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5、肆

　　打开房门把东西都放在床头柜上，蓝悠兰就进了浴室洗漱。
　　当她终于蜷到自己的小床上，这才感到这一天下来身心的疲惫。蓝悠兰伸手摁亮床边的台灯，橘色的光芒瞬间充满整个小小的空间，她的心这才终于悠悠地落了地。
　　她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江天给的盒子。想必是吃晚餐的时候，他中途走开的那会儿去准备的，但那时她一心以为他是去了卫生间。
　　蓝悠兰拿起盒子轻轻摇了摇，盒子里倒是没发出什么声响，但重量却有些不寻常。刚刚接过盒子时她就觉得奇怪，她轻轻拉开丝带，将盒子打开。
　　因为出乎意料，所以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蓝悠兰还是有被惊艳到的。
　　一股馥郁馨香在盒子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盒子里竟然整齐地码着一整盒半开的剪掉了花枝的粉白色小玫瑰。蓝悠兰用手轻轻抚了抚柔软的花瓣，这才注意到这个长方形的盒子竟然还是一个套盒。她小心翼翼地将装着小玫瑰的那个盒子取出，然后就看见了一张上面写着自己名字的支票。
　　突然，就有雾气氤氲了蓝悠兰的双眼。
　　刚刚就算她不放心直接当着江天的面打开了这个盒子，也都不会觉得难堪。
　　原本蓝悠兰以为江天为了让她不那么尴尬就将二十万的支票之类的放在盒子里给她，那样对她而言，便已经很好了。虽然在接过盒子的瞬间，盒子的重量超出她的想象，但她也没作他想。却不想江天用这样精巧而细致的心思，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的尊严。
　　蓝悠兰觉得有些感动，仅仅为这个男人身上有的对不过是一夜露水姻缘的她的一种细致与体贴。
　　可是当蓝悠兰仔细看着那张支票上江天填写上去的数额时，眼神却有些茫然，并不是因为那数额不对，不过也确实是不对。但却不是少了，而是——多了！在最初说好的数额上多了整整十万！
　　蓝悠兰突然想到了今天早上江天哄着她说再做一次，他问完那话以后，她面色绯红地被他圈在怀里，他一直看着她，然后试探地吻了她一下。她没有拒绝。
　　蓝悠兰想着脸上就有点发烫，她那一刻心里竟是愿意的。
　　可江天竟然……
　　蓝悠兰心里一时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不知该认为江天精明市侩，将一切明码标价，避免纠缠不清；还是该认为他实诚得有点冒傻气，明明他已经问了，而她也没有拒绝，就算他不再多给，她也不会……
　　蓝悠兰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仔细想想，若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来计清，那也不错。
　　蓝悠兰不再多想，将支票重新放回盒子里。她又看了看那盒小玫瑰，本来也准备原样放回的，但又想到鲜花毕竟娇气，如果就这样不管直接放到明天早上，肯定会蔫。
　　鲜花毕竟是无罪的，美丽的东西都是无罪的。蓝悠兰只得认命下床去找了一只敞口荷叶边的玻璃碗，在里面盛满清水后，又加了一点洗洁精，然后将小玫瑰都取出放入清水里。
　　做好这一切，她才又上床，将装过小玫瑰的那个盒子重新嵌入外盒，然后盖上盒盖，将其放入抽屉里，这才关掉了台灯缩进被窝里。
　　睡吧睡吧。而明天，将会是崭新的一天。
　　虽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但第二天蓝悠兰仍旧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她要去银行兑现那张支票，然后准备去医院看看蓝裕。
　　蓝悠兰自己都觉得她为了钱走到这一步的理由烂俗到有点可笑——小她十七岁的弟弟蓝宇得了罕见的疾病，需要做手术，而手术费高昂到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难以承受。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是烂俗可笑，可一旦临到自己头上，可真是让她觉得哭都没法哭。
　　蓝悠兰把那笔钱存到了自己的卡上，然后将卡和密码一并交给了她妈妈李艳梅，只含糊着说是可人帮忙一起找亲戚朋友凑的，又经过消毒进到重症病房里看了看蓝宇才从医院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蓝悠兰脑子里全是蓝宇惨淡苍白的小脸，还不到四岁的孩子，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她看得无比心疼。
　　这样一想，她真的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牺牲什么，那点消弭于无形的东西，在生命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今天的天气不像昨天那么好，天空是沉重的铅灰色，秋风卷着地上的落叶瑟瑟而来，蓝悠兰拉紧了身上单薄的长外套。在这样的境遇和天气下，她的内心也如阴云般压抑暗沉。
