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21、廿

　　第二天上班前，蓝悠兰给可人打了电话，告诉了她李艳梅拿了几万块现金，要亲自与她一起去还钱给传说中的“大债主”。顺便同她串了串谎，免得到时候穿帮。
　　撒谎真的是需要一些智商和体力的，不然根本应付不来。
　　而蓝悠兰从来不觉得自己算是个聪明人，所以每每应付起来都觉力不从心。
　　身在江湖，基本靠死撑。
　　蓝悠兰现在就是。
　　何可人闻言也不禁替她担心起来，“今天下午就要去？天，我就是马上去找个临时演员，也来不及背好台词，提前进入角色吧。”
　　“不用那么麻烦。你也不必担心。”走到这一步，蓝悠兰反倒镇定下来，“不就是个债主吗？本来就有现成的一个啊。”
　　那边半晌无言，等了好一会儿，何可人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兰兰，你真想好了要江天来陪你演这出戏？他会同意吗？”
　　“什么演戏啊？”蓝悠兰闻言反倒笑了，“我和我妈就是真的去还钱啊。”
　　何可人闻言不再说话了。
　　直到挂断电话，蓝悠兰都知道可人是不太赞成自己这样做的。因为她最后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江天愿意帮你，就不是为了钱啊。”
　　何可人的意思，蓝悠兰自然明白。如果是为了钱，江天又怎么会帮她。
　　但即便是挚友，她们对彼此也最多不过建议提点，点到为止，却从不真正去干涉对方的决定及人生。
　　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比谁聪明，谁比谁糊涂愚钝。
　　这世间的喜剧大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世间的悲剧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不是没有思想的飞蛾，当我们决定要去扑火时，便早已预知自己的结局。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蓝悠兰也当机立断。她向来信奉的原则是：早死早超生！
　　当蓝悠兰打电话告诉江天说她妈妈要来还一些钱给他并表示感谢的时候，电话那头江天沉默了。
　　其实蓝悠兰也想过他可能会拒绝，可是却没想到，他会问：“你妈妈为什么要来感谢我？”
　　蓝悠兰想也没想，不假思索道：“因为你借了很多钱给我们啊，我跟他们说你是可人家的远亲。”
　　“借了钱虽然值得感谢，但这样郑重严肃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借了钱，倒像是救了命一样？悠兰，我现在能问问你，你家到底借钱来干嘛了吗？”
　　蓝悠兰瞬间哑口无言，这才想起，这么久了，她竟然还从来没有告诉过江天自己借钱的原因。
　　不知是不是因为初见时，他们之间的约定，江天也从没有问过她。
　　其实，这个原因对江天来说本来也无关紧要。对他们家来说自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是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她家这点事放到这世上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些许，但当蓝悠兰轻描淡写地说筹钱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时，江天还是觉得有些不忍。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吧，若是让他一早便知道缘由，他大概也是不屑一顾的。
　　蓝悠兰不想江天在听到原因后，竟一口便应了下来，不再多问，反倒让她有些怔愣。
　　江天没听到她的回答，不知想到什么，竟笑了起来，“话说，我还没演过戏呢，等会儿我一定好好配合。”
　　蓝悠兰意识到江天也想歪了，忙道：“不！我不是在拜托你和我一起演戏，是真心想还你钱。我妈还说顺便来向你道个谢。”
　　这次换江天不作声了，蓝悠兰等了一会儿，正想说再见挂断电话，江天突然又开口了，“其实她最该感谢的人不是我，是你。”
　　毫无防备，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直冲天灵盖，蓝悠兰的眼泪涌了出来。直到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慢慢停滞、冷却，她才反应过来，轻轻擦掉，“那就先这样吧，今天下班后，我会带着我妈去‘一梦一生’找你。”
　　“不要去‘一梦一生’。到我们第二次见面后，我带你去的那个小公寓找我吧。哦，你是路痴，地址我待会儿发给你。”
　　听到江天说不去“一梦一生”，蓝悠兰莫名松了口气，“好。”
　　“还有……”江天顿了顿，“悠兰，你知道那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也知道我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让你还钱吧。”
　　蓝悠兰沉默，而后轻声答，“我知道的。”
　　她的心微微被攥紧，她都知道的。虽然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可一旦开了头，如果江天没有放手，那么她便只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末了以为就这样了，不想她回答以后，江天却似乎还是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蓝悠兰正待真正结束这个电话，却突然又听到那头说，“悠兰，但愿与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不是在还债。”
　　那头的声音低低的，近乎喃喃，但蓝悠兰仍旧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还未待她想明白，那头便已传来忙音，江天挂断了电话。
　　蓝悠兰呆呆地将手机放下，脑子里却突然乱了。
　　她没办法骗自己，摸着良心说，江天待她是不错的。她会自愿留在江天身边，本来也不是做着什么灰姑娘或者小三上位的梦，初衷自然还是与江天给的那一大笔钱有关。
