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北翎吃鱼

11、星辰

　　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成年女性突然出现在吴泽刚身后，像个幽灵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其他人吓了一跳，还没等喊出声来，她先开了口。
　　“让我仔细看看，是谁要欺负我们未来的大哥啊？”
　　“啊啊啊啊有鬼啊——！”
　　吴泽刚吓得抱头就蹲了下去，他身后的人也吓了一跳，我看不清严一阳的脸，但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好像已经习惯了……
　　“哟，正愁找不到你们，今天自己送上门来，可真是好事一件。”
　　那个女人顽皮地戳了戳吴泽刚的头发，吴泽刚这才发现是个女人，连忙跳了起来，退远一步。
　　“你你你别碰我！走开！”
　　那个女人没有丝毫想要走开的意思，又迈了一大步靠近他，从头到尾仔细打量着。
　　“就这种货色还需要我出手吗，真是麻烦。”
　　“芒姐姐，他们都带了武器，不要轻敌，直接动手吧。”
　　严一阳说得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心惊胆颤，没想到他真的背后有人啊，而且还是这种级别的，难怪他临危不乱，而我却吓得简直要死了！
　　严一阳话音未落，那个叫芒的女人直接一脚蹬上吴泽刚的肚子，又拽住他的胳膊，一个反手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其他人都看呆了，吴泽刚几乎口吐白沫，咬着牙齿喊道:“加钱！都给我打！”
　　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了几个人，吴泽刚的人见形势不对，又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管这是什么猎鹰帮还是猎狗帮，抄起家伙就是干，本来寂静的草场霎那间乱作一团，林才的声音透过嘈杂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
　　“陈楠夏同学快跑！往人多的地方去！”
　　我终于顺着这声音找到了林才，他一直被严一阳护在身后，看起来暂时安全，而且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心想着，林才，真是太谢谢你了，这学期你的值日我包了，但是这次就对不住你了，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夏予之就跑。
　　吴泽刚听到林才喊了我的名字，突然意识到什么，也吼道:“抓住陈楠！他要跑！”
　　此时我已经拉着夏予之跑出很远，身后却突然跟上一个成年人，虽然我对自己的速度还是有点自信的，但是拖着一个体育考试每次都不及格的夏予之，头一下子就大了，感觉他就要累得喘不动气，被我生拉硬拽着缓慢前进。
　　跟在我们后面的人抄起刀子冲了上来，夏予之意识到不对，突然大声叫我的全名。
　　“陈楠！过来！”
　　我一转身，他就伸手将我护在怀里，我嗅到他身上干净的清香，却感受到眼前人身体明显一抖。
　　锋利刀尖从他的左肩胛划过，留下一道骇人的划痕，夏予之反身用手肘撞上那人的手腕，那人被震得刀子脱手，“咣当”一声掉在草地里，被夏予之一脚踢飞。
　　这次轮到他拉着我跑，我被他肩上的伤刺得眼睛发疼，狠狠一咬牙，加快了速度，我们又跑出一段距离，最后终于跑出树林，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也有了灯，眼见着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人不再轻举妄动，我们找到公园里最繁华的地段，一前一后钻进拥挤的人群，他有点着急得也钻了进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们，而此刻我已经拉着虚弱的夏予之往反方向逃走了。
　　见那人终于没追上，我们放慢了速度，但是夏予之再也跑不动了，腿一软差点摔倒，我连忙搀住他，架起他的右胳膊，慢慢走到一个木制长椅前，轻轻让他坐下，他一下子瘫在长椅上，我连忙检查着他的伤口，只是看到鲜红的血已经顺着那道划痕渗了一大片。
　　“予之啊！你别睡啊！醒不过来怎么办！”
　　我简直要哭出来了，一直轻轻摇着他，不停地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他却一直没回话，喘着粗气，直到气息平缓了些，才断断续续开口。
　　“别吵，死不了……让我……歇一会儿……有点疼……”
　　见他终于回我的话了，我才不继续叫他，却仍是不敢看他的伤口。
　　我就知道……如果我在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如果我不在的话……他说不定不用受这样的伤……
　　脑子里乱作一团，我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想去找东西止血。
　　林才已经提前跟我们商量好，把书包都放在了寄存处，一旦我们成功脱险，就不可以再回去，直接带着东西走，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也给了我们一人一卷绷带和一瓶伤药，都刚在了书包里。
　　“书包……你等等我！我去找我的书包！”
　　待我提着我跟他的书包回来时，他已经闭上眼睛好像是睡了，微微蹙眉，我伸手揉开他紧皱的眉心，想着他一定是跑得太累了，然后慢慢脱下他的外套。
