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51、伍拾

　　就在悠兰食不知味地吃着午饭时，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悠兰几乎是丢掉了手里的筷子，着急忙慌地把手机掏了出来。她心里已经够慌乱了，指纹解锁却也在这时候为难上了她，她换着手指按了好几次都解不开，这才又赶忙滑开屏保想输密码。等到要输密码时，她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就连身边的同事都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停下吃饭的动作，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悠兰连敷衍她们的力气都没有，只顾着看手里的手机，站起身走出了用餐的小店。
　　努力了几次，终于输对了密码。悠兰忙点开那条最新的短信，果然是江天发来的——
　　“我临时有事要离开几天，手机没电了没能早点联系你，抱歉。不用为我担心。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看到这条短信，悠兰揪了半天的心这才慢慢舒展了。她浑身也像泄力一般，一下子没了一点力气，跌坐在店家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
　　他没事就好。
　　悠兰缓了口气，便立马回拨了电话过去。
　　江天几乎是秒接，接起来不等她问，仿佛对她的担忧再清楚不过，第一句话就是，“放心，我没事。”
　　悠兰听到他的声音，还没说话，便忍不住先轻轻呼了一口气。但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担心他了的缘故，听他的声音总觉得不像平时那般有力。
　　“没事就好。”悠兰真想当面确认，那样她才能彻底安心，但却只能这样，一遍一遍说着，“没事就好。”
　　江天那边传来有人敲击栏杆的声音，悠兰正觉奇怪，就听到江天说：“我这边还有点事，晚点再联系你。”说完那边电话就挂断了。
　　悠兰呆呆拿着已经传来忙音的手机，轻声答：“好。我等你打给我。”

　　来查房的还是昨晚那个接了江天这个急诊病人的医生，但当他看见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的江天居然在打电话时，尤其是那个手机竟还是正在充电的状态，眉间都挤出了山川，用手指重重敲击着病床栏杆，提醒他这位不听话的病人：你现在可不是能打电话的状况！
　　江天在他的警示里放下手机，那种眩晕感便又重新涌了上来。
　　医生走到江天面前，看着他的病人正不舒服地蹙着眉头。
　　医生：“姓名？”
　　江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在问自己，“江天。江水，蓝天。”
　　医生：“年龄？”
　　江天：“28。”
　　医生：“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吗？”
　　江天突地沉默下来，然后便感觉头痛加剧。
　　医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不用强行回忆，你现在有中度的脑震荡症状，还需留院观察一段时间，这会有一个恢复期。到目前为止，你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江天倒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昨天傍晚同一个人打了电话。”
　　医生：“还记得那通电话的内容吗？”
　　江天毫不犹豫地答，“记得。我还记得我最后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下“有逆行性遗忘症状”，然后道：“你现在最需要好好休息，切勿多思多想。外面还有警察一直等着想等你清醒后问你一些问题，但我觉得你现在的状况还有点勉强，我让他们明天下午再来。你没问题吧？”
　　江天闻言道：“好。我没问题。”他现在这样子的确也没法应对警察。
　　等到医生离开病房，江天这才转头看向仍局促地站在自己病床边，刚刚帮自己找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的那个中年陌生男子。
　　他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刚刚医生的一系列问话，也让江天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是丢失了一小段记忆，就是那段记忆让他莫名其妙地到了医院里。而这段丢失的记忆里，是不是就有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似乎让江天探究的眼神看得更加局促了。
　　他的皮肤是常年在外从事体力劳动那种人的黝黑，还有一双又大又粗糙的手，现在他就正搓着自己的那双手，在向江天自报家门。
　　男人名叫周仁好。
　　周仁好还向江天讲述了昨晚的始末，也就是江天现在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在周仁好的讲述中，江天得知自己之所以来医院竟是因为自己开车出了车祸，车撞上了路中央的隔离带，安全气囊当时就直接弹了出来，虽然江天没有任何外伤，但车头的损毁有点严重。
　　当周仁好看到江天的时候，江天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周仁好当即便拨打了“110”和“120”。医护人员从车里将江天抬上救护车来医院的这一路上，江天有醒过两次，但两次的意识都不太清醒。
　　然后到了医院做完检查以后，也还是一直就那么醒醒睡睡，直到刚刚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江天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愣神了好久，直到恢复嗅觉，鼻腔里都充满消毒水的味道，看到门口走过的护士，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人躺在医院里。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周仁好那儿得知自己的确是在医院，并且是一整晚都在这里的时候，他才终于显出了一丝慌乱，忙问周仁好：“现在几点了？”
　　周仁好只觉一头雾水，现在最重要的难道是几点钟吗？却还是回答了他，“快中午了。”
　　然后，江天便开始到处找自己的手机。
　　周仁好帮他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他的手机，但却已经是电池耗尽关机的状态了。
　　这样不行！在医院里醒来前，江天最后的记忆里是自己答应了悠兰会尽快回去，但最后他却竟是一夜未归。
　　她现在指不定还在怎么为自己担心着。
　　“我有个很重要的消息必须要发出，能麻烦您去帮我借一个充电器吗？”从不习惯麻烦别人的江天，第一次开口向一个陌生人求了助，连语调都是有些生硬的。
　　在江天眼中还是陌生人的周仁好，倒真的二话不说就去帮他借了一个充电器。
　　一开机，手机里瞬间涌进了很多未接未读的电话和消息。其它的，江天都没有管。其实，他感到自己的头很晕，也真是没有精力去管。只点开了悠兰发给他的那一长串消息，然后简单编辑好内容回复给她，让她安心。
　　只是不想悠兰会立刻把电话打过来，他记得她一直都不喜欢打电话的。
　　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接了。虽然人还很不舒服，但不止是她担心，他其实也想要听听她的声音，才觉得自己能够真正安心。

