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圈套 ...

  •   城楼上,早春的晚风似有所感,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唐蛰跟了上去,刚才空蘯蘯的城楼满是士兵,他们的刀已出鞘丶箭已上弦,眼见主事的长官成了个随时身首异处的人质,只知急匆匆地乱吼一通,不知如何是好。

      李长安似乎随时就会倒下,不得已把下巴垫在唐蛰的肩头。他呼吸粗重,眼一边半眯着看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手一边探进唐蛰的衣襟里,摸出一个令牌,冷冷地命令道:“开城门,派一千兵将去桃花坡。”

      四周的士兵立即炸了,不知谁大吼了一句:“战事刚刚平息,谁知敌军会不会在城外埋下伏兵!”

      李长安不轻不重地在唐蛰的脖子一抺,暴喝道:“开城门!”

      青锋入肉不知几寸,但那种冰寒彻骨的杀意让唐蛰终生难亡。

      唐蛰知道这是一个梦,但他偏偏醒不过来,一椿椿一件件的住事纷沓而至,有些早就被自己逼着遗忘了,此时竟又猝不及防地在记忆的黄土里被翻挖出来,大半辈子中的痛苦丶不甘丶和悲愤狠狠地晾在他面前。

      一股从未有过的悲痛从心底汹涌而出,化成寒意沿经脉传遍四肢百骸,片刻後又觉得有如火烤。唐蛰感到体内真气乱窜,心头狂跳,一口鲜血涌至喉头,却偏偏陷在回忆的泥沼,无法自拔。

      突然间有人用重手法点了唐蛰胸前两个大穴。唐蛰全身一震,倏地睁开双眼,便见季扬蹲在离自己不远的石台之上,正好收回点穴的手,眉头轻皱。

      话说李长安被魑魅谷的侍女带到这极乐池中,一抬头便见唐蛰活死人似的被绑在池中,皮开肉绽,嘴唇泛青,再探他脉象,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怕是中了一种怪毒。

      李长安扫了眼池水中的倒影,确定自己还是长着季扬的肾虚小白脸,便百年难得一见地端着名门侠士的姿态,抱拳微笑道:“唐楼主,山水何处不相逢啊。”

      唐蛰偏过头,吐了口中一口乌血,默默地调息片刻,才冷冷地瞧了李长安一眼。

      李长安连忙摇头摆手,“不用道谢,举手之劳而己。”

      唐蛰问:“你怎麽在这?”

      李长安奇道 :“我们天龙山庄要护鱼龙剑回孤剑门,剑却在途中被魑魅谷的小贼给抢了,我当然要来把剑抢回来啊!”而後又厚着面皮地称兄道弟,明知故问:“唐兄你不要找姓李的报仇麽?你为何在这?是被那些魔人暗算了?”

      “与你无关。”唐蛰顿了顿,念在他刚才点穴阻止毒气攻心之恩,便道:“此地凶险,你武功差,不要掺合了。”

      李长安嘴角一扯,设身处地为季扬想了一下,他这究竟是在明讽明眨,还是好心提醒呢。反正就李长安认识的季扬,武功确是平平,人也不是硬骨头,便自作主张替他认了怂,哈哈一笑:“在下不怕,这不是有唐兄在嘛!”

      唐蛰道:“你我目的不同,我亦不会护你出谷,快走吧。”

      李长安非但不走,还盘腿坐下来了,想要拍唐蛰的肩膀,手伸到一半见对方神色不善,只好讪讪收回,“唔……谷主刚刚与我说了个故事,唐兄为师父的陈年情债甘愿受刑,我也很是佩服,我呢……”

      唐蛰打断他,“少废话。”他呼出一口气,问:“你是怎样进谷的?”

      李长安道:“我们天龙山庄在江湖上也有些眼线。我一路追踪,无惊无险地便进了谷,然後见到魑魅谷主。”

      唐蛰半信半疑,虽然天龙山庄庄主段正风与魑魅谷主有交情,但若说这季扬一报师门,慕容仃伶便大发善心让他过来,实在难以置信。“那你又是怎样找到我?”

      李长安无奈笑道:“实不相瞒,我此番涉险只为取回鱼龙剑回山庄覆命,所以迫不得已跟谷主做了个交易。”

      唐蛰盯着泉水看,水面平静无波,跟他的语气一样:“说。”

      李长安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谷主答应我,只要代她取唐兄一只眼珠,她便将鱼龙剑给我。”

      唐蛰抬头,“你答应了?”

      李长安耸耸肩:“答应了。”

      不知唐蛰是觉得季扬没这能耐,还是没这狗胆,他不单不怒,反而催促道:“那你还不动手?”

      李长安并指如戟,缓缓伸到唐蛰左眼前,指尖堪堪触及他的眼皮便定住,“还是不要了,若我真挖了你一只眼珠子,以唐兄你般睢眦必报的性子,我怕还没走出这个山洞,我两只狗眼都叫你要去了。为了一柄破剑变成个瞎子,不值不值。”

      唐蛰虽不想承认,但的确被他引起好奇心:“你答应了魑魅谷主,却又不下手,不怕她报复心起,派人杀你?”

      李长安呵呵一笑,“不怕不怕,这不是有你在麽!”

