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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火舞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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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胭脂听得如痴如醉,崇熙也为她解释道:“赧郎一门本是居住在西北苦寒之地,极善冶铁术,当年许多塞外神兵利器都是出自赧郎一门。不过后来,西北连年烽火战乱,那些边陲小国为了眼前利益,几乎将赧郎一门屠杀殆尽,仅剩少许赧族人为了求生,不得不背井离乡,从塞外一路漂泊,可谓是‘何年是归日,雨泪下孤舟’。”
胭脂听得是津津有味,她甚是喜欢崇熙给她讲述这些故事,南弦与素滢也是相视一眼,为崇熙的见多识广感慨。
崇熙浅笑一下,继续讲道:“眼见着家乡远去,前路不见,赧郎一门一路跌撞孤苦,直到来到风陵城。此地山川巍峨,清江碧波,与那西北寒峭山巅既有相似也大为不同,另有一番风情。于是赧郎一门便栖身风陵,后来肃昭帝迁都南幽城,南巡时发现了赧郎一门极善铸造兵器,于是将其中佼佼者带回了皇城,让他们任职于兵器府。不得不说,赧郎一门打造出来的兵器确实是世间极品,让西琉在平定边疆之乱中事倍功半,至于那些留在风陵城的赧族人便将独门技艺‘打树花’在风陵推广。据说‘打树花’极美,南宫皇后看过后极为喜欢,从此,风陵州府便年年举办火舞祭,以供世人共赏‘打树花’。”
南弦对崇熙很是好奇,道:“楚熙兄果然是见识渊博。”
崇熙拍了拍木轮车,道:“我只是行走不便,终日无所事事,呆在书阁里多读了两本书罢了。一切皆是书上所见,可读万卷书终究不如行万里路,有时真真切切见着了,方知书上文字始终欠了点真情实感,就好比这‘打树花’我也并未亲眼见过一样。”
崇熙所言南弦很是认同,他点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着,南弦举杯,“不曾想我与楚熙兄如此投机,我在此敬楚熙兄一杯。”
崇熙也举杯道:“人生最是难得一知己,敬南弦兄。”
见崇熙与南弦二人如此客气,胭脂与素滢相视一笑,也纷纷举杯饮酒,九易向来话少,见大家兴致都如此高昂,尤其是崇熙难得如此开心,也是与大家一同举杯共饮。
一杯酒下肚,那些拘束便也一扫而光,几人纷纷融进了“镜花水月”好时光中了。
不知不觉夜已深,虽说“镜花水月”夜未央,但崇熙他们还是要返回蛟船了。这么多年来,崇熙始终秉持凡事适可而止方得长远的原则,若是纵情纵性图一时之快,唯恐乐极生悲,横生枝节。
南弦与素滢送三人来到门口,南弦抱拳道:“楚熙兄,那我们可就说好了,明日‘火舞祭’不见不散。”
崇熙抱拳道:“明日还要劳烦南弦兄与素滢姑娘带我们共赏此‘火舞祭’。”
二人说着,素滢却将胭脂拉到了一旁,侧耳轻语道:“明日‘火舞祭’是七夕前一场盛事,风陵城内各家姑娘都会精心打扮一番期望可遇一人得一心,”说着,素滢指了指崇熙,“记得明日也要精心装扮。”
胭脂脸颊绯红,但是难掩心中愉悦,听到素滢如此说她甚是期待“火舞祭”,虽说与崇熙在皇城时也在七夕夜去逛过夜市,但那到底比不上在风陵城如此自在。
胭脂忙点头道:“多谢素滢姐姐提醒。”
话落,胭脂与素滢又走到了大家身边,今夜还未话别,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期待起明日那场‘火舞’盛事了。
翌日,天未大亮,风陵城内‘火舞祭’便已开启了大幕,由于今年崇晖南江巡游恰逢‘火舞祭’,风陵州府格外重视,除了亲设赏祭台外,还里三层外三层严加部署。可崇熙因为与南弦有约,便借故推脱了晚上州府赏宴,在船上用过早膳,待州府来人接崇晖一行离开后,就带着胭脂与九易自行进了风陵城。
对此,崇晖也未多言,一来是崇熙向来爱玩,堕马前就时常带着九易四处游历,堕马后则是带着胭脂做尽荒唐事,想来如此正儿八经的官宴他实难坐住。二来是崇熙去与不去也无人关切,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便也随了他去。
众人想法皆同,唯独崇祺在离开龙船时,一边与崇武及州府之人寒暄,一边频频回头看向蛟船,面上有些难以言说的神色。不知为何,崇祺居然也想要如此放肆去感受一场盛事,而不是在那些无趣陪同下做些无趣事。
