腿的仇,于是昨晚就发消息恐吓他,内容大概是今天放学必须去学校旁边的公园找他,如果不来我们就死定了。
学校旁边的公园里有一片荒废已久的树林,大概一个足球场这么大,荒无人烟,约在那里怕是一定不会有好事,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夏予之第一时间就决定不能让我知道,也不能让我牵扯进来,他跟吴泽刚商讨了一晚,只求自己抗下所有。
“你俩可真是感人,一个替另一个打架,一个替另一个背锅,呵,看在本大爷大人有大量的份上,姑且同意你,不过我要你付出双倍的代价。”
昨晚吴泽刚这样回道,并且发了一个冷笑的表情,屏幕这边的夏予之攥紧一只手,又松开,手心全是冷汗。
虽然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他知道,只要找严一阳帮忙就会有转机,但是究竟能不能脱身,就要看运气了。
后来他通过跟严一阳交好的林才,得到了二人的援助,严一阳表示后面的事都交给他就行了,林才也安慰夏予之不要担心,只要严一阳答应下来,就一定能做到。
“我还想求你们一件事。”
“恩?”
“请你们不要告诉陈楠,我不想再把他牵扯进来了。”
“恩……没问题。”
严一阳一向不怎么回消息,半晌才说了一个“好”字,又沉默了下来,只剩下林才一个人刷屏般的分析局势。
林才最后感叹道:“要不是你赖着不走,我们可是绝对守口如瓶的,不过说真的,我其实很想把这些都告诉你,奈何夏同学护你心切,刚才贸然决定让你留下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我都不知道该说夏予之什么好,只是不带好气地喃喃道:“他就是脑子里少根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仍然酸得很——纵然我是被强行保护的那个人,但他就要承受更多,而且他宁可找别人帮忙也不会找我,这更令我有种莫名的失落。
“好了好了,你也是太认真,我怎么没见你用在别的地方呢?唯独对夏同学这么斤斤计较,他上辈子一定是得罪你了!”
我对他……
心脏仿佛颤抖了一下,我意识到有某种言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直在支配我的行为,所以我才会对一切关于他的事都这么偏激。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那天在医务室么……不,不对……也许是更早……细微到根本无从察觉。
可是当这一切重新来一遍的时候,我却意外得发现了端倪,并且有种想一直探寻下去的冲动,我只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过去,关于我们发生过的事情,那些被我当作玩笑漏过的话语,还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躲着我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决定要转学,还有,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触发威胁生命的逆流。
这比起能不能回到正常的时间线更令我心悸。
而此刻的我……
决定在这条路上一黑到底!
“喂!夏予之!”
他一直走在我和林才前面,听到我在喊他,蓦然回眸,迎上了我的笑容。
这次不再是任何一次为了缓解尴尬演出来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释然,我突然觉得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心中有了某种慰藉,或许这种慰藉的缘由会令我失望至极,不过这也无所谓,他能陪我走这么久已经是我的幸运,能让我重新体验一次,比起更多的不幸,也可以说总有一种幸运吧。
“等等我!”
我加快脚步跟上他,他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回了我一个温柔的笑。
温柔得像寒冬耀目的暖阳,顷刻间融化了冰雪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