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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阎王一笑 ...

  •   袁雳没有动。事出突然,暗器朝两个方向而去,他与赵明烈相隔又远,先机已失,纵使飞扑过去也于是无补。

      当然就算赵大人死透了,他还是要去救的,否则身为大内一等侍卫长眼睁睁看着当朝一品大员遭暗杀而死,皇上该怀疑他是主事之人了。

      但是袁雳没有出手,他甚至连手指头也没动一下。因为他看见唐蛰的衣袖中乌光一闪,他就知道赵大人死不成。

      嗖一声一枝小箭贴着赵明烈的鼻端掠过,结结实实地钉进厅侧的木头柱子,连箭尾也深埋在木柱子里。

      这枝小箭去势太快大急,却又悄无声息,像是从幽冥虚空中射来,除了站得极近的高手袁雳外,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它曾经出现过。

      偌大的客栈大厅静得彷彿连尘埃撞到牆壁的声音也能听见,突然张公子杀猪般惨叫一声,“救命啊……来人啊!我的脸!脸、脸脸……”

      张公子算不上俊的脸上赫然插着几十根银针,他没有镜子,瞧不见自己的状况,只觉得奇痒难当,不过喊几句救命的功夫,痕痒变成一种透骨的冰冷,好像把脸埋在冰雪中三日三夜,彻底给冻僵,牙关格格打颤说不出话来。

      白纱悠然飘落,两个少女并肩在台上,哪里有半分交手比武的样子?紫衣少女上前笑道:“脸怎麽啦?说不出话来啦?”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渐渐变冷,“我瞧你才是青楼出来的呢。娶我们当小妾?凭你?我吥!”

      赵明烈暗中一摆手,几队待卫从各个大门小门中冲了进来,唰唰地拔刀出鞘,如临大敌般把台上两个少女重重围住。

      紫衣少女毫不胆怯,继续道:“这位甚麽狗屎公子,你狗口长不出象牙,姑奶奶我今天就教训教训,让你好好说话。”张公子喊得凄厉,好像酷刑加身似的,她听得心烦,不禁骂道:“你喊甚麽!不过拔针后留一脸大麻子而已,反正你也长得丑,毁不毁容也没甚麽区别,又死不了!”

      于是张公子喊得更凄厉,跌跌撞撞地跑出客栈找大夫。

      袁雳刚才一见少女们亮出那手“冰瀑神针”,便知她们是江湖上唯二的女子门派潇湘堂的弟子。潇湘堂堂主桃花仙子性情高傲,自翊智堪比诸葛,武可敌云长,医毒双絶,所收的七名入室女弟子个个貌若天仙,各有所长,人称江湖七仙子。

      潇湘堂的人出手狠辣,袁雳早有耳闻,但他原想或是江湖误传,毕竟是女孩儿家,狠辣有限,谁知今夜两个小姑娘因出言不逊便随手毁人容颜,足证传闻不假。

      袁雳踏前数步把赵大人护在身后,沉声问道:“若在下没有看错,两位是潇湘堂的弟子吧。这位王老爷不是江湖人士,他在此宴客,与潇湘堂河水不犯井水,何以出手伤人?”

      紫衣少女长得艳若桃花,说话却总是把髒话挂在嘴边,不过两句话屎尿屁差不多都上场,三字只缺一字,“放屁!河水不犯井水?你何不问问他的宝贝儿子干了甚麽好事?”

      “他的儿子欺我七妹孤身一人又有伤在身,纠结恶霸欺侮,害我七妹在冰天雪地里跳河,回来生了场大病,功力折损。既然他儿子当乌龟缩在家中,只好子债父偿喽。况且养不教父之过,你该好好管教你儿子,不是□□多长几两肉就可以随意欺负女子。”

      纵使江湖儿女说话腥荤无忌,白衣少女也忍不住轻叱一声:“好了,芙儿。”

      赵明烈气得不轻,仗着袁雳在身前挡着,大喝道:“妖女!淨拿些子乌虚有的事大造文章,你知道我是谁麽?”

