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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血伞阵 ...

  •   唐蛰刚随三娘进屋不久,便听见屋外有人。他虽不信堡内有采花贼,但还是追出去一探究竟。

      屋外人的轻功十分厉害,唐蛰自忖行走江湖以来自己的飘渺迷踪步未逢敌手,但那人竟能与他平分秋色,兼且连隐身功夫也不在自己之下,不禁燃起一较高低之心,施展全力追赶。

      隐身功夫练到登峰造极,修练者就像海中的一滴水,空气中的一颗尘埃,无处可寻,又无处不在。

      唐蛰与那人大斗法,隐去自己气息的同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寻得其踪迹便施絶顶轻功追赶。两人躲躲藏藏,你追我赶,一路斗至胭脂堡外的荒山树林。

      树林离胭脂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在平日这点距离唐蛰真没放在眼内,可今晚竟然追得胸闷舌燥,呼吸声不由得粗动了些。

      一道寒光陡然飞来,唐蛰用玄铁护腕一格,叮的一声,在夜间树林中显得尤为清脆。

      唐蛰凝神闭目,细细地感受一□□内的躁动——那是一种任何成年男人都熟悉的感觉。

      那怕是最好色的□□,在与人一决生死时都絶不会思□□的。唐蛰猛地一惊,那女人的屋里肯定有古怪,若不是他一路发功追赶,提早催动药力,他还不知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着了道儿。

      他望了望下身,如果自己只待一会已是这个狼狈相,那李长安岂不是……

      唐蛰的脸色少有地古怪,不过林子漆黑,谁也瞧不见。

      一个不男不女丶沙哑细腻的声音远远传来:“江湖人盛赞听雨楼主的轻功卓越超群,可是依我看来,就跟一只小鸟拍翅乱飞一般可笑,根本没甚么大不了。”

      唐蛰心里冷哼一声。除了那人,天下间所有人的激将法都对他无用。敌人愈是让你走东,你愈是要往西,於是他身形一闪,半刻不停赶回那间小屋。

      他的目力极佳,尚在十步开外已看清屋中三娘为李长安挡暗箭而死的一幕。

      有人总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寡情薄义相,但如今那人正温柔地为她整理遗容。

      唐蛰的脚步慢了下来,至两步开外站定。他守了片刻,也悄悄看了片刻,直到那阵不解温柔的风惊动了李长安,他才踏进屋内。

      李长安见是唐蛰,缓和了脸色。

      两人面对着面,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你……”

      他们一起闭了嘴,你瞪着我下身,我瞪着你下身,突然又别过头去。

      唐蛰道:“给你一刻钟,你先。”

      李长安却之不恭,就地坐下运功,不消半刻钟便把体内的药性压下去。“换你。”

      唐蛰体内的毒性较浅,更快便完事。他走近窗边细听,道:“外面有人聚集过来。”

      李长安暗忖待会双方杀起来,兵刃无眼,只会累及三娘遗体。“先出去,再说!”

      就在此时,有稚嫩的童音传来,“娘!娘?我的鞋做好了吗?”

      一个七丶八岁大的小男孩跑进屋来,见到唐蛰李长安两个陌生男人平白出现在家里竟也不惊慌,只是追问道:“叔叔,你们有见过我娘吗?我的鞋究竟做好了没有啊?”

      李长安身形一僵,就在此时,一阵密如煌虫的飞箭从几个窗口钻了进来。他没时间细想,手臂一抄便把小男孩挟在胁下,与唐蛰一起冲出屋外。

      拐出小院,沿廊下狂奔,他们跑到胭脂堡的後花园。园中有个假山石阵,布置得恢弘奇谲,山叠着山,石中生石,兼又高耸广阔,内里小道犬牙交错,仿佛道道相连,又似路路不通,跟个迷宫没两样。

      三人藏在一面直耸的石墙後。小男孩在李长安怀里乱蹭,边闹边哭:“把我放下来!坏人!我要我娘!”

      唐蛰低喝道:“闭嘴!”

      你叫一个小孩闭嘴,和叫一个坏肚子的人不要拉屎一样无用——因为大家都是不吐不快。所以小男孩不仅继续喊,喊得还比之前大声两分:“把我放下——鸣!”

      李长安忍无可忍,伸手捂住他的嘴,怎料小男孩张口一咬,生生在他手上咬出两排弯弯的血牙印来。

      他抖抖手,好脾气地笑道:“嗯,口牙还不错。”

      小男孩怒瞪他一眼。

      李长安问:“你叫甚么名字?”

