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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使臣大人过誉,只不过在其位谋其事罢了。”应寒衍起身,侍从彦霖从酒壶中到了一杯酒递给他,应相端起酒杯,与使臣一同饮下。

      葡萄美酒,甘甜微酸,将他的睡意压了压。

      “叨扰了。”中年使臣向应寒衍施了个礼,便往别处去了。

      一切如常,安分得可怕。

      问题在哪儿呢。

      应寒衍百思不得其解,身旁的小杨将军早就溜去花园里与他熟识的翰林院学士交谈许久了。

      “应爱卿,将那葡萄酒予朕尝尝,这修竹玉露朕喝腻了。”萧熠行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如常,只是那双眼,深沉似海。

      应寒衍的桌案在他右下侧,稍稍留意就能览尽他的一切动作,方才杨恺朝他调笑几句,这人不但没恼,反而回了一句嘴。紧接着,那一介武夫竟攀上寒衍的手臂,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寒衍便笑了。

      朝那个粗鄙的蛮子,笑得毫无防备。

      寒衍从未对他如此笑过,不,应是从未笑过。有的只是毕恭毕敬的行礼与冷静严谨的呈词。

      你明明可以对人亲近,却将我推得好远。

      好狠的心!

      无名的妒火从萧熠行身下烧起,蔓延全身,将他的脑海烧的混沌不堪,他等了十年,接下帝祚,将那翩翩少年系在身边,放手让他施展才华,与他并肩享有这江山。

      他也忍了十年,从少年无双到君子如兰,挖空心思亲近他,冰冷如其名,那人总是作一些不痛不痒的回应。

      便是石头,十年也捂热了。寒衍呐寒衍,你在逼朕。

      心心念念的人在自己跟前右手端起托盘,左手提裙上了台阶。

      “陛下,酒不宜多饮,为了社稷万民,要顾及龙体才是。”话是妥帖的,声音却淡漠疏离。

      应寒衍将盛了葡萄酒的琉璃壶放在他手边,通透的酒盏在血红的酒液下泛着妖冶的光彩,帝王眼中似也闪着猩红色。

      “微臣告退。”放稳酒壶的手正欲抽出,在一瞬间被抓紧了。

      萧氏皇族的男子习武,即便是登上了皇位,奏折堆积如山,也勤练不辍。

      大臂一把将那细瘦的腰肢揽过,将那人死死固定在自己身边,紫檀香气一时在周围弥漫,萧熠行顿时冷静了几分。

      “陛下!你醉了,请放开臣。”位极人臣的尊贵,何曾受过如此对待,应寒衍挣脱不开萧熠行的桎梏,一时不知所措,只好紧咬着嘴唇,别过头去避开天子灼热的目光。

      “应卿难得赴宴,朕自然不能亏待了你这位贵客。”萧熠行凑近了些,那清冷的人正被自己揽在身旁,见他此刻耳根发红,脖颈纤长白净,这人发着冷汗,周遭的紫檀香味更浓了。

      即便时逢夜风吹拂,也解不了这浑身燥热。

      “朕的帝祚不是那么好上的,爱卿可得坐稳了。”

      成年男子的灼热的鼻息混合着酒气扑向他的耳廓,将他耳朵烧得发红发烫。

      台阶之下,歌舞升平,要员重臣离散在各个角落,或交谈或对饮,万没有朝台阶上看去——

      此刻的应寒衍已是满头大汗,忽的瞧见西夏那帮人正欲转过身来,拼足了力气挣脱了帝王的桎梏。

      “罪臣应寒衍,酒后失仪,僭越了皇上。肯请皇上降罪!”

      丞相大人叩首跪在阶前,腰杆笔直,态度坚绝,纹丝不动。

      乐舞毕,百官止了言谈,一时间都朝这御阶前望去,举世无双的应相,竟失了风度,僭越了帝王。

      萧熠行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决绝。

      宁愿在这朝野上下折了名声,也不肯在朕身边驻留片刻。

      负了朕,逼朕治你的罪,寒衍,你明知朕心里有你,你可是在告诫朕唐突你的下场?