说来也怪,崇祺此举胭脂从未见过,反倒是每每都落进了崇熙眼中,崇熙看破不说破,只是心中所感有些复杂,即为这位落入人间烟火气中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惋惜,也有些为自己惶惶不安。若是这位六王爷出手与自己抢人,想来是要费上许多功夫来与他周旋了。不过崇熙转头看向胭脂,似乎在她眼中,这位身份尊崇的六王爷还不及这风陵山间遍开繁花能够入眼,崇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镜花水月”门口,崇熙与南弦如约汇合,此时风陵城内已是热闹非凡。胭脂一路看来,素滢所言果然非虚,今日风陵城内每名妙龄女子皆装扮亮丽,所幸胭脂今日也是打扮了一番,穿了件明黄色的纱衣,配上明黄色大发带,看上去很是清新。对此崇熙虽面上不语,心中却很是惊喜,因为自打胭脂跟他到了皇城后,为了不引人注意,胭脂的衣着打扮也是随着他素净了起来。
五人就这样离开了“镜花水月”,融进了风陵城年度盛事中去了。一路走走看看,五人喜笑颜开,谈天论地,说笑玩乐,就这样直到日落西山,五人才又回到了“镜花水月”。
今日“镜花水月”客人格外多,楼上楼下早已客满,幸得崇熙与南弦早已订下“水月阁”中一个雅间。“镜花水月”坐北朝南,主楼是上下二层,供客人欣赏歌舞,而东侧有一楼阁名为“水月”,西侧有一亭台名为“镜花”,此处没有主楼大厅那般热闹,算是闹中取静,且装潢独具匠心,比起主楼多了一份风雅韵调。
水月阁共有两层,全为雅间,从主楼东侧有条石子路可通至此。崇熙等人来到水月阁外,听着里面琴音悠扬、笑声爽朗,倒是迎合了这夏令晴夜和一抹弦月。
走入雅间后,婢女将一把琵琶交给了素滢,素滢犹抱琵琶,指尖轻拢慢捻,挑抹出绕梁余音。那是风陵城内一首时兴小调,声韵铮铮铿铿,时而宛转流畅,时而幽咽断续,弦弦有情声声含思,为雅间内难得的酒逢知己助起兴来。雅间凭栏外,夜色茫茫,一汪清泉倒映着天上明月。
火舞祭尚未开始,雅间内曲调婉转,美酒佳肴尽上桌,胭脂在南弦逗弄与挑衅下已经饮了许多酒,酒气已然上头。胭脂本身好酒,今晚还堵着一口气与南弦对酒,可没想到数杯黄汤下肚后,口中已不觉酒味,反倒是酒兴正浓,越喝越来劲,眼看着南弦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惹得崇熙、素滢和九易频频发笑。
反观崇熙浅尝辄止,倒也不是对良辰美景和琼浆玉液不感兴趣,只是看着胭脂酒醉模样甚是可爱,他总觉得此次风陵一行最大惊喜便是依稀看见了那年北衡县外寻芳林那个偷酒喝的小丫头。
崇熙回想起往日在皇城,胭脂为了自己,不只隐去了喜怒,还藏住了哭笑,看似不悲不喜,其实只是为了不把自己陷入险境而隐藏了太多。如今走出皇城,特别是来到风陵城后,一杯“未凉心”,一场“火舞祭”,一梦“镜花水月”,再加上结识了两位新友,胭脂似是释放了天性,爱恨随意,喜怒随心,如今这番模样确实令崇熙喜闻乐见。
南弦看着杯中酒,心生感慨道:“还是古人说得好啊!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说着,南弦长叹一口气,看向崇熙笑言,“楚兄可知,我是昔日孤灯望冬雪,也曾大漠渡风沙。”
崇熙一直觉得南弦是江湖上那种恣意洒脱之人,没想到几杯美酒下肚,也不知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南弦倒是感慨了起来,似是卸下伪装见了些许真心。崇熙心中有些感慨,再次领悟到世人皆伤这个道理。
崇熙笑而不语,看着南弦酒后悲喜爱嗔,既然世人皆伤,想必应是尘间药石无灵,那便只能任其自愈,而自愈之法别无其他,无非就是在时间荒洪中叹一句白驹过隙,最后将那些抓不住、望不穿的全数放下了而已。
想着,崇熙回眼见胭脂酒兴依然很浓,不知深浅地拉着南弦碰杯,熟不知南弦不过是在醒世中求一方醉而已,胭脂却是单纯的品一场酒。崇熙不知胭脂心中是否有伤?但是这些年相处下来,看着胭脂的性情与自己愈发相像,他能感受到胭脂的深情款款,但是回想在皇城中,胭脂屡屡受伤,似乎她并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崇曦自小见识了太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之事,像胭脂这般为了一份情视生死如无物不多却也不少,但是胭脂与他们有不尽相同,若说他人那种生死无物是全了一段情,于胭脂而言仿佛生死不过无谓之事,与寻常风寒并无区别。
这种想法随着那入口不多的酒意蔓延,令得崇熙越想越心慌,他不禁抬起手,用折扇轻压住了胭脂手中那杯酒,道:“好了,胭儿,今日你已喝了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