      小男孩不情不愿地答:“大虎。”

      李长安道:“好土气的名字。你牙齿像刀一样利,我看你不如叫小刀好了。”

      唐蛰突然凉凉地问:“李长安,你给人起名一向都是这般随便的么?”

      一时间李长安的脑子转不过来,想了片刻才记起唐蛰的名字也是自己所取。他一挑眉,装傻道:“你觉得随便,我可是绞尽脑汁想的啊。”

      唐蛰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只好道:“你们两个都闭嘴。”

      李长安悄悄探头出去张望,“唐蛰,你说他们把我们引到这园子来,有甚么厉害的把戏?”

      回答他的是一声尖锐的笛声。紧接着一首诡异的曲子奏来,乐音一时急如催魂索命咒,闹得人心烦气燥;一时仿似尖刀划铁石,毫无音调可言,直教人牙酸耳鸣。

      吹笛人以音律迷人心智,李长安与唐蛰有内功护体,倒未受影响,可是小男孩听不到几个音节就脸色发白,头冒冷汗,心悸腿软,再也哭闹不出。

      李长安把手掌按在小男孩背上,渡气护他心脉,“你别听就没事。”

      小男孩的脸色好了点,也有力气呛声,“我长着耳朵呢,又不是聋子,怎样不听啊!”

      李长安道:“那你想点别的重要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不就行了吗。”

      小男孩盯着李长安,皱着眉一副便秘模样,似乎真在想甚么重要事。

      一个转音,音色陡地拔高几近破音,忽然唐蛰右边的一块石头竟然化作一个人形,提着剑直直向他刺来。

      饶是唐蛰见多识广也难免被吓一跳,只见他稍一愣後踏步旋身,使出独门轻功步法,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到石头人身侧,夺剑出拳一口呵成,把他击倒在地。

      唐蛰定睛一看,地上的根本不是甚么山精怪魅,只是一个从帽子丶衣服到鞋子都穿了灰白色的肉体凡胎。此人的稳身屏息功夫可能不怎么样,但在笛声的掩护下,居然令人防不胜防。

      刺耳的笛声仍然一刻不停地响,四面八方的“怪石”好像蠢蠢欲动,随时会暴起杀人。两人不约而同往来路一看,发现已找不到假山石阵的入口。

      唐蛰把那人的剑抛给李长安,李长安扬手接住,走在前头领路。

      他一手提剑,一手提小男孩疾走,两旁的“怪石”簌簌剥落。他脸色不改,在逼仄空间里手中剑使得有如第三条臂膀。小男孩初涉生死,好几次有刀剑在他面前不到一指距离擦过,冷嗖溲的剑意杀气吓得他两股战战,小小身子软得像坨烂泥似的捞也捞不起,只懂毫无意义地尖叫。

      李长安索性抱他在怀里,无奈地道:“叫得比那吹的笛子难听都算了,还净把苍蝇招来。”他的身形藏得再好,经这小东西吼一嗓子都暴露了。

      小男孩倒不是故意的,但他真是怕得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好在几次短兵相接都有惊无险,加上吼得声音也哑了,总算没有继续为李长安倒帮忙。

      李长安带着男孩与唐蛰绕来绕去,终於来到一处较为开阔之地——那是假山上的一个小平台,勉强够十几人站立。平台西北方有一条陡峭窄狭的石阶,拾级而上可通往为人津津乐道的思玥亭;至於四周则有嶙峋石块星罗棋布,火霞花点缀其间,艳红如血。

      李长安轻轻放下男孩,环视一圈把己方包围的十多个黑衣人。黑衣人个个手持红伞,伞红得不祥,赤中带褐,竟像浸泡在鲜血中不知多久然後风乾而成的。

      大敌当前,这次不等李长安问,唐蛰便先说了:“西溟教罡风堂的看门絶活血伞阵。”

      李长安笑道:“哦,就是一招被我杀了的那个霍东海创下的阵法么?”

      一瞬间齐刷刷的,伞开,腥臭扑鼻!

      唐蛰泼他冷水,“对,就是那个传说堪比少林十八铜人阵的那个阵法。”

      李长安的手轻拍一下男孩头顶,对身後的唐蛰道:“你轻功好,能帮我先带这小东西走吗?”