　　“这件……不能要了，你跟我换一换，别被你父母问起来。”
　　他听到拉链被解开的声音，突然睁开双眼。
　　虽然天很黑，但是借着昏黄的路灯，我还是看清了他逐渐泛红的耳根。
　　“没事，我自己来……”
　　他支撑着身体坐正，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有点尴尬地轻轻咳了一下，然后迅速脱下自己的校服，犹豫了一下，还是帮他不方便行动的解开拉链。
　　“别动，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我从书包里拿出纸巾，绷带和伤药，不去胡思乱想，趁着四下没人，果断地解开了他的衬衣扣子，解了大概一半，轻轻撩起跟衣物黏连在一起的伤口，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瞧。
　　幸好借着衣服，伤口并不深，但是仍然冒着血，我轻轻拿纸巾擦拭了一下，迅速上了药，再用绷带缠了几圈，慌张地把衬衣扣子重新系上。
　　这个过程里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从未从我的身上移开过，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手抖，靠近领口的扣子差点没扣上，我索性直接把自己的校服搭在他身上，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他那如同受伤小兽的可怜眼神。
　　我拿过沾了他血的衣服，塞进书包里，书包被衣物塞得鼓鼓囊囊，我随意地往椅子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夏予之右边，胳膊往椅背上一搭，仰头忘着漆黑的夜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林才他们怎么样了。”
　　“看样子是我赌赢了。”
　　“恩……你倒是胆子挺大，拿自己的人身安全赌是吧？”
　　我也不知怎么了，语气里竟满是责备，他似乎是有些委屈了，欲开口解释，却又把话全部吞了回去。
　　我也大概有些猜到，他在隐瞒什么了。
　　只是我不想相信，他也不愿去提，更是藏得极深，掘地三尺都不一定寻得到端倪。
　　我望着没有一颗星星，漆黑得如同黑色绸缎的夜空，缓缓开口道:“予之你还记得咱们在山里看到的夜空么？”
　　“记得，”他挪了挪身子，也抬起头看向天空，“繁星漫天，很美。”
　　“可惜，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似乎明白了我在说什么，突然一言不发。
　　“我说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躲着我，换句话说，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么？”
　　我不再看天，只是直直望着他，他又在刻意避开与我直视，这令我很不爽，一把扳过他的脸，双眼微眯，明显一副不快的模样。
　　说真的，我一般露出这种样子十有八九都是装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很不爽，却又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他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没有这回事，我不会讨厌你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来听听。”
　　“你不是知道我要转学了么，最后这段日子……还是不要留下太多牵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松开手，叹了一口气，他这一提我突然想起来，他确实是快要走了。
　　我一只手捂着额头，感觉头突然疼起来，“为什么突然要走啊，之前你说的时候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因为……父母觉得在这里学习没有什么出路，要带我去更好的城市……”
　　我心想着，你继续编，我看看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他就这么不愿意说么。
　　“不提这个了，”我放下捂着额头的手，漫无目的地望向前方，继续道，“说真的，那天打架，我一点都不后悔。”
　　“……那真是可惜了，对你来说又失去了一次机会吧。”
　　他没有对我把昨天的事说成“那天”而感到丝毫的不适，依旧在帮我想着回去的办法。
　　“所以如果再来一次，我会选择在他提你之前直接揍他。”
　　我说得如此这般认真，没想到夏予之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嗅着夜的清冷，还是忘不了他身上的那股干净的清香，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白净的脸上，照着他纤长的睫毛泛起一层薄光，他笑起来格外好看，似乎是再也没了顾虑的笑，于是我也下意识勾起嘴角。
　　那一瞬间，我又有了这种念头。
　　本来只是种下了种子，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滋养下生根发芽。
　　我只想时间就此停在这一刻。
　　他可以永远这样对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