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40、卅玖

　　“这个故事要从我很小的时候讲起，那时候我才几岁，我爸的公司也刚步入正轨。有一天，他突然就和我妈离婚了。他给了我妈很多赡养费，条件是我姐和我归他。可能我妈那时候也还年轻，害怕被我们两个小屁孩拖累，她居然就那么轻易地答应了。”
　　舒毅然说到这里，微微埋下头去。蓝悠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同自己讲这些，她虽然看不见舒毅然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即便事隔经年，他再讲起这些事，却也并不轻松。
　　舒毅然顿了顿继续说：“不久，我爸便再婚了。那是个看起来很娇弱温柔的女人，她对我和我姐都很好，可是我们都觉得是她把妈妈赶走了，从来都不领她的情。
　　“有段时间，我爸爸突然就对她特别好，简直关怀备至。”说到这里，舒毅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并长时间的沉默着。
　　蓝悠兰虽然有点不明就里，却还是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现在的样子让她觉得他需要安慰。
　　舒毅然的声音带着些微哽咽和悔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很讨厌她，记恨她，只是觉得爸爸爱她胜过我和姐姐！
　　“我在她刚刚走上楼梯时，突然跳出去拿着我在花园里捉的豆虫吓唬她，我也真的只是想吓唬一下她，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她滚下了楼梯。那时候，我居然还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大笑，直到我看到血，很多很多的血……”
　　蓝悠兰对故事结局始料未及，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她下意识就去握住了舒毅然的手，舒毅然亦紧紧回握住她，好像这样才能从彼此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舒毅然深吸一口气吐出，“后来，我被我爸狠狠打了一顿。从我出生以来，我爸他从没有打过我。她醒过来以后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爸让我跪着给她道歉，她却挣扎着起来拦住我爸，还说男孩子不能轻易给人下跪。之后她出院了，也是什么都没说，反倒对我和我姐加倍的好。”
　　蓝悠兰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再后来呢？”
　　“后来，她再也没能怀上自己的孩子。两年前，她生病去世了。我姐早就将她当作亲生母亲，一直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直到最后一刻。可这么多年我对她始终疏离，那个称呼到最后我也没能叫出口。我始终记得弥留之际，她看着我的眼神温柔而期盼。”舒毅然攥着悠兰的手渐渐收紧，大力到悠兰都觉得手开始隐隐作痛。
　　听完这样的故事，悠兰也有些不忍，对舒毅然的继母。她甚至都想问舒毅然“为什么啊，为什么一个人人生最后这样卑微渺小的愿望，你都不愿意帮她实现？即便是违心的，即便是骗她的也好啊～”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去苛责，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悔恨。不然，他不会将一切记得那么清楚。
　　其实，悠兰也不是不能理解舒毅然。毕竟亲生母亲都可以为了钱轻易将他放弃，又要他怎么去相信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女人对自己的真心？
　　舒毅然突然转头直直看向悠兰的眼睛，那目光让悠兰避无可避，“悠兰，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她和我爸在一起是为了他的钱，我一直以为她对我们只是虚情假意。”
　　舒毅然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清澈明朗，好像要看穿她心里所有的隐秘。
　　蓝悠兰下意识想放开舒毅然的手，舒毅然却更紧地抓住了她。悠兰这才觉得心惊肉跳，她好像这才明白过来舒毅然突然对她剖白的原因。她想避开舒毅然的目光，可是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转不开脸。她的脸色和声音都瞬间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舒毅然似乎是笑了笑，他终于慢慢放开了她的手，“悠兰，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蓝悠兰一愣，半晌才轻声说：“你说过你不越界的。”
　　舒毅然仍旧直直看着她，他重新牵起的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才慢慢放开，“我说的不越界是这个‘界’。但你如果不愿意同我讲其中缘由，我也不会再多问。”
　　蓝悠兰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内心的防备好像也随着这口气一起松懈下来。“其实也没什么，我欠江天一点东西，你就当我现在是在还债吧。”
　　她不愿细说，舒毅然也不好再追问。然而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道：“悠兰，抛开其他，我不否认江天的优秀和魅力，但你还这样年轻，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旁边，如果可以，还是趁早离开他吧。你不愿我为你趟这摊浑水，我又怎会愿意看到你一直身处这摊浑水之中？”
　　舒毅然的话让悠兰动容，他说的她又何尝不明白，可这世上的一切又哪能任由心意，说来便来，说走就走。