      紫衣少女一眨眼,笑道:“哎呀,我好怕啊,你是谁啊?”

      本来坐在后方的江湖客不知何时全都涌了上前,乾瘦老头声如洪钟,道:“女娃儿,别怕,老头儿在这。”那个巨汉指着那些侍卫道:“欺负女人的都不是男人,芙蓉姑娘,等我把这些木头桩子都杀掉,你肯赏脸跟我喝一杯吗?”

      赵明烈怒道:“简直目无皇法!我乃堂堂当朝一品兵部尚书,谁敢造次?”

      此言一出,江湖客中一阵鼓燥。“小芙蓉,你不厚道啊,你叫我们来,也没说这是当官的场子啊。”

      身穿紫衣的小芙蓉吐了吐舌头,眉梢眼角尽是眼精伶古怪,“诸位江湖好汉,这场子是当官的,跟不是当官的又有何区别?”

      有人阴阳怪气地和应:“对!当官的又如何?不也是两隻眼睛一个鼻子。难道咱们就怕他了麽?”

      巨汉大咧咧地道:“就算是皇帝过来,今儿也得为七姑娘讨个公道!”

      众人立刻附和,故意气沉丹田,用上几分内力大喊大叫助威,声势浩大,震樑撼柱,吓得一众官老爷两腿发抖。

      赵明烈仗着有袁雳及侍卫保护,不甘示弱地喊道:“这妖女意图杀害朝廷命官,简直岂有此理!来人啊!立刻把她们拿下!”

      众侍卫得令,提刀涌上比台武。袁雳大感不妙,这些武功平平的侍卫又怎会是潇湘堂弟子的对手,刚要出言喝止,就见紫衣少女柳眉倒竖,狠狠地道:“找死!”

      她的脚尖轻点在白衣少女及时甩出的白纱,借力跃到半空中,指间寒光乍现,数不清的银针如天女散花般落了下来。一众侍卫不负袁雳所望,果真废物得可以,少女撒一把针便通通把人搁倒,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袁雳把一抦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堪堪把细如牛毛的银针给挡了下来。俗话说蚂蚁能干死大象,袁雳正是吃了武器的亏,他的长刀够不到小芙容,能守不能攻,加之针密如雨,随便那根没挡住伤了赵大人,都是说不过去的失职,因此极为被动。

      门外又一批侍卫冲进来,江湖客也不客气,纷纷亮出兵器,与他们打成一团。众大人的惊呼声此起彼落,欲走,又不敢穿过后方待卫与江湖客的战圈;欲留,眼前两个少女像索名厉鬼似的虎视耽耽,只得抱头蹲在一片,斯文扫地。

      袁雳看出潇湘堂的人还是遵照江湖规距,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决不伤害无辜,于是便不分神去管那群大人,专心应对两个少女的攻势。

      赵大人大祸临头,仍不知死活的大摆官威,一撩下摆,立好马步便破口大骂。袁雳深知江湖人决不理你君君臣臣那一套,你惹怒了他,不说甚麽小惩大戒,直接就你死我活,简直想扭头向身后的赵大人大吼闭嘴。

      整个大厅只剩唐蛰一人最閒,而且閒得极之不合时宜。四周一片刀光剑影,惨叫怒吼之声不絶,唯他一人端坐椅上,手捧一杯热茶,轻轻地吹了吹茶沬,云淡风轻地看戏。

      他果真是来看戏的,一点不假。

      小芙蓉向白衣少女对视一下,“若湖姐姐!”

