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30、廿玖

　　除夕那晚，挂断江天的电话后，蓝悠兰突然就觉得兴致阑珊。见蓝秉义刚好放完鞭炮从楼下上来，蓝悠兰勉强笑着对他说：“爸爸，新年快乐。”
　　蓝秉义也笑着，“乖女儿，新年快乐！”
　　“我先去睡了。爸爸，你也早点休息。”
　　蓝秉义看悠兰的模样似乎不太开心，“今年这么早就去睡吗？往年你可是都要呆到凌晨两三点的。”
　　蓝悠兰也觉得自己脸上挤出的笑容太过勉强，索性放弃，“大概是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蓝秉义闻言，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然后拍拍悠兰的肩膀，“那就赶紧去好好休息吧。我的女儿，今年也辛苦了。”
　　蓝悠兰低头不语，闭上眼睛阻止突然涌上来的泪意。
　　蓝秉义见状也没再说话，只将悠兰抱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江天的那个电话，蓝悠兰当晚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江天和她通完电话以后，就将一个小女孩儿高高抱起来举至头顶，让她坐到了他的颈项上，然后拉着她的小手带着她去放烟花。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江天，一个作为父亲的江天。
　　蓝悠兰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拿过床头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却看到了江天凌晨一点过给她发来的一条短信：新年的第一天祝你做个美梦。
　　蓝悠兰呆呆地看着那条短信，心里面一时空落落的。然后她轻轻笑了。
　　她还真的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江天，但她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美梦？
　　初一早上起来，蓝悠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手机上退掉了初三的那张火车票。

　　新的一年都是从每天走亲访友开始的。
　　蓝悠兰一直瞒着家里自己辞职的事情，只说店里春节不放假，是轮休，她初五回去。
　　反正江天是初八上班，蓝悠兰想着她初五回去，自己也就不算失约了。江天守不守约是一码事，她却不愿做先失约的那个。
　　初二晚上，她给江天发了条短信：家里事情太多，初三实在是脱不开身，我还是初五再回来。我到家就给你电话。
　　不知江天是不是对她这最后的决定多少有点不满，回复姗姗来迟，只有一个冷淡的“好”字。

　　初五火车到达的时候正值这个城市华灯初上，蓝悠兰走出出站口以后，下意识地便往那接站的人群里张望了一下。
　　明知江天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却……
　　蓝悠兰低下头苦笑，为自己都没办法解释的自己刚才心里有过的那点期待。
　　即便已是春节，天气却仍旧寒冷。一哈气就是一串长长的白汽，但悠兰却一直很喜欢这种感觉，那串白汽让人那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下火车前悠兰便重新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帽子、围巾、手套和羽绒服，她真的是一个特别怕冷的人。
　　走出火车站，蓝悠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拖着行李箱，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刚看到地铁口熟悉的标志时，突然听到一个惊疑又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喊道：“蓝悠兰？”
　　蓝悠兰一惊，抬头四处张望，就见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子突然靠边堪堪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缓缓降下，蓝悠兰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舒毅然。
　　车里的暖意迎面而来，就连舒毅然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暖洋洋的，他看着她手里拉着的行李箱，“你是要回‘一梦一生’吗？要不要搭顺风车？”
　　蓝悠兰闻言笑了笑，她知道车在这里是不能长时间停靠的，她几乎犹豫，“那就麻烦你了。”
　　舒毅然也没想到，这次她会这般干脆，愣了一下，心里又有了一丝高兴，好像他和她真的亲近了一些。
　　蓝悠兰不愿多麻烦他，忙说：“还要麻烦你开一下后备箱。”
　　舒毅然闻言开了后备箱便想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帮她，悠兰忙制止，“行李不重，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很快放好了行李，按下了关后备箱的按钮。
　　等到她回转，刚好见舒毅然一边拽长自己的安全带，一边努力侧身帮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他的模样很是努力，却又不免显得有些滑稽，蓝悠兰看着不禁弯了唇角。也是亏得他手长脚长，这样的操作对普通人来说难度系数还是蛮高的。
　　等到车子开上高架以后，舒毅然问：“你们这就又要上班了？”
　　蓝悠兰不欲过多解释，只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舒毅然：“那你们老板也太压榨员工了。”
　　听舒毅然这么说，蓝悠兰不禁就想到了江天，于是又重重点了点头。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蓝悠兰问。
　　“刚好送一个朋友来火车站。也是赶巧了，正好捡到你。”舒毅然笑着答她。
　　蓝悠兰默然，微微低下头去。
　　舒毅然见她没有回应，却也不甚在意，接着说：“其实，后来我又在小区里看到过你几次，可是都没好意思打扰你。你每次都把自己裹得像只笨拙的小熊一样走在路边，既然这么怕冷，就该勒令江天每天都接送你啊，这是你作为女朋友应该享受的特权。”
　　蓝悠兰轻轻笑了笑，她都为自己的平静感到惊讶，听到江天的名字从一个旁人的口中说出，她竟然已经不会慌乱了。
　　反正舒毅然一心以为江天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过顺水推舟，“关系再亲密的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世界要顾及，哪能一门心思只扑在对方身上。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哈哈哈。”舒毅然轻笑出声，“哇，这么懂事的女朋友，现在这个社会可是不多见了。江天运气真好。要不是凡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我真想同他竞争，尽力争取你一次！”说完他还特地转头看了悠兰一眼。
　　蓝悠兰一愣，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舒毅然对她表现出的好感，但在之前收到他对她和江天的祝福以后，她以为这件事便不会再被捅破了，因为当事人明显已经放弃。所以，她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舒毅然会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将此事说破。
　　舒毅然见悠兰一副愣怔的表情，便也不再笑了，“你不会告诉我，你一直都没有感觉到吧？”
　　“我……”蓝悠兰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会这样把它说破。”
　　舒毅然听了又笑起来，“我只是觉得，虽然好像没有机会了，但如果连说都未曾说过，始终感觉有点憋屈呢。”
　　等到车开进了小区一号门，蓝悠兰正想开口，舒毅然却先说道：“虽然天挺冷的，但我还是就在前面靠边把你放下吧，要不然一会儿让你男朋友看见产生误会，反倒不好了。”
　　蓝悠兰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舒毅然一眼。她其实也正好有私心想让他就在前面将自己放下，但倒不是顾及着江天，而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究竟住在哪里。
　　但见他这样富贵人家出生的小孩，居然为她想得这般周全，反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蓝悠兰忍不住埋汰自己的同时，也对舒毅然油然生出了一丝感激。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先前她如果对他有过那么一星半点的反感，其实也不过只是因为她自己身份敏感罢了。
　　舒毅然缓缓靠边停下车，然后下车到后备箱帮悠兰取出行李提到她面前，“虽然我很想一直将你送到家门口，但却好像只能到这里了。”
　　蓝悠兰闻言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她从舒毅然手中接过行李箱，“到这里我已经很感谢了。真的很谢谢你，舒毅然。”
　　谢谢你的顺风车。
　　谢谢你喜欢我。
　　舒毅然耸了耸肩，“为什么听你这样郑重地说谢谢，我反而感到更失落了呢？”
　　蓝悠兰轻轻笑了，第一次抬起头坦然地直面了他，就像直面自己心里最阴暗的角落，他真的很像阳光呢。
　　“那我先走了。再见。”悠兰道。
　　舒毅然也直直看着她，“再见，蓝悠兰。”

