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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沈黎白真真切切地记得,那把生锈剪刀捅进沈嘉风肚子里时,他脸上的轻蔑,不以为然尚未退去,震惊便占领了整张脸,直到他倒下,眼睛仍旧瞪得很大,是死不瞑目。

      杀完人后,恼人的声音,制压的怨气瞬间消散,理智回笼,沈黎白扔下剪刀,将沈嘉风最后空洞的眼神刻进脑海里,仓皇外逃。他并不甘心因此受到惩戒,可等到好容易安定下来,又在闷热的出租房里辗转反侧,想,但若不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也不会动这个手。

      他并非不愿承担罪责,只是警察绝不会相信他的话,所以在那几天的逃亡生涯中,沈黎白很是希望沈嘉风能找到他,等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沈嘉风听,让沈嘉风去决断他是有罪还是无罪,至此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样才甘心。

      可现在,陆伽告诉他,沈嘉风没有死。沈黎白心中燃起一簇小火苗,摇摇曳曳的,连瞳孔都亮了,不再如之前死气沉沉。

      已经夜半,怨气退散,福利院阒静无声,沈黎白坐在手工室里喝煲的鸡汤——经此一事,福利院还活着的人都对他战战兢兢的,再也不敢放肆——陆伽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用平板看连续剧,边看边骂脑残,偏生又津津有味。

      连门外一直徘徊着亡灵都没有注意到,沈黎白犹豫了一下,没有打扰陆伽,放下勺子悄声退了出去。

      的确是沈嘉风,凄凄惨惨地站在那儿,看到沈黎白出来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看他,道:“我已在判官面前告过你一状,沈黎白,劝你三思行事。”

      沈黎白一如既往地会拎重点:“你既然已经见了判官,怎么没有去投胎,反而又回了人间?”

      沈嘉风才刚起的威风又卸了,道:“判官说我是被城火殃及的池鱼,命不该绝,叫我今日回来在福利院里守着,还有机会做回人。”他头朝四周看了看,嘟嘟囔囔的,“福利院里怎么那么冷清啊,都没人声。”

      沈黎白才要说话,陆伽推门而出,她专心致志地看着平板的画面,根本没有意识到女主的叫声显得多么傻缺,她道:“沈嘉风,跟我来。”

      沈黎白叫了她声:“姐姐,我能和沈嘉风先谈谈吗?至少允许我先道个歉。”

      陆伽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沈嘉风彻底被吓住了,他神色别扭道:“算了吧沈黎白,你别跟我来玩这套,我不吃。”

      沈黎白转而看向沈嘉风,认真道:“无论当时情景如何,是我动手杀人,我对不住你。”

      沈嘉风凝视沈黎白,嘴角慢慢咧开嘲讽的微笑,道:“艹他妈,沈黎白,你是杀了我,不是打了我一拳,你道歉什么意思啊?警察吃白饭的啊,脏心烂肺的东西,怎么还没进监狱?你这种
      人,被枪毙了我也要去你坟前吐两口痰。”

      沈黎白的嘴唇微颤,他坚持道:“我道歉是问心有愧,并且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我错了,我……”

      沈嘉风一指窗外道:“你丫真觉得错了,可以,爬上大阳台,跳下来,甭管最后你死了还是缺胳膊断腿落个残疾,老子都原谅你,你敢吗?”

      陆伽把平板往沈黎白怀里一塞,就势将他推开,站在了沈嘉风的面前:“我认出你了,难怪看你面熟,沈黎白从秋千上摔下来那一次,有你的份吧?”

      沈嘉风从来没见过陆伽,冷不丁一个美人站在面前,还来不及欣赏,就被捉着揭短,火气更大了:“你别在这儿造谣,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打女人?小弟弟,你今年几岁?”陆伽手里蓝光渐起,掐住了沈嘉风的脖子,“年纪轻轻记性倒差,怎么,判官没帮你回忆回忆这几年做的好事?带头霸凌沈黎白的,就是你吧,电视台前造谣的还是你,人家愿意跟你道歉是道德底线高,垃圾没进焚烧厂得庆幸,有什么脸在这里上纲上线?”