      白衣少女姓冰,名若湖,于潇湘堂七仙子中排行第二。她看小师妹一眼便立刻会意,足下发力,翻了个漂亮的后空翻,衣裙飘飘地飞身掠至屋顶悬垂的烛台之上。那个烛台为黄铜铸成的一圈子,足有一圆桌大小,上有数十枝蜡烛。她轻功高强,身形像隻白蝴蝶一样轻巧地落在黄铜圈子,盘脚而坐,双手舞动,手中白纱便向袁雳猛攻过去。

      袁雳的武功是刚阳一路,内力自然不容小觑。他宝刀尚未出鞘,眼前段段白纱如滚滚惊涛,纷沓而至,他一声断喝,手腕一翻,掌中宝刀便如水车轮子般转了起来,把白纱震成片片碎片。

      顾此便失彼,袁雳毕竟没有双头四臂,眼角馀光瞥见小芙蓉趁机又对赵尚书撒了一把“冰瀑神针”,暗道一声不妙,谁知那数百点银芒飞至赵尚书半步开外,突然拐了个弯,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若湖端坐烛台,轻不可闻地噫了一声。

      小芙蓉一跺脚,忿忿道:“奇怪,刚才是这样,现在又这样。你这老头莫不是甚麽会妖术的妖怪吧!”

      袁雳知是唐蛰暗中帮忙,扭头去找他,却不知他坐到哪里去,人影也寻不到一个。

      冰若湖淡淡地道:“芙儿,有高手。”

      小芙蓉左瞧又望,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满是怒意,“是那个孙子在这躲躲藏藏?还不赶快滚出来给姑奶奶我见见!”

      一众江湖客武艺较高,把中看不中用的侍卫打得落花流水。他们簇拥上来把赵尚书和袁雳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圈外的待卫几番挣扎从地上爬起来,因刚刚吃足苦头,不敢贸然上前。

      一个江湖客越众而出。他半秃的脑门下是对倒八字眉,一副哭丧嘴脸;身形极之瘦削,手脚彷佛比竹杆子还幼小,整个人藏在宽大的衣袍下,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走。

      人能长成这麽一副霉气样也不容易,但江湖上相貌奇特的人多如砂子,人们并未因此而知道他。人们知道有这麽一号人物,是因为他手中一根木棍子。

      木棍子足有人高,像根大棒槌,上半有大小不一的圆孔,下半则光可鉴人,表面密密麻麻地刻满“鬼哭神嚎”四个大字。

      这人绰号“倒霉星”,乃是精于奇技淫巧的神机门之弟子,他所研製的“鬼哭神嚎棒”不知叫多少人倒了大霉。

      小芙蓉奇道:“咦?你不是神机门的倒霉东西吗?我记得没请你来啊。”

      倒霉星轻笑,只是他这副尊容,笑也笑得像哭,“不请自来,失礼失礼。”他踱至袁雳跟前,阴恻恻地盯着他身后的赵尚书道:“人家道官老爷都腰缠万贯,赵大人,是也不是?”

      冰若湖秀眉轻皱,小芙蓉咯咯笑道:“我看他腰间万贯是没有了,肥膘倒是不少。”

      赵尚书对于武艺,有那麽一点叶公好龙的意思。他见此人形容奇特,说话阴阳怪气,便心里发憷,又想到刚才有人暗中抵挡那妖女暗器,当下思疑不定道:“你是何人?刚才那些暗器是你出手抵挡的麽?”

      倒霉星道:“旁人见我只会倒霉,我见人倒霉也快乐,所以我决不会让自已不快乐的。”

      赵尚书瞪目结舌,颤着手指道:“你……你!”

      倒霉星眯着眼睛打量赵尚书,道:“只要我把内力灌进我的鬼哭神嚎棒中,便可让任何一个小孔射出杀人暗器。鬼哭神嚎棒共有三百五十六个小孔,内有三百五十六种不同暗器,所以有三百五十六种不同死法。赵大人,你有甚麽偏好麽?”

      赵尚书大怒,“满嘴胡言,简直岂有此理!”

      袁雳一声断喝,横刀相迎:“大胆狂徒,要杀赵大人先问过我手中宝刀!”

      倒霉星却像没看见似的,眼珠子在三角形的眼眶子里转了一圈,突然扬声道:“江湖传闻,若论暗器机关,神机门第一,蜀中唐门次之;若论毒药暗器,蜀中唐门第一,神机门则次之;若单论暗器,则听雨楼主为魁首。关于这评价,我不服!难得今日唐楼主在此,不如比较一番,以证传闻之伪如何?”