　　蓝悠兰回到自己租的小屋里，看见昨晚放到水里的那些小玫瑰竟已都几乎萎靡。才一天而已。果然，失去了枝叶和根，再美都不会长久。
　　蓝悠兰将小玫瑰的尸骸捞出扔进了垃圾桶，在清理好自己后，便倒在了床上，将诸事抛之脑后，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江天还在书房里处理因为昨天“旷工”而累积下的工作，已经是深夜了，本来周遭一片静谧，只听见偶尔点击鼠标和敲击键盘的声音，敲门声却骤然响起，打破了夜色沉寂。江天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才开口道：“进来。”
　　郝蕾这才推门进去，看看他，带着关怀的神色，笑着说：“我熬了一点银耳莲子羹当宵夜，你吃一点吧。”
　　江天真的一点儿都不饿，晚上出去应酬时去的餐厅还不错，便多吃了点，“谢谢，不用。我不饿。”
　　江天的客气，让郝蕾的脸色有些难看，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所以我只放了一点冰糖，用小火熬了很久。秋天吃银耳莲子去燥，你吃一点吧。”
　　江天讨厌说重复的话，也讨厌同样的事需要拒绝两遍。可眼前这个人却对他说了两次“你吃一点吧”。
　　总是这样，他真的感到有些厌倦。
　　江天伸手撑头，按了按太阳穴。他们谁都不再说话，气氛陷入僵持。
　　郝蕾见江天不再理睬她，也已经见怪不怪了。郝蕾自己很多时候都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被老天爷阴差阳错凑到一起的？
　　她也没再说什么，只轻轻将碗放到书桌上，就准备转身出去。她甚至在转身后听见江天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她刚刚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江天却又突然叫住了她，“郝蕾！”
　　她回过头去，脸上的落寞都还未来得及掩饰。
　　江天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只是说：“思云睡着了吧。这几天我太忙，很久没有陪她了，你告诉她这个周末，我会带她去游乐园。”
　　郝蕾闻言勉强笑了笑，“云云知道肯定会很开心的。”她在按下门把后，突然停住转过身来对江天道：“江天，晚安。”
　　江天却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郝蕾关上门的那一刻，一颗硕大的泪珠瞬间从眼眶滑落，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五年了，就这样过去五年了，为什么她竟还是没有办法习惯他的冷漠？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从前的他，她最初认识的他，并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错了，却谁也回不去了。
　　郝蕾揉了揉眼睛，心想，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有足够的缘分相伴一生，无论是相爱的还是不相爱的。
　　只要他们身边还是彼此，或许就够了。

　　江天在郝蕾出去以后，突然就没有了继续工作的心情，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自己窝到宽大的工作椅中。
　　这就是属于他的一生了吗？想到此，他亦忍不住一阵苦笑。天哪，难道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事业也算小有成就的自己还对人生抱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想法吗？！
　　可是，总觉得，一切都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他明明活在自己的人生里，却又总觉得这样的人生不是属于自己的。
　　突然，有一抹清丽身影闪过他的脑海。
　　江天自己都讶异，自己会在这时突然觉得有点想念她。
　　这些年来，他与不少女人有过露水姻缘，蓝悠兰当然不是最美的，但就是让他印象深刻。
　　大概，是别的女人给他的感觉都太像，而她却和她们都不一样。如果说是同堕于泥沼，其他女人顶多不过是一株凤眼莲，生命力顽强，努力寄生在这泥淖之中。只有她像一枝从泥淖之中生发出的亭亭菡萏。
　　干净、纤细、柔弱，却又无时无刻不挺秀通直，不染尘埃。
　　在这更深露重的夜晚，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想起她。
　　而此刻，头一次，他很想去捧一个女人的场，却可惜，她并不是行内人。
　　江天甚至稍稍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一次性给了她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