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4、叁

　　等到江天终于拉着她出门，已经是中午了。
　　江天牵着蓝悠兰走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今年的银杏黄得格外早，蓝悠兰看着银杏树上挂着的一把把金色的小扇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阵风来，又像是一树振翅欲飞的金蝴蝶。沐浴着秋日流金般的阳光，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变得金灿灿的。
　　原来，秋天这样美！很多年后，蓝悠兰再回想起来，心想自己应该就是在这个秋日的午后突然爱上秋天这个季节的吧。
　　江天问她想吃什么，蓝悠兰想起他昨天带自己去的饭店虽然高档，吃的却是中餐。她低头略一思忖，然后抬起头来道：“铜锅洋芋饭。”
　　不管怎么说，不管是怎样的关系和开始，今天也都是属于他们俩的吧，再没有第三个人。
　　后来，他们就真的去吃了铜锅洋芋饭。江天也并没有嫌弃店太小人太多，他们一起排队选好配菜，然后江天还要了一份大碗的饭，蓝悠兰则要了小碗的。付过账拿了票据，江天让悠兰先拿了饭上二楼占个位置等他，他在楼下等配菜拌好。
　　这顿饭居然吃得还蛮愉快。蓝悠兰初心是带了点捉弄意味的，不想江天最后却大赞铜锅洋芋饭好吃，吃得比她都多。
　　吃过饭，他们又去逛街。江天自然地拉过蓝悠兰的手，与她十指交扣。蓝悠兰也没有再拒绝。
　　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再甩开江天未免太过矫情。
　　江天挺喜欢蓝悠兰这份安然的。更难得的是她这份安然并不是因为经验，所以老成；而是因为懂得，所以接受。
　　因为她明白这世间没有失去就没有得到，所以为了得到，她安然地面对了这份失去。
　　后来逛得有些累了，俩人就去了公园。他们就像一对囊中羞涩的小情侣，做着一些低成本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江天拉过蓝悠兰的手放到自己腿上，表情怡然而满足，他微微眯着眼睛，“很久没有这样悠闲过了，停下来才发现秋天竟是这样美。”
　　蓝悠兰赞同地点点头，“人们总是忙忙碌碌，但很多时候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吧。”
　　江天看向蓝悠兰，不想自己一句话竟引出她这样的感慨。低头想了想，轻轻一笑，“是啊～人活着一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蓝悠兰见江天说完这话，竟露出了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不禁紧了紧他的手。
　　江天感觉到，转头对着她宽慰地笑笑。
　　两下静默，他们都仰头靠在长椅背上，望着天空。
　　整个世界好像都跟着心安静下来，只听得树叶轻轻落下的声音。
　　时光拖着长长的裙摆逶迤而过，鸟儿结伴归巢，在公园里锻炼的老人也相互搀扶着回家去了。暮色四合，炊烟四起，绘制出一幅人间烟火图。
　　恍惚之间，蓝悠兰模糊地记起少女时期的自己似乎设想过在这样的黄昏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下班回家，她为他洗手作羹汤，他吃得心满意足的场景。
　　蓝悠兰转过脸去看正闭目养神的江天，心想，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想起谁。
　　当黑暗如轻纱般慢慢笼上来，江天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这样坐了多久，但他头一次发现，莽莽浮生，原来和一个人这样坐着，什么也不说，只共有一段安静的时光，也可以是一件这样美好的事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美好，似乎也离他很遥远了。
　　江天转过头去，看到的是远处的灯光朦胧地打过来，勾勒出蓝悠兰轮廓柔和的侧脸。她的头偏向一边，竟像是睡着了般，一头短发在灯光下变得毛茸茸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此情此景，江天竟一时有些情不自禁，他慢慢凑过身去，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
　　蓝悠兰是被江天这个温柔的吻惊醒的，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只觉得一阵迷糊，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江天见自己吻醒了睡美人，脸上露出温柔笑意，伸手到她脑后揽住她的脖子，将她扶正，“竟然这样睡过去，也不怕脖子断掉。”
