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活于地狱(江天篇) ...
-
我一直活在地狱里。
有你在的这一年多里是自我哥哥和母亲过世后,我过得最快活的日子。
不对,应该是如今已年过三十的我所活过的日子里最快活的日子。
可是,美好的东西却都总是那么短暂。
小时候一直被母亲逼着努力,被知道我没有了父亲的那些自认为为我好的人逼着向上向前;长大以后,我又被时间被自己逼着要更好更快,我希望可以早点让母亲不再那么辛苦。
而当我终于挣了不少的钱,我的哥哥和母亲却都已经不在了。
而本应该是我嫂嫂和侄女的人在转瞬间变成了我的“妻子”和“女儿”。
最后,我还被一个外人逼着,逼着对你放了手。
我都不知道人生竟然还可以狗血可笑至此,而这样狗血可笑的人生竟然还是我的!
人心里若是有一道一直迈不过去的“坎儿”,便是一直活在“炼狱”里。
而我早已是身在这炼狱。母亲临终前让我跪在她面前发毒誓这辈子都不准抛弃思云母子的时候,就已经将我一手推进了地狱里。
我知道我一直都在折磨郝蕾,我也知道我也一并折磨着自己。
而失去你,永远失去你是不是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让我的心也落入这地狱里煎熬。
可是,兰,若是从不曾拥有,我还能习惯这煎熬;然而你来了,拥有之后再失去,只让我觉得自己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所以,自私如我,两年以前是真的想过“逆天而行”。
就当我是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魔,当我满心只有自己的私欲,我从来就不是个圣人,这一次我只想成全我自己!
我只想,只想拉你重回这地狱,与我一起。
即便要我余生都长跪在我父母兄长的坟前,跪在你父母面前,跪在全天下人面前,甚至跪在舒毅然和郝蕾面前,我也愿意以此换你重回我身边。
一年欢好,一朝别离。
在你离开几个月后,几乎每晚都失眠的我这才终于认识到我原来并没有能力承受永远失去你的痛苦。
而决定要重新寻回你以后,我这才发现自己对你实在是知之甚少。
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什么都没要。我送你的东西,你一样也没有带走。
后来,我请人将那枚戒指上的蓝宝石取下来镶在了你送我的那支派克笔上,就镶嵌在“天”字旁边。那支笔我一直随身带着,每天看到那颗蓝宝石都会想你。
不对,应该是我每次看到蓝色的东西都会想你,甚至包括天空。
蓝色的天空。如果我和你真的像蓝色的天空那该多好,那么永恒又唯一。
说来真是讽刺,我手机里,唯一的你的照片,居然是王志发给我的。
大概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舒毅然送你的那盒子素描,你也没有带走。后来,我请了一位超写实派画家将舒毅然为你画的其中一幅素描重新画成了彩色的,然后交给了几个寻人机构。
我也勉强算是终于有了一张你的高清“照片”吧。
其实,我是真的希望可以彻底放手还你海阔天空,不再纠缠不休。
我此生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去“纠缠”谁,但若那人是你,那我真想生生世世都如此同你纠缠不休。
自从身处这“炼狱”,我似乎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大概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被“剥夺”。
可是,舒毅然对我说的那些话,却每一句都让我心里发颤。我这才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字字诛心”。
兰,自从我卑劣地拥有你,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我一直都是怕的。
怕你离开我。
即便明知自己留不住你。
所以,那个时候,被舒毅然“威胁”要我在你回来后立刻还你自由的时候,我抽着烟在客厅里坐着想了一天,我也是真的想狠下心,还你海阔天空,也还自己无所畏惧。
就连你也失去了的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可是,直到真正失去了你,一想到要永远失去你,我这才明白,我可能还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害怕。
我们的小屋我一直原样保留着,可直到那屋子里属于你的气息都慢慢消散了,直到我一想到余生我所拥有的就只剩这个空屋,再也不会有你,我才真的害怕得感觉像是一个明明看得见余生却都只能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你我要怎么放开你?放开曾经拥有过你的自己?!
所以,第一次我打算出尔反尔,打算再做回你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卑劣下作的江天。
上天之所以残忍,不是因为他不给,而是因为他总喜欢给了之后又收回去!