      按理来说,人是碰不到灵体的,但陆伽的确扎扎实实地掐着他,又听她提起判官,沈嘉风立刻反应过来这该是那个能帮他复活的人,什么狠话都不敢放:“我错了,我不敢了……”

      陆伽挑了挑眉头,手一松,沈嘉风落地后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看得沈黎白很无奈:“姐姐,我……”

      陆伽颇为恨铁不成钢:“硬气点,别跟这种人低头,不值得。”

      “倒也没有……”沈黎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陆伽方才的行径,嚣张但不讨厌,“如果睚眦必报,同态复仇,我与被怨气控制有什么区别。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不值得,那些好坏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是在我有限的选择了,抓住最紧要的那个,而选择节省时间,不和别人计较罢了。而且对事不对人,我的确做了错事,说句对不起是应该的。”

      沈嘉风揉着脖子,小声道:“只是句道歉,说了又不掉肉,闹得跟断头似的。”

      陆伽恼火地一脚就踹了过去:“秋千那事你道歉了吗?认识到自己的错了吗?‘老师,助人为乐难道不对吗?’这话是人能说的?别逼我杀你,我又不是没杀过灵体,黄泉奈不了我何。”

      沈嘉风被这一踹,直接穿击墙体,从墙这头飞到了那头,半晌都没缓过劲来,沈黎白看得吃惊,陆伽嚣张归嚣张,对他却从来好言好语,没动手更不动脚,两厢比较,他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沈黎白颇为无奈地拉住陆伽道:“姐姐,这是我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吧。”

      陆伽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毫不客气地抽过平板,抛下一句:“在车上等你两分钟,别磨叽。”

      沈黎白点了点头,他看着陆伽走出了几米后才弯腰穿过打出的洞,走向还倒在地上的沈嘉风,沈嘉风自觉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着沈黎白纵然来气也不得不忍受,只能让白眼卡在半空中,略微表达心中的恨意。

      沈黎白在他面前蹲下,道:“我刚才和你道歉了,可事情还没有结束,我也有事要问你——为什么要在媒体面前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了?”沈嘉风冷冷嗤笑,“王异的死跟你小子没关系?”

      沈黎白顿了一下,道:“他不是我杀的,更何况,导致王异悲剧的源头不在我,在你们,你们永远欠我一句道歉。”

      “我呸,沈黎白,”沈嘉风火冒三丈,“别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大家都那么讨厌你,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沈黎白冷笑:“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做错了什么?”

      沈嘉风靠着墙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但很是看不惯沈黎白高高在上的受害者姿态,只能道:“你年纪小,但心肠坏,在福利院里练邪术。你敢说那些埋在院子里的尸体和你没关系?”

      沈黎白蒙了:“什么邪术,什么尸体?”

      “你从小就能看见那些脏东西,同样是人,凭什么就你能看见,你看见那些脏东西是为了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不肯说,行,我们猜。”沈嘉风看着沈黎白茫然的神色,仍旧咄咄逼人,“后院西北角的花坛底下埋着个小坛子,坛子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还贴着符箓,坛子里头装着个女孩的尸体,那是不是你的手笔?杀了人后心里有鬼,让灵魂不得转世,也不能化作厉鬼找你报仇!”

      沈黎白彻底混乱了:“什么坛子,什么尸体?我从来都不知道。”

      沈嘉风道:“你当然不知道,我们根本不敢让你知道,王异那傻子把坛子挖出来还让我们去看的时候,我们都吓得魂飞魄散,还是院长把我们哄回来的。我们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信,但是院长说了,练这种邪术的人,都是为了多几条命,不信我们可以试,我们试了啊,把你从楼上推下
      来,从秋千上推下来,你小子的命就跟王八一样又硬又臭,怎么弄都弄不死。”

      沈黎白气愤,他不假思索直接用手掐住了沈嘉风的脖子,两人情绪激动,都没有注意到他掌心中有怨气附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谋杀?”

      灼烧感终于从脖子处烧开,传向躯干,沈嘉风动弹不得,但终于强硬:“都是鬼了我还怕你啊,沈黎白,你别装,枯井里头死过一姑娘,死得委屈,所以成了厉鬼,我们故意把你推下去,结果呢,你非但没死,还用厉鬼杀了王异,你没手段不会邪术,谁信啊?”

