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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似曾相识 ...

  •   李长安不擅机关之术——“不擅”是他不要脸的自夸之词,其实是一窍不通。平日里走镖鲜有遇到机关,就是有,他都是简单粗暴地运足劲力,乱劈一通,甭管多精巧的机关,在他李总镖头眼中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和木头渣子,从没像这样走不得又劈不得的情况,简直把他气出一肚子火。

      李长安捏着唐蛰的手铐看来看去,没看出个所然来,又把那条铁锁捞在手中,一寸寸地查看,也没发现有何机关。他忙活一通,抬头见唐蛰仍然闭眼站在池中,不悲不喜不怒不怨,活像个神庙石像。

      李长安一口恶气没处发泄,说话便不客气起来:“我说唐兄,你怎麽是个榆木脑袋,你要真觉得欠那女人五十鞭子的话,可以先把正事办了,再回来受刑,不也一样麽?”

      唐蛰闭着眼不知在想甚麽,“我死不了,一点时间我还耽搁得起。”

      李长安福至心灵,脱口说道:“唐兄你是耽搁得起,李长安怕是不了。”

      一霎间唐蛰睁眼,像个被红尘俗事惊醒的凶恶神像:“甚麽意思?”

      李长安顺口胡说:“刚才听谷主说,李长安中毒甚深,一身功力去了大半,叫人被锁在牢中。你也知道,这人仇家遍天下,不巧谷主是其中一个。如今他肉在砧板上,恐怕小命要不保。”

      说罢,他想起唐蛰是把自己当仇人看,这样说像是要激励他去救人似的,未免不妥,便添了句:“所以唐兄你要是再拖下去,就再也没机会手刃仇人了。”

      客栈中那人在眼前七孔流血的样子历历在目,唐蛰一阵心悸,不知那种难言的躁动是痛快丶担心还是惊怕。他捏着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後轻吁一口气,道:“这个应是最普通的阴阳锁,你找找铁链尽头可有两个能扭动的机关。”

      李长安微微勾起嘴角,眸色幽深,把一丝一毫的情绪收归眼底,嘴上嘀咕:“嗯,最普通的锁,我怎麽从没听说过。”

      有了行家指点,李长安很快便找到铁链子上的机关。那是两个转盘,分别在两条铁锁的末端,一左一右,牢牢地嵌在石洞壁上。

      一阵叮当乱响,李长安施轻功跃到铁链上,脚尖轻点借力,来回沿铁链走至双边洞顶察看。“这个也是一样,盘外侧围了一圈儿的八卦符号,不过这边是阳刻,那边是阴刻。”

      他心细,再看便觉得八卦的方位与平常所见有异:“我对八卦不是很精通……如果我没有记错,三阳卦是‘乾’吧?阳刻的那个,乾在西,阴刻的那个,乾在南,这跟开锁有关系麽?”

      唐蛰言简意赅:“有。”

      他沉吟片刻,续道:“你把代表‘阳’的转盘往右转动,直到乾归正北;代表‘阴’的转盘逆向转动,直到乾归正东。”

      李长安问:“你怎麽知道?”

      唐蛰道:“书上有载。”

      李长安面无表情,再问:“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机关在哪,也知道该怎样解锁?”

      唐蛰默认。

      李长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彻底无话可说。

      他正待依唐蛰的说法扭动转盘,忽然心中一动,“慢着,阳刻的转盘不一定代表‘阳’,说不准设计机关的兄台心血来潮,玩一套虚虚实实的招数,要是我们把阴阳弄反了呢?”

      唐蛰淡然道:“不知道。也许山洞坍塌,我们一起被活埋。”他仰头盯着李长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你怕麽?

      李长安笑道:“能够和唐兄死在一块儿,也算缘分。”

      转动机关时洞壁内部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在死寂的山洞中尤其响亮,像是一下下敲进人的心房,令人神经绷紧,总觉得下一刻便会山崩地陷。

      但幸亏机关设计者没有李长安那套虚虚实实的心思。

      李长安伸腿在洞顶踢了一下,借力翻身回到石台上,“唐兄,似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

      唐蛰双腕上的铁铐已解,留下的一圈血洞正在滴血,手的主人却不管不顾,兀自活动被吊得酸软的胳膊,血花四溅。

      李长安看不过眼,从衣袖撕下一片还算乾净的布料,熟练地帮唐蛰包扎起来。

      唐蛰一愣,没来由一阵似曾相识之感泛上心头。

      他从小是贱命一条,自生自灭惯了,受伤生病都没人包紥照顾。直到十六岁那年遇到李长安,才知道被人关怀的滋味。记得那时李长安跟这个季扬一样,也是轻轻叹息,从袖子撕下一片布,低头细细地缠住伤处。若自己轻哼一声,他会抬头,双眼会写满歉意与温柔,然後更加小心翼翼地包紥。

