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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宫中晚宴,不着朝服,一路走来,百官如此。

      应寒衍低垂着眉眼跪拜于阶前。

      “应爱卿,许久未见你着常服了。”

      中秋宴设在御花园深处,太液池旁,一簇簇秋菊相继盛开,传来阵阵馨香。

      阶下跪拜的年轻丞相,衣裳月白,发黑如墨自瘦削的肩膀倾泻而下,愈发称的脖颈白嫩纤长。见自己不曾让他平身,鸦翅一般的眼睫扑扇着,勾人绮思。

      花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

      应寒衍抬眼望去,龙榻之上的那位已是微醺,扶着额,眯着眼望着自己。

      身旁的西夏人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打量着深夜才赴宴之人。

      “平身吧,应爱卿。”语气淡然,不似那眼神灼热。

      天子亦着常服,一袭紫金,一双极张扬的眉眼,愈现他地位尊崇,不敢违抗。

      应寒衍如释重负,谢恩,落座于御前一次位。

      西夏人顿时明了,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帝王青睐有加,当属这惊才绝艳,位极人臣的应寒衍了。

      朝内数百年,不曾与西夏邦交,只因先祖率三千轻骑,踏破了党项族赖以生存的泉眼,为边陲重镇寻来了永不干涸的水源。

      无奈,党项族首领率族人东行,死伤八成,几近灭族之后,终寻得又一泉眼,族人便在此定居。

      此乃西夏世仇,不可不忘,而今只不过区区三百年,西夏人便以纳贡为由,向天子俯首称臣,实在说不过去。

      应寒衍曾向天子谏言拒了西夏人的来访。

      他似乎忘了,萧氏一朝的帝王个个心狠手辣,狂傲得不可一世。那日的澄心堂,年轻的天子挑了挑眉梢,朝与他同岁的丞相笑道:

      “无妨。”

      “敢问皇上缘何?”

      “千里江山做保,朝中人才济济为凭。即使都落空了,应卿,朕还有你。”

      还有你。

      日头高照,把澄心堂映得发亮,帝王一袭明黄的衣袍恍若神祗,搁下御笔,认真看着自己。

      于是振衣,跪拜,

      叩首有声,“臣惶恐。”

      “你……罢了,跪安吧”

      一声微弱的叹息听不真切。

      一场又一场的秋雨细细密密叩着宫闱,也解不开朱门重重的桎梏。倒被西夏使臣带着一队人马与珍品,敲开了宫门。

      于是借仲秋的由头,摆宴御花园,一探究竟。

      应寒衍望着案前盛酒壶中的葡萄美酒失神。他素不习惯赴宴,到不觉得与人交际有多难,只是到了他这个位置,旁人下官便不再对他推心置腹,只是一味地说着奉承之辞。

      说的人为难,听的人也不自在。

      好在葡萄酒不烈,他与几位军机大臣攀谈几番后到也没觉得醉,兀自回到案前揉了揉眉心。

      西夏人进贡的舞姬各个美艳动人,风姿绰约,乐师奏着欢快的调子,舞姬们赤着脚,提着裙摆,露出玉肩,不知疲倦地舞着、旋着。百官与西夏人觥筹交错,你迎我往。皇帝举杯与使臣对酌,说些什么,听不清楚。

      吵得人心慌,若不是此次宴会特殊,他本不会来。

      应寒衍喜静,朝中皆知。宁可批复一整夜的案卷,也不肯赴一次宴。

      即便如此,文武百官万没有半点异议,连天子也视若无睹。

      那年金榜,虚岁十七的应寒衍位列在殿试一甲首位,前朝宰相兼翰林院大学士孙陵远在他试卷上不吝批下——

      “贤雅怀芳,继万世先师之懿韵;惊才绝艳,开一代骚客之风流。浓墨洗庙堂,笔杆扳河山!”

      清瘦的少年郎着官红色的朝服立在殿前,举止有度,不卑不亢,众臣商议时他不语,激烈争论时他未言,待等交由先皇定夺时。

      先皇问了问他:“应寒衍,有何见解?”

      少年郎拱手行礼,再挺直了腰板,一语道破。

      朝野哗然。

      躲在屏风之后的太子萧熠行险些打翻手旁的端砚,起身走到暗处,向外看去,寻那十七岁就位列百官之前的天才少年。

      肤似玉,发如云,目清朗,唇中含珠,朝服官红,裹在他身上,像极了月照海棠。

      只一眼,便是十年的魂牵梦萦。

      萧熠行的酒杯空了又满,他酒量极好,被灌醉的是那阶下喋喋不休的西夏使臣。

      好不容易得了清静,正准备将应寒衍唤来。

      “位极人臣的应相,今日怎的闷闷不乐?莫非是看上哪家小姐不敢去表露心意了?”

      若说那应寒衍百年一遇的文曲星转世,那这位杨将军便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区区二十又五率众兵夜袭北狄,三日之后,蛮人首领的头颅出现在朝堂。

      此后但凡小儿夜啼,母亲总会用“杨恺”二字止住哭闹。

      使北狄闻风丧胆的杨将军,此刻端着一壶小酒,嘴边含着浅浅的梨涡,坐在应寒衍身旁,与他说笑着。

      “应相好无趣!宴会总缺席,害我们总碰不上面。”

      这朝堂上与他应寒衍交心的也不是没有,这杨恺将军,便是一位。

      “杨将军说笑,是谁告假三月,称病在家修养,怎知今日已恢复如初,不如我向皇上请奏,派你去肃清南疆?”

      小他两岁的杨将军顿时不乐意了,攀上应寒衍的手臂似孩童般悄声说:“哥,别啊。”

      早在五年前,应寒衍与杨恺于皇城外摘星楼遇见,一文一武,本应该无事可谈,谁料两人皆是洒脱直言之人,知音难觅,但凡碰上,便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推杯换盏,应寒衍妙语连珠逗得杨恺捧腹大笑。小杨将军也不敢示弱,将这些年来遇见的奇人异事学得个八分像,如茶楼里说书先生一般给应寒衍道了一宿。

      一个满腹才情的小丞相,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将军。第二天天一亮就拜了把子,认了兄弟。

      应寒衍朝杨恺浅浅地笑了,那唇勾起的弧度是萧熠行未曾见过的好景致。

      “西夏使臣兀真,拜见臣相大人。”

      案前头发花白微卷的中年使臣,朝应寒衍行了党项族的礼节。

      应寒衍收起真挚的笑意,例行公事,从容应对,“兀真大人,不必多礼。”声音清朗如常,只是多了三分的正式与疏离。

      “谢应相。”眼前的西夏使臣礼节周到,毕恭毕敬,他端起酒杯,

      “即便远在北国,也常闻大人威名,我党项儿女无不钦佩,今夜得以见应相一面,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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