　　蓝悠兰抱着那个装着素描画的盒子回到小屋的时候，江天好像也才刚从浴室里出来。悠兰觉得有些奇怪，江天洗澡一向很快的。
　　她见江天的头发还湿着，忙将手里的盒子随手放到茶几上，又去拿了毛巾和吹风机出来，边走边说：“虽然是夏天了，还是要把头发吹干再睡觉。”
　　江天没回话也没动，悠兰就当他没反对，于是把毛巾盖到他的头上帮他轻轻揉搓着头发。
　　等到她取下毛巾，准备打开吹风机的时候，江天看着茶几上的那个盒子突然问：“这是他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即便他们都说明白了，悠兰却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摁下了吹风机的开关。
　　她帮江天吹头发的时候，江天人没有动，甚至就连目光看着的方向也没变，好像是在发呆，又好像是一直在盯着茶几上的那个盒子。
　　蓝悠兰关掉吹风机，帮江天理顺头发，把东西收好拿去放回原处前，她轻声道：“如果你想看的话可以看看。”
　　悠兰说完便拿着东西进了浴室，而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江天真的在看那些画，一张张看得还格外仔细。
　　不知为何，悠兰觉得更加不自在起来。江天察觉到她站在旁边，表情和语气倒还都很淡然，“他画得不错。”
　　“嗯。”悠兰小声应到。
　　说完江天将那些画又都重新收回盒子里。
　　这个晚上的江天，前所未有的沉默。

　　江天看着在自己臂弯里安然沉睡的悠兰，想起先前在浴室里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看到的场景：她和舒毅然并肩坐在长椅上说话，两人的手紧紧相握。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干出偷窥这样的事情，更没想到看见她在别人的身边他心里竟会比想象中更不是滋味。
　　可不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他，又还能怎样呢？
　　其实江天为悠兰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共有两份，第二份却是在第二天晚上才拿给她。
　　蓝悠兰看着茶几上那个被报纸包着似曾相识的块状物体，满脸疑惑地看向江天。
　　江天不想她竟不记得了，只得先帮她找回记忆，“这是之前你妈妈拿给我的东西。”
　　蓝悠兰幡然醒悟，原来是妈妈拿来还给江天的几万块钱，难怪觉得似曾相识。奇怪的是江天竟一直原样保存着，现在却又这样拿出来。
　　江天本想自己出这笔钱，但碍于悠兰的性子肯定不会接受，这才想起之前她妈妈拿来给他却一直放在角落里的这几万块。
　　“兰兰，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钱，这几万块本来也是你家的。我觉得你其实可以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就用这笔钱重新去学门手艺或者技能。”
　　蓝悠兰有点懵。
　　“职业不分贵贱，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的兰兰这样有才能，不该被困在现在的位置，应该去到更大的世界。”
　　悠兰眼睛里有某种光芒一闪而过。她有点愕然，但也是因为惊讶。因为江天的话刚好说中了她的心思，这个问题，她其实之前便有想过，但后来因为蓝宇生病的事情便彻底搁置了下来。
　　说实话，江天的提议她不是不心动的，但却还是觉得不能这样。
　　蓝悠兰将那些钱推向江天，“我知道这些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就当我是我妈的一点心意吧。你说的事情，我会好好想一想。”
　　这样的结果，江天不是没有想到，却还是觉得有些无奈。
　　他将脸凑近悠兰，伸手捧过她的脸，“我总是拿你没辙，但兰兰，我一直都认为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蓝悠兰笑笑，然后就着江天的手，凑过去吻了他。
　　眼前人主动送上热吻，江天自是加倍奉还。
　　等到两人终于分开平定呼吸，悠兰这才幽幽说了句，“这果然是堵住一个人的嘴最好的方法。”
　　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