      唐蛰冷淡地道:“不能。”

      李长安自知在生死关头把这小累赘托付给一个非敌非友的人很是荒谬,但听他斩钉截铁地回絶,又不禁有些失望。

      谁知唐蛰接着没头没脑地问:“故马关中那二十八株白桃花,你还记得吗?”

      故马关桃海灼灼,风一吹粉霞拂动。关内种的几乎是清一色的红桃,只有在北坡地那片桃林有二十八株白桃花。当日李长安在关内养伤,神思倦怠,整个人没一点精神气,唐蛰便抽空陪他去赏桃。

      其实李长安并没有特别喜欢白桃,但万红丛中一点白,稀少的总是更引人注目,於是两人经常流连於那片桃林。有日李长安在病床上远眺,一株一株地数远处的白桃树,发现那二十八株树居然跟天上二十八星宿的分布位置相差无几,不过是南北掉了个头。

      他像是忽然间找到了一点生趣,待唐蛰巡逻回来後抓住他到那桃林中,指着北边那株唤作“鬼金羊”,又带他绕到东边,指着另一株唤作“奎木狼”。

      唐蛰不知被多少女人骂过毫无情趣,数花唤桃此等无聊事他自然是不屑去做的。但他发现只有那时李长安才会笑,才不那么像个活死人,於是舍命陪君子,一桃一名一方位,他竟然都记得一个不错。

      忽闻陈年往事,李长安一愕,随即心领神会。他回过头来,怀念地展顔一笑,“当然记得。”

      四下的黑衣人分站两圈,把李长安和小男孩围在中间,内圈人逆动,外圈人顺流,一时间满目腥红,眼花撩乱。

      李长安把跌坐在地的小男孩捞起来用巧劲一抛,小男孩轻轻落在战圈外。接着他矫健的身形如雄鹰般平地腾起,“我的武功还记得吧!唐蛰,我等你的剑!”

      足尖轻点伞顶,李长安借力跃至半空,掌中剑光芒暴涨,如一泓秋水自天河倾出。黑衣人急转手中血伞抵御直落而下的剑气,外圈人踏住同伴肩膀,也一跃上前把李长安围堵阵中。

      李长安轻啧一声,脚下不停,身形在朵朵血伞子上翻飞。只见血伞子一时疯转,化作刀枪不入的盾牌;下一瞬又急停,各式刀剑势如破竹自伞後刺出,直指他全身要害。转转停停,停停转转,乍动乍停间刀光剑影如一阵惊魂雨,上下左右严丝合鏠,不让阵中人有片刻喘息之机。

      血伞阵中叮咚之声不絶於耳,眼看黑衣人阵势愈收愈窄,血伞子快要把李长安逼得无转身馀地,突然外圈一个黑衣人惨呼倒下,伞阵开了个缺口。其他人尚来不及补上,李长安趁机一个侧踢,把另一个黑衣人踹翻在地,旋身钻至那阵法的缺口中,手一抄,一把剑居然恰恰撞到他手中!

      李长安持双剑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扬声道:“谢啦!”随即俯前一刺,眩目剑芒中,他嘴角微勾,倏地松开手中剑,抬脚一踢剑柄,剑尖在半空划了个半弧,剑柄前後掉了个头。

      弹指间他头也不回,反手接剑往後一刺,分厘不差地把剑钉进黑衣人的心窝中。

      黑衣人大惊,慌忙变阵,忽闻有人朗声喊道:“亢金龙!”

      李长安旋即飞身至另一方位,刚才那柄用来把敌人钉在石块上的利剑居然又被他接在手中。左手剑飞掷而出,瞬间又杀一敌;右手剑抛高,他腾出手来痛击两人後,剑不迟不早回落手中,眨眼间极冷的刀刃割入敌人咽喉,溅起一蓬血珠。

      李长安像是长了两对眼睛,四对手臂,剑势剑意随心而转,忽前倏後,不可捉摸。

      有人能躲过惊雷回吞,怒潮逆流么?也许有,但絶不是这些黑衣人!

      唐蛰不知隐身在何处,他每报一个星宿名字,李长安便翩然而至,而他那把在打斗中不知被扔到哪里去的剑总会分毫不差地回到他手中。不过一阵功夫,血伞阵大破,十多个黑衣人死伤者众。

      负责结阵眼的两个黑衣人武功较高,他们眼见阵法已破,匆匆对视一眼,居然临同时弃阵,往战圈外的小虎扑去。

      千钧一发间,李长安身如急电,堪堪赶及把小虎护在怀中,後背结结实实吃下敌人两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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