　　蓝悠兰独自拖着行李慢慢走了回去，开锁进门后发现江天果然不在，她有些疲惫地放下行李，准备先去倒杯水喝。
　　不想刚拿到杯子，突然就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然后江天就开门走了进来。
　　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点茫然的悠兰和打开门直直看着她的江天，大眼瞪小眼，然后江天先笑了起来，道：“真是巧了！可以顺便也帮我倒杯水吗？”
　　蓝悠兰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又拿上江天的杯子一起去接水。
　　江天换完鞋，一边解着领带走进客厅，一边问：“刚刚才到？”
　　“嗯。”蓝悠兰把水递给他，在他的旁边坐下。
　　两个人安静地喝着水。
　　江天：“吃晚饭了吗？”
　　蓝悠兰默默轻咬了会儿杯缘，才放下手里握着的杯子，小声道：“没。”
　　“我也还没吃，那我们先出去吃饭吧。”
　　蓝悠兰选择了初五回来，其实还是有些小心虚的。毕竟，江天似乎一开始对此行充满期待，而自己也是应允了他的。但现在她看江天丝毫未提出行的事情，也并没有因为她的晚归而生气，悠兰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她看了看江天，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最后蓝悠兰先撇开了目光，道：“别出去了，还是我去做吧。随便煮个面条可以吗？”
　　江天此刻其实也不怎么想出门，便点了点头。
　　江天进门时，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但看着悠兰埋着头小声向他答话的样子，反倒好像她还有些委屈似的，像是自己欺负了她去。他反倒突然不知该怎么对她生气了。
　　但……他想问的事情委实太多，也不准备就此轻易揭过。
　　两个人面对面吃着悠兰煮好的面条，却似乎都有点食不知味。
　　江天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抛出“直线球”，“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是舒毅然吗？”
　　蓝悠兰不想江天会有这样突兀的一问，差点被面条呛到。而且他说刚刚？江天竟然还真的看到了他们吗？
　　对于这件事，悠兰虽没什么好心虚的，但被江天这样问，却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对于不相信你的人，解释不也像是掩饰吗？
　　“嗯。”悠兰随意地点点头，“只是刚好在火车站碰到了，他也住在‘一梦一生’，就让我搭了他的顺风车。”
　　江天闻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有些漫不经心地道：“那次宴会之后，你们一直有联系？”
　　听到这个问题，蓝悠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天。
　　其实问题脱口而出的瞬间，江天便感到有些懊恼了。自己是被什么冲昏了头，竟然会问出这样敏感又引人误会的问题。
　　果然，蓝悠兰很久都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盯着他。
　　蓝悠兰彼时心里真的五味杂陈，脑子也有点乱——
　　他一直以来究竟都是怎么看她的？
　　还是他认为她就是一个爱攀附有钱男人的女人？
　　原来，他竟不相信自己。
　　蓝悠兰见江天仍旧那么看着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道：“没有。只是先前在小区里遇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巧。”
　　“第二次么？”江天低下头去，用手指划着杯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蓝悠兰却觉得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特别刺眼，他是在责怪自己第一次遇见舒毅然没有向他报备吗？
　　蓝悠兰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尤其是在一个压根儿就不相信你的人面前。
　　这顿本就简陋的晚餐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再吃了，蓝悠兰也不问江天是否还要吃，只强压着满腔怒火，冷着脸将碗筷都收了。
　　厨房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江天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悠兰最后选择初五回来，他心里其实有点不是滋味。她虽然没让他去火车站接她，他虽然也有些生气，但却还是记挂着她到站的时间，会议一结束，就开着车赶到了火车站。
　　只是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当他找好停车位，往火车站的出站口走去时，刚好远远就看到悠兰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车。那时，他没看清那个男人是谁，只是又惊愕，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既然她没让他来接，他又何必巴巴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