      唐蛰道:“我说过,不会护你出谷。”

      “我也没要你护我出谷啊。”李长安所坐的石台狭长,从洞穴的一边延伸至池中央。他站了起来,来回沿着石台走了两遍,突然抽出配剑,一剑斩向吊着唐蛰右臂的铁锁。

      当的一声,剑刃砸在铁锁的一刻爆出火花,但铁锁丝毫无损。

      唐蛰问:“你做甚麽?”

      李长安漫不经心地答:“救你啊。”说完又斩了一剑,那铁锁就像存心对着干,就是不断。

      李长安心中大奇,抓着那铁锁细看,虽说它比一般铁锁粗些,但也不过是凡铁所铸,按理说要把它斩断,出三四成功力,该如斩瓜切菜般容易。

      唐蛰沉下面色:“别多管闲事。”

      李长安置若罔闻,暗暗运劲,这一剑气势万钧,剑锋过处池水激起千重浪花,可是那见鬼的铁锁居然只是增了道划痕,仍是一环扣着一环,完好无损。

      唐蛰轻吸了口凉气,声音低沉暗哑,“别白费气力,锁里有机关,不昰你乱斩一通就能斩开。就是你斩开了,我也不会和你出去。”

      李长安一怔,“唐兄莫不是被打傻了?还是说你有那个……呃,被鞭打的僻好?”

      唐蛰瞪了他一眼,“还有五十鞭,届时恩怨两清,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李长安平生未曾见过如此死心眼之人,不禁被气笑了,“好一个重誓守诺的君子。你如此对人,别人不一定如此对你。谷主让我来废你眼睛,也没有依着你们的诺言来吧?”

      唐蛰冷冷地道:“我守不守诺是我的事,与她无关,更与你无关。”

      李长安平时一副没个正形的懒骨头模样,一旦发怒,却是个千匹马也拉不回来的犟脾气。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下子他也不废话了,提起剑来就劈了几次,一剑比一剑重,忽然眼角瞥见唐蛰身边的池水竟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鲜血,不禁停了手。

      李长安跪在石台,探出半身一把捞起唐蛰的一只手腕,皱眉问:“你的手怎麽回事?”

      手腕上有手铐,原本不松不紧地扣在脉门位置,此刻手铐内环竟冒出锋利的尖刺,好像野兽的利齿般咬住他手腕,入肉不知几寸,瞧那些尖刺的粗细,拔出来保准留下一圈儿的血洞。

      如果没记错,刚刚是没有这一圈尖牙的,就是说斩锁链时触发了机关。李长安托着他的手,简直无语:“唐楼主,痛也不会吱一声,我该说你是傻子好还是傻子好?”

      天下间敢骂唐蛰傻子的人不多。

      唐蛰怔忡半晌,很快醒过来,摔开李长安的手,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然後索性闭上眼睛,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快滚”二字。

      李长安懂了,不能跟死心眼的傻子讲道理,但他也不敢再劈那邪门的铁锁链,省得未救出人,先废了唐蛰一双手。他们之间的梁子结得够深,再添就怕要不死不休了。

      三更过後,魑魅谷主的寝宫仍是灯火通明。

      纱帐内又一番云雨刚歇,慕容仃伶软软地躺在男宠怀里喘息,出神地看着满床的被褥。

      “姐姐,”男宠约莫二十多岁,生得端的是清逸俊朗,全无以色待人的媚俗,声音稍稍沙哑平缓,好像一阵清风拂过翠竹,听着舒服:“你说……那个李长安真的会动手吗?那可是一脚踏江湖,一脚踏庙堂的听雨楼主。”

      慕容仃伶回来神来,轻托他的脸庞:“你真糊涂。”

      男宠柔声问:“怎样糊涂?”

      慕容仃伶道:“李长安自进谷的一刹那起,就没有活命的机会。至於他会不会向唐蛰动手,我不在乎。”说到这儿,她突然轻笑出声,有种恶作剧快要得逞般的快意:“当然,他若是真废唐蛰一只眼睛,我还是很高兴的。”

      他问:“你是打算把李长安和唐蛰一块杀了?”

      慕容仃伶转身伏在男宠赤龘果结实的胸膛上,全然没了一谷之主的气势,反而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一样,娇嗔道:“这次你弄了这麽一大出戏来,不就是想杀掉李长安,以絶後患吗?至於唐蛰,瞧他对李长安那着紧的样子,让他们死在一块,倒是便宜他了。”

      男宠呐呐道:“谷主,我可没有要杀李长安……”

      “嘘……”慕容仃伶用手指抵着他的嘴唇,“叫我伶儿,你以前不是这麽叫我的麽?”

      男宠知道这女人的疯病,於是顺从地改口:“伶儿。”

      慕容仃伶边像个小姑娘似的用手指玩儿自己的头发,边自言自语:“我知道你还是挺疼爱江逐浪的,他现在虽然在牢中,我也没有待薄他。你交待的事,我都有好好的地做。如果杀不了李长安,我就在江逐浪身上划两刀,对天下人说是李长安干的,鱼龙剑呢,是他与魑魅谷合力抢的。到时候他就是真逃出谷外,也难有立锥之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