      心口像被凿穿了洞,吹进冰冷的寒风。冷得发痛。

      萧熠行心头这株海棠开了十年,只是从不肯落下一花一叶供他细赏。

      缱绻在梦里的深红色,如今正离他远去,即便断根折枝,也在所不惜。

      好烈的红。

      烧得他怨气满腔。烧得他□□难捱。

      愈是难以得到,愈要不择手段将所图之物紧紧攥在手中,帝王之心狠辣而深毒,萧熠行候了他十年之久,那抹笑意算是一点星火投入枯草之中,须臾,便起燎原之势,再也按捺不住了。

      应寒衍,今夜,朕断然不会放过你。

      帝祚之上,萧熠行的神色看不分明。

      “爱卿言重了。”能握紧一切的手按在琉璃盏上,时不时地把玩着嵌于顶端的东珠。

      “白日案牍劳形为朕分忧,已是疲倦不堪,方才一时失神打翻了酒杯就要朕治你的罪,这可倒教朕为难了。”

      此言一出,一代明君与贤臣的佳话便从今夜的宫门传入了民间。直至百年之后,说书先生手里的话本,箫应二人的姓字依旧紧密相联。

      “如此,爱卿将这葡萄美酒饮尽,便算朕罚了你罢。”衣袖一挥,贴身侍女锦瑟将那琉璃盏从御案上端起搁在了应寒衍的手边。

      应寒衍叩首谢恩。

      他不曾起身,跪在御阶前饮罢了这一壶酒。

      些许酒液洒出,溅在月白衣袍之上,开出了深红色花朵。

      那是帝王的挚爱。

      “平身吧。”言罢,萧熠行离了席,内侍紧跟其后。

      未留下只言片语。

      应寒衍被侍从扶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落了座。

      这酒酸涩,豪饮之后胃脘开始隐隐作痛。

      千金美酒,照如此喝法,也尝不出什么好滋味。

      晾在一旁的外国使臣不知所措,与同族议论纷纷。

      礼部尚书方音玦瞧见了此番情形,接手了宴会,与西夏使臣热切交谈,以平疑虑。

      “方才好险,我以为皇上真要治你大不敬之罪。”杨恺方才与翰林院学士在外攀谈,什么都未瞧见,什么也未听见。

      “无妨,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应寒衍垂下眼睫,长叹了一口气。

      萧熠行有句话说对了,他的确是疲惫不堪,也狼狈不堪。

      但凡心思通透之人,何尝不曾体会到那人疯狂与火热的爱意。

      自他应寒衍三字凿凿刻在榜首,自他初登朝堂入仕翰林,自他朝服绣鹤官拜一国之相,凡他所到之处,天子的目光总在流连。

      君君臣臣,万不可僭越。

      可那帝祚之上的人却总在做僭越之事。

      不合乎礼制的赏赐、不平人心的偏爱、暧昧不清的话语,以及……今日让他猝不及防的过火举动。

      谁之错?臣之错。

      错在以色事君,祸国殃民。

      这帝王之爱,教他应寒衍如何消受得起

      明日朝会议事,便借机告假返乡罢。朝中人才不少,尚能为皇帝解忧。

      从不是予取予求之人,惊才绝艳的他有着独属于天才的傲气与自持。

      只是,此番上书告假,陛下不会轻易准了他。

      应寒衍泛红的指尖再次揉了眉心,活了二十八年,何尝有此等事让他如此耗神费力?

      愈想,心中愈慌乱,心中愈慌乱,便觉得身上愈发燥热难安。

      虽是仲秋之夜,像是三伏天的余劲还未过一般,闷热一片,燥的他透不过气来。

      遣了侍从,拒绝了杨恺的陪同。应寒衍起身离席,他打算独自四处走走,消解这暑意。

      直至豆大的汗珠从自己额间滚落,他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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