不想,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你的老家,你的挚友何可人在广州的家,竟都没有你的踪影。你是真的被我伤透了心只身远走,还是在躲避什么?
人海茫茫,等到再次见到你,已是我们分别两年以后。
寻人机构寄回拍到的照片。虽然光线晦暗、轮廓模糊,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你无误!寻人机构本还想要再继续深入调查一番,却被我拦下。
我问他们拿了地址,连夜驱车,一心只想能够快点见到你。那种感觉倒真是归心似箭。
我赶到你家楼下的时候,正是傍晚,炊烟四起的时候。我甚至忍不住想象你从市场买了菜归来的样子。
兰,我终于又要见到你了。
我坐在车里,一天一夜未眠的困意全部被即将见到你的期待和兴奋冲散。说来有些可笑,我甚至感觉有些紧张。
我一直透过车窗玻璃盯着来往的路人,生怕错过了什么。直到远远的,你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瞬间因为困倦而麻痹的全身感官好像都瞬间活了过来,我笑看着你慢慢走近,一步一步。
你的模样仍旧和两年前别无二致。
兰,回来我身边吧。
眼中似乎凝了泪,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我颤抖着手握住车门把手还未来得及拉,突然就见一个陌生男人单手抱着一个小男孩从后面赶了上来,然后走到你身边时,便笑着将另一手自然地揽在了你的腰间。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我的感受。好像是冷,冷得完全无法动弹;却又好像是疼,每一次呼吸都钻心的疼。
我默默收回准备开车门的手,瘫回了驾驶位里,一瞬间一整个昼夜的疲惫都一齐涌向我,我感觉自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似乎只有一双眼睛还能随着你的身影转动。
我看见那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突然伸手靠向你,似乎是想要让你抱,按理说我是听不见,但见他张嘴,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清晰地听见了他喊的那声“妈妈”。他的眉眼和你太像,我的眼睛我的心都再也骗不了自己。
你,居然已经结婚了?
你,居然已经成了别人的孩子的母亲?!
而可笑如我,竟然似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当看见那个男人将小男孩重新拽回自己怀里,然后满眼的怜爱疼惜笑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的你的小腹时,我这才发现身着一身宽松白色连衣裙的你竟还是正有孕在身。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开始倒流,似乎流进了未知的黑洞,哗哗哗,那声音好像就在耳畔,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剩。
我突然笑了起来,我从来没发现自己是那样可笑。
当初你走得那样干净利落,住了一年多的屋子,你全部打扫一遍便几乎抹去了你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我几乎从来不买东西送你,因为知道你不想要也不会喜欢。
可是,那双为了配你新买的卡其色连衣裙我物色了许久的咖色小皮鞋;那枚我偷偷量了你的无名指围度专门请人定做的蓝宝石戒指;甚至是我给你的那把小屋的钥匙。
你一个都没要。
起初我竟还傻傻以为是你不喜欢,所以没要。而今才明白,原来竟是不管我有多用心,你都全不屑一顾。
可能就算我将自己的心挖出来送到你面前,你都压根儿不稀罕吧。
还记得同我在一起以后,你变得有些爱哭了。曾经那个那么悲伤无助也不曾落泪的你,在我面前变得脆弱爱哭了,那时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开心的。我想是不是因为你终于有我可以依傍。
然而,看着现在在他们面前笑得那样灿烂的你,我才醒悟——如果真的是爱,又怎么会用泪水代替笑容呢?
我一直以为你离开时的决绝或许只是在怪我,怪我绝情,怪我逼你离开,却不想,或许事实只是你等那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原来至始至终,无限沉沦的只有我一个!
目测那小男孩的年纪,你竟是在离开我以后,便亟不可待地嫁人生子了。不,应该说是在终于摆脱我以后吧。
现在的你看起来很幸福。
离开我以后的你很幸福。我是不是应该为你感到高兴?
可兰,我说过,我从来都不是个圣人!
江天啊江天,你的人生可真像是一个笑话。
你看吧,她其实,从未爱过你!
你这一生注定只能活于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