      洞中水声滴滴,唐蛰看得痴了,竟全然忘了身上伤口的痛楚,喉头一阵发紧。

      他突然用力反握着“季扬”的手,神推鬼使地想轻唤他一声,岂料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一小个竹筒从洞口悄悄地滚进来,不过一瞬,竹筒炸出一股黑烟,朝四面八方涌喷而出。紧接着洞口处一簇簇利箭离弦,箭头挟着冷光破开黑烟,眨眼间便扑至李长安身後。

      唐蛰瞳孔倏地收缩,立即抓紧李长安的肩膀,把他拉入池中。几乎同一时间,李长安也觉出背後凶险,一闪身跳进水里,恰恰撞到唐蛰怀中。

      唐蛰胸口上满上鞭痕,这一撞不啻是把他外翻的皮肉拍了回去,痛得他差没点闷哼一声。李长安顾不上代季扬假惺惺的表示歉意,连忙拉着唐蛰游到一边找地方藏身。

      池水幽绿,幸亏还算清澈,加上长明灯的烛光依稀映进水里,勉强能视物。这个极乐泉是山腑中天然而成,故此池壁不太平整。池中央有疙瘩高高坟起,正是唐蛰一直所站之地,几步开外那疙瘩底部犹如被刀碗去一大块,空出一个可避难的地方。

      洞口箭雨不歇,飞箭带着能把石壁射穿的势头打进池中,在水中划出一道道白浪。李长安屏息躲在疙瘩下,心中冷笑:果然他与魑魅谷主,谁也没有把对方的话当真。

      等了一会,再没有箭射进水里来。李长安回头向唐蛰示意,冷不丁看到盘在他腰间和大腿的白蛇,几乎呛了口水。

      他一想到滑溜溜的蛇缠住下身的感觉就头皮一炸,就算有衣裤隔着,也替唐蛰难受,於是想帮忙把蛇扯下来。谁知白蛇很有灵性,待他一凑近便裂开大口弓身欲噬。他虚抓了几次也没抓住,直叫他不知如何下手。

      唐蛰朝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不碍事,然後用快得看不清的手法捏住蛇的七寸,一用力,竟活生生的把蛇身捏开两段,水中接连炸开几团血雾。

      李长安悻悻然收回爪子,蹬腿上浮——敢情听雨楼主是开锁抓蛇的一把好手,跑江湖的技巧比自己熟练百倍,定力也比自己高百倍,下次不用瞎为他费心了。

      从落水到抓蛇,不过一会儿功夫,池面的水竟染成不祥的墨黑色,而且这片黑水犹如活物,丝丝缕缕地向池下蔓延开去。

      李长安暗道不妙,想游近去看,却被唐蛰一手拉住。唐蛰住上一指,只见一条白蛇上游,刚沾了点黑水便猛地抽搐,然後蛇身软成一条泡烂了的面条,沉下水来。

      两人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危险的冷光。

      那一大片黑水飘荡在头顶,好比垂天的乌云,把洞壁照下来的光线几乎挡絶。

      魑魅谷主这招够阴毒,就算他们能运功发掌,破水而出,也难保不沾上一点毒水。退一万步说,也许毒水并不能立时要他们的命,但如果外面有更恶毒的机关毒药候着呢?怕他们一出水,小命立马就得交待。

      可惜练武之人虽然能屏息久些,但始终还是要喘气。李长安彷佛与唐蛰彷佛商量过似的,兵分两路游去查找暗道或出口。

      池中昏暗,更深点的地方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李长安游下去,草草沿着池壁摸一圈,除沾了一手的泥,屁也没摸到。

      头顶的毒水好像扩散得越来越深,李长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渐快,胸口开始闷痛,久拖下去,怕是要溺水。正烦躁间,一条白蛇不长眼地朝他的脸扑去,他挥手拨开,怎料又一条蛇直冲过来。

      李长安连忙一遍头,蛇擦着他脸颊游过去,像赶着逃命似的。忽然间他灵光一闪,转身跟着那两条蛇後面,游过一段路,赫然发现一处池壁上有一□□口,几十数蛇正争先恐後地挤进去,而唐蛰不知何时也寻得此处,一双手不停在附近池壁敲打按压,似是在查找机关。

      李长安投向疑问的视线,唐蛰轻轻摇头。

      事不宜迟,李长安暗道一声蛇兄抱歉,然後一掌拍出,生生震碎一层坚硬的池壁,数不清的白蛇血肉横飞。他一刻未停,接连拍出几掌,劲力之大,震得山壁阵阵轰鸣,水中白蛇乱舞,终於辟出一个半人高的豁口。

      不知倒霉还是走运,与极乐池一壁之隔的对面仍是个水潭,豁口打开的一瞬水便倒涌过来。

      李长安知道唐蛰自会跟来,因此不再犹疑,率先钻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李大侠的马甲还可以披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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