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英雄》琅狼

12、惊变

　　李长安跟随段正风学剑六年，天龙山庄的武功招式早已烂熟於心，平日在镖局也会与属下们过招。因此罗毅对天龙十式并不陌生，有好几次瞧见破绽，但苦於无趁手的兵器，无法冲破剑网。

　　罗毅怕李长安那边出意外，把心一横将外袍脱下来攥在手，把袍子舞成一片乌云，专朝江逐浪的剑锋裹去。江逐浪不退不让，把内力灌於剑身，剑锋过处直把衣袍绞成片片蝴蝶。

　　罗毅一咬牙，用上十成功力，隔空对江逐浪击出一掌。刚劲的掌风把破布连同棉絮卷至江逐浪眼前，罗毅见机不可失，将真气运至全身，施展铁布衫功夫，生生受了江逐浪两剑，逃出剑网，朝客栈中庭飞掠出去。

　　到了中庭，罗毅才发现那里已乱得人仰马翻，藏在客栈的兄弟与来路不明的人混战。百忙中罗毅能辨出客栈混入来两帮人，一帮人黑衣蒙脸，身手利落，组织有素；另一帮人作杂役小厮打扮，武功招数各异，但同样的古怪狠辣，如猛鬼出笼，逮人就杀，毫不留情，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小女孩絶望地瞪着面前的两个人，吓得紧抱娘亲尖叫叫救：“娘！娘丶有鬼怪！”

　　拿斧的男子哈哈怪笑，“小妹妹，你哪来的见识？居然晓得我们是地下爬出来的魑魅魍魉？”

　　女孩娘亲瑟瑟发抖，但仍挺身挡在女儿身前，眼看就要无辜惨死，幸江逐浪随後赶到，剑光一闪，救下那对母女。

　　江逐浪见眼前乱况，不由想到房中陆明轩所言。难道他那个白眼狼师弟李长安居然真的自甘堕落，为抢剑不惜与魑魅谷勾结，纠集魑魅魍魉，大开杀戒？

　　他气得厉害，心如鼓荡，额角发涨，竟忽然一阵晕眩气闷。他一个踉跄，眼前飘过一团黑雾，差点站立不稳。

　　江逐浪身为天龙山庄庄主入室大弟子丶江湖上有名的“君子剑”，再气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心慌气闷。他自知着了道儿，连忙自点胸前两处大穴，想阻止毒性运行，可是他发现丹田空荡荡的提不上气来。

　　他只觉如身陷云絮，有甚麽温热湿滑的东西划滑过脸颊，一直流淌到脖子。他伸手一摸，满手乌黑色的鲜血，顿时心下一沉。

　　东边屋顶上，各种兵器之声乱响，三方人马战成一团，难分难解。

　　几名魑魅魍魉护着鱼龙剑匣，且战且退；易容成罗毅的赫明勇血污满脸，强提一口气穷追不舍；陈险与顶着江逐浪脸皮的沐广元一边追着魑魅魍魉，一边交手，一眨眼已过了数招。

　　沐广元一手拿剑，一手拿扇，与陈险打成个平手，战至酣处，突然甩出手中铁扇。铁扇带着内劲高速旋转，化成一个夺命轮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向抱着剑匣的魑魅魍魉斜飞过去。

　　那恶鬼连忙偏头一避，始终慢了半步，被扇子削去一只耳朵，嗷的惨叫一声，险些就要从屋顶摔下来。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赫明勇忍住一阵阵的晕眩，咬牙拚尽全力向前刺出一剑，把那少了一边耳朵的恶鬼刺了个对穿，眼看就要把剑匣抢过来，岂料被刚赶到的罗毅一脚踹开。

　　罗毅大喜，伸手一捞，却最终没有捞到那剑匣，眼睁睁地看着它又被另一个魑魅魍魉接手抢走。

　　气息不稳江逐浪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却误会成是李长安的下属助魔教弟子夺剑，这下子对李长安与魔教勾结的指控信了个十成十。

　　迟了几步终於赶到的陆明轩乍见有人顶着自己的脸皮搞局，令鱼龙剑又落到魔人手中，也不管他是何人，先将他当李长安骂了，远远大吼道：“李长安你为了抢我派掌门剑，竟与魔教勾结，纵容他们滥杀无辜，你就不怕报应麽？他奶奶的你爹娘是有多缺德，才生下你这丧尽天良的小人，遗害武林！”

　　罗毅勃然变色：“你放屁！你才是他娘的缺德小人！你易容成老子，不晓得你想使何毒计，你还有脸骂李总镖头？”说罢他抡起不知甚麽时候抢到手的大刀，虎虎生威的扑向陆明轩。

　　江逐浪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连忙闪身跃上屋顶，拉着陆明轩向後飞掠，下一刻陆明轩所站之地生生给罗毅的刀劈出一个大坑。

　　江逐浪眼前金星乱转，眼耳口鼻都是乌血，身形一晃，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陈险晓得大师兄易容一事，此时见大师兄身受重伤，也顾不得抢剑，立即回身至他身侧。

　　沐广元同样被七孔流血的“李长安”吓得不轻，一转眼见陈险飞扑过去，以为他要趁此下杀招，便提剑过来挡在“李长安”身前。

　　沐广元道：“罗大哥先去追回剑匣，我护着总镖头断後。”

　　一旁的罗毅急嚷道：“元弟，这厮不是总镖头，他是假的！”

