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29、廿捌

　　虽然已经是寒冬的清晨六点过，天都还没亮，但火车站依然热闹得像除夕那天的农贸市场，到处都是乌央乌央的人。
　　因为天气冷，时间又这样早，她本来行李也不多，爸妈之前说要来接站，但蓝悠兰没同意。
　　不想，当她才走出站口，正低头拿着耳机跟江天讲话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大喊她的名字，“蓝悠兰！兰兰！这边！这边！”
　　蓝悠兰讶异地看过去，居然看到李艳梅和蓝秉义都站在出站口的护栏外，整个人愣了一下。她匆忙同江天说了再见，连他的回答都没听到便挂断了通话，然后快步向父母走去，却突然有些眼眶发热。
　　她明明已经让他们不要来了，但他们却还是来了。
　　人都总是这样吧，因为太会权衡利弊，因为太过体贴周到，明明是自己希冀的最后也还是选择了拒绝。而被拒绝后又实现的希冀便显得格外珍贵和美好。
　　“爸！妈！你们都来了，弟弟呢？”
　　“小宇正在家里乖乖睡觉呢，能有什么事。”开口的是蓝秉义。
　　李艳梅也附和道：“你就别担心了，你爸爸更担心你，想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早孤身一人在火车站，还专门去跟别人借了车来接你。”
　　家里本来是有一辆车的，但是因为蓝宇的病也都卖掉了。蓝悠兰知道父亲蓝秉义从不是那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人，一时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上了车同父母一起回家。

　　回到家以后，时间过得飞快。
　　蓝悠兰先是在几个老同学的邀约下奔波了两天，而后便和爸妈一起开始做一年一度的年前大扫除。
　　蓝悠兰一直觉得年前大扫除有比他们家做得更干净彻底的人家大概首屈一指。
　　他们家为每年的大扫除准备了一整套很专业的清洁用具。大扫除时，家里所有柜子的内部都要清空全部清洁整理一遍，所有东西的表面都要消毒清洁，所有能靠他们三人搬动的家具都要全部搬开打扫地面。真的是所有能想到的能清洁到的犄角旮旯，他们都不会放过。
　　所以，蓝悠兰一直觉得每年最累的时候，就是年前大扫除这几天。每到这几天，她都是从早忙到晚，每晚都是洗漱完毕后，就直接回到房间倒床就睡。
　　因此回家后，她便再也没有联系过江天。而江天也仿佛与她保有某种默契般，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一转眼便到了除夕。
　　一大早蓝悠兰就和李艳梅一起出门去买了很多菜，然后回来吃过简单的午餐就开始准备一年一度的年夜饭。
　　今年依旧和往年一样，除夕的晚上，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在客厅，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其乐融融。
　　从十六岁开始，每年的这个时候，蓝悠兰都会特地陪蓝秉义喝上一杯，她觉得每年的这一刻还是让人感觉非常幸福和圆满的。
　　蓝宇手术后也恢复得很好，终于长胖了些，现在已经能吃一些流食了，李艳梅专门为他熬了糯香的蔬菜瘦肉粥，蔬菜和肉蓝悠兰足足剁了两个小时。
　　蓝悠兰喂蓝宇吃饭，小蓝宇半躺在她怀里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电视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蓝悠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小宇看得懂电视里在演什么吗？”
　　蓝宇在她怀里仰起脸来，模样特别的天真可爱，很认真地说：“小宇看得懂。”
　　蓝悠兰那一刻感觉自己做得很对很值得，她摸摸蓝宇的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就这样，就很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若能让这样幸福温情的时刻年年岁岁、绵绵流长，她都认为值得。