      沈黎白拳头带怨气都快打在了沈嘉风的鼻子上,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的瞳孔黝黑如墨,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松开手后,他后退了几步,道:“那坛子还在吗?翻出来让外头的鬼差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嘉风揉着终于得以松口气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大口喘气,便看沈黎白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手上的怨气尚在,但腕上的佛钏隐隐泛着金色的佛光。

      陆伽正结束了一集剧情,听到沈黎白的脚步声,顺手就把平板塞在包里:“走了?”

      “还不能,”夏夜总是闷热的,沈黎白的面颊泛着粉红,陆伽一时也没发现他动了气,“得托你去看个人。”

      她听沈黎白说完了经过,立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沈嘉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陆伽才慢悠悠地道:“这院子一铲子下去可保不准还能挖出几具尸体出来,不过那些符箓都是摆设,怨鬼早就去黄泉告状,现在也算恶人有恶报,只是不知道她们知道人死了后还被人利用,心里还会添几层的气。”

      沈嘉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说你傻缺,”陆伽道,“沈黎白那个时候才多大,又能杀人又能埋尸还能邪术,你倒不如说他八岁上哈佛更加实际。”

      沈嘉风被这一呛,脸有点挂不住:“但记忆不会出错,不只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大家都记得,不然你找别人问问。”

      “问什么问,”陆伽道,“你们霸凌沈黎白再先,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有人对你们施展了法术,篡改了你们的记忆,给你们的行为安了个所谓的理由,但凡你们稍微有点理智,也不会上当。哦,我忘了,理由让你们师出有名,你们当然愿意上钩。”

      “什,什么意思,”沈嘉风看上去有点崩溃,“你说这些都是我们在意淫?”

      陆伽抿了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很不好看。

      沈黎白终究还是选择先闭了嘴,他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陷入了沉思,反而沈嘉风整个鬼都很抓狂,不停地在后座上自言自语:“谁能更改我的记忆?我被改了记忆我竟然毫无所觉?他们为什么要改我的记忆?我以前所作所为真的是我做的吗,还是我根本就……不是
      我?”

      渐渐的,他的思想在哲学的道路上狂奔不止,诡异的是,前排的两人都很不给面子的没有搭过一声腔。

      沈黎白眼风略略往旁递过去,看到陆伽几乎要把方向盘掐断,手骨用力地发白。

      眼前一道刺眼的大灯照射过来,扎得眼疼,耳畔是夺命般的喇叭示警声,沈黎白坐在前面看到大货车的车头越靠越近,像是倾倒下来的大山,那是临近死亡的时刻,一切都被放慢了节奏,他甚至能看清在千钧一发之时,货车司机的脸部表情逐渐失控,皮松松地抖开。

      陆伽打过小半个方向盘,迅速挂上后退档,又马上挂前进挡,踩放刹车,车子便在最后一刻,贴着货车蹿了出去,车身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一把踩住刹车,脸色很难看,将包扔给沈黎白:“里面有一沓钱,给司机,不够还有卡,就是密码忘了,过几天送过去。”

      沈黎白作为这里唯一的一个生人,虽然面色苍白,但神色很镇定,拿了包就下车去交涉,言语也没有错乱,反而沈嘉风摔在座椅上良久都起不来。

      陆伽很没好气:“你一个死人怕什么,又不会死第二次。”

      沈嘉风觉得很委屈:“刚才你还说能杀我呢。”

      “车祸又不能让你魂飞魄散,再不滚下去,我就让你魂飞魄散了。”她的脾气真的很差劲,沈嘉风在她面前行事硬不起来,只能乖乖地溜下车。

      黄泉骗她,陆伽手扶在方向盘上,想,黄泉怎么敢。

      她和沈黎白说过的陶俑人的故事其实不是最完整的版本,里面有很多东西混乱不堪,她回忆了很久也没理清楚,只能解释为年纪大了,糊涂了。

      反正她的记性一向不好。

      可是,沈嘉风的事一下子点醒了她,如果是黄泉在篡改记忆呢?

      区区靠怨气炼化的陶俑人哪来的本事篡改人的记忆,此事只能是黄泉所为,早先她就不信黄泉工作再浑水摸鱼也不可能任着这里怨气积累成无法无天的地步,可黄泉又何必助纣为虐?

      而为什么这里也会有个陶俑人?这里的陶俑人和当初见过的陶俑人真的同出一墓吗?

      这是陆伽最在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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