　　可猛然听到江天说这样的话，蓝悠兰心里很有些复杂。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渐渐在淡忘了，淡忘自己陪在他身边的初衷，更多的竟然是习惯。

　　晚上，蓝悠兰和李艳梅打车到了那个小区。直到出租车开进小区，李艳梅看着车窗外一栋栋的高级公寓，有些奇怪地道：“可人家既然有这么有钱的亲戚，那为什么还去打工，让这亲戚帮忙介绍一个好一点的工作不是更好？”
　　蓝悠兰的背脊突地一僵，脑子里的那根弦又重新绷起来。她在心里苦笑一番，现在她才算真正了解什么叫做“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的真谛。
　　她想了想才说：“为了帮我们借这笔钱，可人他们家也是托了不少关系的。其实我也大概问过可人，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拜托家里人去找那么多关系，而且还为我们做了担保人。妈，我因此都觉得很对不起可人了，你就不要再问了。”
　　李艳梅听后，一时无言，有些歉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蓝悠兰这才释然了一点点，却又突然发现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信手拈来就是一个故事，不止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懂得以退为进。
　　呵～蓝悠兰心里自嘲了一番。看来不止被逼着听真话能让人成长，被逼着讲谎话也能让人成长呢。
　　等到到了门口，蓝悠兰对着李艳梅说了句，“就是这里了。”
　　于是李艳梅上前敲门，蓝悠兰则站到她的身后。
　　虽说是真心来还钱，但与江天的关系，这样的行为多少让蓝悠兰感觉不舒服。既然是妈妈说她想来感谢江天，她自己也就尽量避免与他的正面相接。
　　于是江天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蓝悠兰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自己母亲身后，甚至在她母亲与他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江天只是无谓地笑了笑，嘴角那一道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愉悦。其实，看着这样子的她，也还蛮有趣的。
　　他也只是扫了她一眼，便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放到她母亲身上，彬彬有礼道：“阿姨你们快请进，可人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然后他侧身让李艳梅和蓝悠兰进屋。
　　李艳梅先进去。等到蓝悠兰经过江天身边时，江天突然玩心一起，微微一笑道：“蓝小姐好，我们又见面了。”
　　蓝悠兰一怔，这才抬头看他，见他眼中促狭的笑意，突地就恼起自己的胆小怯懦，干嘛做贼心虚。看看人家跟没事人一样，这主意明明是自己出的，结果到最后却反倒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么一想，蓝悠兰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礼貌回以笑容，“江先生好。”
　　而后他们分坐在沙发上，李艳梅从包里拿出一沓一沓扎好的钱推到江天的面前，道：“江先生，谢谢你借钱给我们家救急，我们先还你这么多，就当是利息也好。真是非常感谢你，这是一点我们的小心意。”说着她又递上带来的礼物，“我们家兰兰不懂事肯定都没能好好感谢你们，不知你的太太在不在，我也想当面跟她说一声谢谢。”
　　江天还是恰到好处地笑着，只说：“阿姨，您不用这样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那个，我没有太太，还是单身。”
　　“啊！”李艳梅见自己说错话，忙尴尬摆手道：“不好意思，是我们今天太唐突到访。我刚看到门口有女式拖鞋，就以为你已经结婚了。”
　　江天还是笑着，只说：“没关系，那鞋是我前女友的。”
　　蓝悠兰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看了他一眼。但与其说是看，倒不如说是偷偷瞪了他一眼。
　　她是真没见过说谎能说到这样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人。若是她不知情，还真能让他颠倒黑白呢。
　　李艳梅见蓝悠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于是忍不住捅了捅她，道：“兰兰，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快跟江先生说谢谢。”
　　蓝悠兰这才抿了抿唇，重新抬头好好看向江天，“江先生，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弟弟。”说到最后，她语气诚挚而认真。
　　江天这回没有说不客气，只是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弟弟好些了吗？”
　　这时李艳梅却连忙答道：“好多了。前几天已经出院回家，现在他爸爸在照顾他，兰兰工作忙，一直都还没能抽出身回去。多谢江先生挂心。”
　　蓝悠兰只觉得这样演戏实在是累，所以脸上表情一直淡淡的，江天却看着她说：“怎么不请假回去看看呢？”
　　蓝悠兰闻言这又才抬头，直到看到江天的眼睛，她才确信，他这句话并不止是表面听起来的那个意思。
　　他的目光锁住她，蓝悠兰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他的眼神竟像是在问，“你现在是后悔了吗？不然为什么都不敢回去看看你弟弟？”
　　蓝悠兰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连声音似乎也没了温度，“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刚换了一份新工作，实在不方便请假，仅此而已。再说看与不看都没关系吧，我只要知道我已经弟弟没事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