　　江天看着面前的周仁好，问：“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出车祸的吗？”其实，他心里也不是没有相关的猜测，也许真是自己应酬得太累了，却又归心似箭，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知道他当时一定是超速了，满心只想着尽快赶回去，结果一晃神就……
　　但江天要开车时，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而一旦他喝了酒，即便只是一小口，也一定会叫代驾。所以，江天又是有些不确定的，不确定自己真会一个不小心撞到隔离带上。
　　周仁好见江天那么看着自己，却慢慢、慢慢低下了头去。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再抬头时，眼眶竟都红了。
　　“小兄弟，我必须要先向你道歉。这些话我还没对警察说过，昨晚我是以伤者要紧的借口暂时推掉了他们的询问，说是希望可以等到你醒了以后再同他们讲昨晚的始末。
　　“其实，你之所以会出车祸，全部都是因为我！
　　“昨晚快十二点的时候，我接到了老婆的电话，说是孩子好像在发烧，让我别忙着买货了，先回家一趟。我老婆是个没主心骨的，遇上点事就不知该怎么办了。我也是回家心切，那条路哪里有电子眼我太熟悉了，所以看夜深路上没什么车就想着走捷径，避开监控逆行了。
　　“我从一条小路转弯过来的时候，没想到你的车突然就冲了过来，速度……速度很快。我完全躲避不及，最后是你为了避开我，猛然往左边打了方向盘。这才……这才撞到了隔离带上。
　　“小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事的责任全在我，我不应该逆行。之所以还没向警察主动交代，是因为我……我希望，如果可以，这件事我们能不能协商私了？
　　“我也知道自己不该提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要求，但……但确实是因为生活所迫……”说到这里，即便是身为一个男人的周仁好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三十五岁时才得了一个女儿，女儿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老婆只能在家全职照顾她。家里全靠我每天凌晨开着三轮去市场进货，一个人做点小生意过活。
　　“如果无牵无挂，真的，就是你要我去坐牢我也没话说。但……为了我女儿，小兄弟，就算我没脸没皮跟你求个情，能不能拜托你跟警察说你是自己不小心撞上隔离带的？
　　“当然，之后所有的罚款和赔偿，都由我来出。还有……还有你车子的维修费，以及你所有的医药费，我都会支付。只是……只是我可能没能力一次性付清，但每个月除了家里的基本开销，我一定把剩余的钱全部都转给你。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我是真的不能被吊销驾照，我不能，不能……不然，我的家，我的家会垮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