　　陆明轩中毒之後一轮激战，此刻气血攻心，神智有点不清，已无法细想为何“李长安”会在刀口下救下自己。他一双眼睛充血，狠恶恶地望向“李长安”，好像恨不得上前将他碎尸万段：“李长安，不做缩头乌龟了麽？今日我就算拚了老命，也要与你同归於尽！”

　　陈险怕他误伤友军，不禁狠狠骂道：“你敢？”

　　几人几乎同一时间大喊，之後大眼瞪小眼，又急又怒，又惊又疑，恨不得开天眼好看清眼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罗毅简直急得几乎要捶胸跺脚：“总镖头一向精明奸诈，怎会轻易着了魔教的道儿，他真的是假的！”罗毅对李长安的敬佩鲜有宣诸於口，难得一次说了出声，却来了个贬词错用，若真的李长安在这，保不准给他气得内伤。

　　沐广元闻言，斜眼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在脑中迅速地过了一遍今夜发生之事，而後一脚往後踏一步，微微转过半个身子，不敢把後背留给这个来路不清的“李长安”了。

　　江逐浪刚才几番尝试，惊觉以其精纯内力，竟未化去体内毒性，只好强行镇压。他愔忖若要去追赶那些魔人，怕是力有不逮。不若先把长安镖局一伙人引至小院，待唐蛰的机关把他们拿下，引出李长安，届时不怕他们不招出鱼龙剑的下落。

　　陈险跟在江逐浪身边长大，最懂大师兄心意。师兄弟二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地微一点头，一个长剑指东，一个指西，同时施展出天龙剑法，两把剑化为好像随时要张口噬人的恶龙，在沐广元和罗毅身旁盘旋不休。

　　罗毅平生不怕漫天箭雨，不怕直来直往的刀枪剑戟，就是最烦江湖人那一套套的剑阵，杀个人也不痛痛快快，偏要布下九九八十一个陷阱，挡了一招还有後着，要把你困死在里头才叫大功告成。

　　罗毅不耐烦地大吼一声，道：“沐弟，看着了！”说罢便重施故技，欲借着铁罩衫冲出剑阵，谁知江逐浪与陈险好像无意伤人，罗毅往前冲一步，两人的剑网便松一圈，脚下飞沙走石，掌中剑一瞬不停，不知不觉便带着罗沐二人往小院那去。

　　李长安与唐蛰所在的小院离中庭不远，那里闹出那麽一番动静，院中人自然听个真切，但唐蛰与他的一班下属，竟是喝茶的喝茶，站岗的站岗，谁也没有出去查看的意思。

　　李长安一边的眼皮自刚才起便一直不祥地跳，他深感与唐蛰久坐无益，便起来施个礼，打算告辞。唐蛰眼皮都没抬，只是道：“你何必急着要走。”

　　李长安寻思如果“季扬”坚持要走会否令人生疑，耳边听到一名听雨楼探子向唐蛰禀报道：“楼主，魑魅谷有人混进客栈，约莫小半时辰之前突然发难，与我们的人交起了手。他们把剑抢到手後放火烧屋，估算火很快会烧到这来。

　　唐蛰道：“叫咱们的人不要恋战。魑魅魍魉抢到剑後必定尽快撒退，你让十一带人暗中跟踪，跟他说，跟丢的话以法规处置。”

　　探子道：“属下领命。”

　　李长安心中暗惊，客栈里竟大批魑魅谷的人混了进来，而自己无知无觉。他轻咳一声，道：“唐楼主，若果魑魅谷与魔教的关系匪浅，此事非同小可，季某怕大师兄他们一时不察，着了道儿，先行告辞。”

　　唐蛰突然站了起来，走前几步到一处空地前停住，“可惜此时再走，已是迟了。”

　　李长安目光一凛：“甚麽意思？”

　　这个小院清幽雅致，从圆形拱门进来是青石小径，两旁有大小怪石丶耐寒青竹，石径尽头是片小空地，空地旁是他们喝茶的小石桌。有风时叶涛声响，无风时万籁俱寂，是处再寻常不过的院子。

　　李长安游目四顾，瞧不出有何异状。也正因为看上去是处寻常不过，所以他才更不安。

　　唐蛰的阎王一笑在暗器谱上有名，而他的机关之术更力压神机门与蜀中唐门，被传为当今武林第一。他若布下机关，理当是看不出来的。

　　唐蛰道：“时间仓卒，我只是在这布了最普通的寒星叠矢阵，你若想一试自己的轻功，也非不可。”

　　李长安苦笑道：“不，我轻功是最差的了。这个架势，楼主是要捉拿何人麽？”

　　唐蛰转过身来，“李长安。”

　　李长安心虚道：“听闻姓李的轻功也不怎麽样，楼主机关精妙，要擒他易如反掌。”

　　外头的刀剑声和呼喊声稍息，取而待之是“走水啦丶走水”和“救命”等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烦意乱。至此李长安已知今夜之事有变，只盼罗毅等人就算夺剑不成，也千万不要撞到这里来。

　　又过了片刻，一声激烈的打斗声自远至近传来，李长安抬头一看，险些没跳了起来——被火焰染红了的夜空下，“李长安”与“江逐浪”丶“陆明轩”丶陈险四人陷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李长安熟知罗毅和沐广元的武功路子，几乎一瞬间便把他们认了出来，至於那冒牌的自己，既能与陈险如此有默契地施展剑阵，又精通天龙十式，剑法平和端正又行云流水，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非江逐浪不可。

　　兴许有的人天生倒霉，乌鸦嘴长在脑壳中，用不着说出口，只消想想便好的不灵丑的灵。此时此刻，任李总镖头平日如何处变不惊，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冷汗透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