　　蓝悠兰略感羞赧，脱口而出，“昨晚没睡好。”
　　然而话一出口，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脸也微微烫起来。昨晚的一些画面不禁在脑海一闪而过，加之此刻江天温暖的手掌正贴在自己的颈后，蓝悠兰觉得自己的全身都烫了起来。
　　好在江天似乎未作联想，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便放开她站了起来，“走吧，该吃晚饭了。”
　　蓝悠兰这才惊觉，天竟已经完全黑了。
　　今天，就要结束了吧？

　　晚饭俩人都吃得不多，好在气氛一直融洽。吃完饭后，江天送悠兰回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告别，俩人都心照不宣。
　　车子开到一个巷口，蓝悠兰道：“就到这里吧，车子如果开进去，会很难掉头。”
　　江天将车停靠到路边，“我送你进去。”
　　“谢谢。”
　　小巷子里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里怎么连一盏路灯都没有？”黑暗里，江天皱了皱眉。
　　话音刚落，江天就感觉到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心中失笑，还以为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江天任她拉着自己，嘴角微弯。
　　只是没过一会儿，当一辆电瓶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以后，那只手就慢慢放开了他。然后，江天听到蓝悠兰轻轻舒了口气的声音。
　　“刚刚，你看见了吗？”蓝悠兰心有余悸地问到。
　　江天正觉得纳闷，听到她这样问，更是一头雾水。他不好说自己刚刚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只能云淡风轻地问：“看见什么？”
　　“就是刚刚经过的那辆电瓶车啊～”蓝悠兰语气里还带着点后怕，“刚刚那个电瓶车车表盘上红色的数据显示灯灯光从下往上打到那人的脸上，远远的，我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就只看到一张目无表情，还布满红光的脸慢慢飘了过来。我见你什么反应都没有，还以为只有我看到了，满心以为是我背运，看到脏东西了！可吓死我了！”
　　江天不想她刚刚竟是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情，黑暗里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你刚才为什么不在看到的那瞬间就问我呢？”
　　黑暗之中，蓝悠兰释然地笑笑，“如果刚刚是真的，那么事后我也不会跟你讲，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又何必将这种你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恐怖事情告诉你。”她说到这里突然转身面向他，嫣然一笑，“子不语怪力乱神。”
　　江天愕然。
　　此刻他们刚好走到了蓝悠兰所租住小屋的大门前。这是一栋上了年月的五层筒子楼，三面环绕围出一个小小的院子，前面是一个锈迹斑驳的铁门。有些许的灯光从院子里透出来，那微弱的光线笼罩在此刻的蓝悠兰身上，竟让江天觉出了某种十分沉静的美。
　　蓝悠兰却浑然未觉，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的大锁，她的背影却在锁开后凝固了那么几秒，这才转头问江天，“嗯……要进去坐坐吗？”
　　江天摇了摇头，蓝悠兰脸上并未有丝毫的失落，但也没什么喜悦的影子，她不过是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就像是一声浅浅的叹息。
　　却见江天突又露出那明朗如玉的笑容，郑重地道：“就到这里吧。”
　　然后蓝悠兰便看见他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长形盒子，盒子用细细的咖啡色丝带绑着并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江天将盒子递给蓝悠兰，笑着道：“一点小礼物。遇见你，我觉得很开心。”他的语气诚恳真挚，蓝悠兰默默接过盒子，却在拿到那一瞬，眉头轻皱。
　　蓝悠兰扪心自问，她今天也觉得开心吗？可她没有得到答案。她说不出违心话，只得轻声道：“江天，谢谢你。再见。”
　　“再见。”
　　明知他们各自转身之后，便将重新湮没人海变回陌生人，但他们还是对彼此说了“再见”。
　　真的还会再见吗？
　　蓝悠兰望着江天逐渐远去的背影渐渐湮没在黑暗之中，有些惘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