      小芙蓉两女刚才混在那群比武的人里等候,较迟进厅,故不知唐蛰到来,此番不禁吃了一惊。

      有人不知在何处冷笑一声。

      众人东张西望去寻这笑声何来,终于看见那穿戴得官不官侠不侠的唐蛰端坐在雕花木椅里,似乎一开始便在那,从没挪移过。

      倒霉星用手中的鬼哭神嚎棒指着他,道:“来吧,唐蛰!你莫不是怕了吧?”

      唐蛰手中捧的茶杯变成个小酒壼。他呷了一小口酒,无动于衷,好像根本不把倒霉星的挑衅放在眼内。

      倒霉星被唐蛰目中无人的态度惹怒,轻喝一声箭步冲前,抄起鬼哭神嚎棒便施了一套棍法。施到慢处,棒上的小孔彷彿人嘴,发出阵阵哀鸣,待到快处哀鸣变成尖嘶,果真应了“鬼哭神嚎”一说。

      唐蛰从不带刀剑棍棒之类的兵器,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带武器。

      他的武器是他那被称为飘渺步的絶世轻功,是他那藏在衣袖里的夺命傢伙。

      只见唐蛰身影一闪,身形顿变成一缕黑烟似的,莫说追上,倒霉星连把手中长棍使劲抡,也抡不到他的衣袖。

      不过精于暗器之人自然也不是要靠棍法取胜。倒霉星的轻功虽远不及唐誉蛰,但腾挪躲闪移形换影绰绰有馀。他追着唐蛰跃地房樑之上,趁对方背后无路,退无可退,一把将内力灌于棍中,鬼哭神嚎之声兀地大作,三百六十个小孔里在同一时间有寒芒射出,从不同方向往唐蛰袭去!

      惊险关头,唐蛰足尖一点,整个人斜飞出去,竟把数不清的暗器以衣袖一兜,一振臂,再全数弹至大厅一方牆壁,星星点点尽皆没入牆中,了无痕迹!

      倒霉星伸着脖子,瞪着三角眼,还未从絶招被破的震惊中回神过来,唐蛰已欺身至跟前,一拳一脚,乾淨利落地把打得跌下樑去。

      倒霉星整个人拍在地上,惨叫一声,好歹没跌出内脏脑花来。他口吐鲜血,以棍作拐,边挣扎着边后退。众人惧他那阴沉可怖的神情,纷纷让出路来。

      倒霉星站定,捏住鬼哭神嚎捧重重地一点地砖,大笑道:“我还未输……!哈哈唐蛰,纳命来——”

      他话未说完,又再次施轻功迎身而上,一挽鬼哭神嚎棒,把它架在肩上,众人皆道他要向唐蛰使甚麽杀手锏,谁料他不知使了个甚麽手法,朝后的棒顶突然洞开一个孔口,一颗卵蛋大小的铁珠子嗖的一声击在地上,轰然炸开,白烟瀰漫间有四五点乌光向赵尚书急射而去。

      袁雳大惊,立刻横刀在胸,其馀一众人等抱头乱窜,唯恐殃及池鱼。混乱间,接连四五声噹啷轻响,一人倒在地上。

      那个人不是位尊权重的赵尚书,而是刚刚使诈偷袭的倒霉星。

      唐蛰翩然跃下,踱至倒霉星前,冷冷地瞧着他,犹如瞧一条死在地上的臭虫。

      倒霉星仍未死,他骇叫道:“阎……阎王一笑!”

      此言一出,大厅中顿时像炸开了锅。听雨楼主的阎王一笑令人闻之色变,可是从没有人见过。

      不止死人没见过,活人也没见过。正因为命丧这种暗器之下的人,不知自己是怎麽死的;观战的人,也不知他是怎麽倒下的,所以这种看不见的夺命暗器,得以在当今暗器谱上排名第一。

  •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有存稿,努力码字中……虽不敢保证,但一週两更还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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