　　蓝悠兰每年都是要守岁的，而蓝秉义则每年都负责在新年的钟声敲响时点燃鞭炮，寓意来年红红火火。李艳梅忙了一整天，感觉有些累了，便带着蓝宇先去睡了。
　　蓝秉义此刻正站在楼下抽烟，鞭炮已经被拆散放在了地上。再过几分钟就是新年了，家附近已经有烟花次第绽放。虽然现下年味越来越淡，但是此刻悠兰的心里仍不禁有些小小感慨。
　　又是新的一年了，去年的那些不如意和不顺利都会被湮灭在这新年璀璨的烟火里吧。
　　似乎，她这二十年来平淡无奇的人生，在今年经历了最大的变数——她在秋天已经快要结束的时候遇见了江天，而他让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
　　想想看，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她还真是经历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成长呢。
　　蓝悠兰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隔着玻璃看着那些烟火，窗户隔绝了喧嚣和火药的味道，让那美丽显得有些遥远又虚幻。
　　这些烟火真美呀。可是，却又这样短暂。只是转眼，便连绽放后的余烟也一并在空中消散。
　　这世间的东西，究竟是因为美丽，所以短暂？还是因为短暂，所以美丽？
　　电视里，主持人们已经在一起念着最后的倒计时，蓝悠兰心里也不禁跟着默念起来。而后，楼下的蓝秉义点燃了鞭炮，悠兰在鞭炮炸裂的轰隆声中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默默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了新年心愿——
　　新的一年，我别无所求。就如此刻，便已足够。
　　许过愿望，蓝悠兰这才拿出手机给可人发去新年的第一条短信，这是她每年新年的例行惯例。
　　可人今年去男朋友曾扬家过年了，想必现在并不清闲，悠兰也就没刻意等她的回复。发完短信，正准备退出时，却突然瞥见了收件箱里“江天”两个字。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名字，蓝悠兰脑子里突然闪现的场景是她想象之前在火车上他打来那个电话时，他一个人回到那个“家”里，他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空荡荡像个黑空匣子一样的屋子里。
　　今天是除夕，他应该还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吧。即便他不喜欢他的家，也不至于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人呆在那里吧。
　　犹豫了一下，蓝悠兰终于还是在收件箱里点开了他的名字，又思虑良久，最后却只是在输入框里打下“新年快乐”四个字，手指在空中停留了半晌，才按下了发送键。
　　而后，她就把手机握在手里，一直握着，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
　　就在她以为不会收到江天的回复的时候，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蓝悠兰一惊，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接听键。
　　江天有些戏谑的语气在她耳边响起，好像就正站在她的身边一样，“怎么？一句‘新年快乐’就把我打发了？我还以为我不联系你，你也就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人了。蓝悠兰，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已经很好说话了？”
　　蓝悠兰：“……”
　　从没尝试过一接起电话来，便哑口无言的感觉。但蓝悠兰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竟已经慢慢习惯了江天偶尔这样的尖酸刻薄和阴阳怪气。
　　蓝悠兰正努力组织措辞想着怎么回他的时候，却又听江天道：“怎么？自觉理亏，无话可说？”而后他又像刚想到似的，“不会是连你刚刚的那条短信也是群发的吧？”
　　面对这样的江天，蓝悠兰这才终于找回了言语，忙道：“不是。我从来不群发短信。”
　　江天听到她的回答，似乎这才觉得满意了一点，问：“那是想我了？”
　　“没有！”悠兰斩钉截铁回到。终于找到机会报仇雪恨，没道理不好好把握不是。
　　江天却似乎并没生气，反而轻轻笑了起来，而后坦诚道：“但我想你了，非常想。”
　　蓝悠兰闻言垂下眼眸，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揪着窗帘绑带上的流苏，抿嘴不言。
　　然后，她就听见江天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惆怅，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蓝悠兰的心在那一刻突然就软得像一滩春水，只得低下声去，有些不情愿地说：“我刚刚是骗你的。”
　　说完，静了静，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江天的笑声。
　　蓝悠兰：“……”
　　这人有时真有点欠扁，悠兰气结，忙改口道：“我是不想让你觉得尴尬才那样说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江天笑着回到，那语气哪里是相信的样子？
　　蓝悠兰感觉自己被他敷衍，后悔不迭，有些嗔怒地喊了一声，“江天！”
　　“嗯？”他的语气里仍旧带着笑意。
　　就在这时，电话里突然隐约传来一个小女孩甜甜糯糯的声音，“爸爸，爸爸，你来帮我点一下那个烟花嘛！爸爸……”
　　江天之后好像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也跟着变得模糊，“好，云云先过去，我马上就来给你点。乖。”
　　然后，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电话里又传来江天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刚喊我的名字干嘛？”
　　蓝悠兰愣了一瞬，才回答他，“不，不干嘛。那就这样吧，我挂了。”
　　江天知道悠兰刚刚一定听到了思云的声音。不可否认，他刚才有刻意的成分。因为他明明看见了思云走过来，却没有避开。也许悠兰先前也有过这类猜想，借此契机让她确切地知道了也好。
　　所以，江天也没再多说，只道：“嗯。兰兰，新年快乐。”
　　蓝悠兰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以后，蓝悠兰刚刚那软得一塌糊涂的心便以惊人的速度重新冻结变得坚硬无比。
　　在这个瞬间迎面而来的让她不得不接受消化的事实面前，蓝悠兰其实是有些丧失思考和言语的能力的。
　　虽然知道他有妻子，知道他结婚五年了，但原来他还有个孩子，一个叫yun yun声音像黄鹂鸟一样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