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天上羽

47、镜花水月

　　胭脂和九易也寻声望去，只见二层角落里，一个说书人正坐在那，翘着腿，转着折扇，面前桌上放在一方醒木和一盏清茶，周边围了许多听书人，皆已听得入了迷。
　　见说书人讲得是口若悬河，听书人听得是如痴如醉，胭脂不禁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那个说书人讲得故事正是“凉川一役”，胭脂坐到了崇熙身边，双手托腮凝视着崇熙问到：“公子，‘凉川一役’说得可是六王爷？”
　　崇熙也细听了一会，点头道：“不错，此人说得正是六皇兄当年‘凉川一役’之事。”胭脂看向那个说书人，崇熙见胭脂对这个故事颇有兴趣，也为她解说到，“十五年前，六皇兄初掌帅印不久，番邦哈图国于边疆作乱，六皇兄带兵远征，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歼灭敌军，却没想到那两年边疆气候反常，此战居然拖了两年，最后，西琉大军还被哈图围困于凉川，形势一度危及。那一战至关重要，边疆诸国皆在观望，若是西琉赢了，便可在边疆诸国立威；若是输了，割地舍城尚且不说，番邦诸国是再不会将西琉放入眼中，边疆将永无宁日。六皇兄深知此事，所以与哈图在凉川一役中背水一战。据我所知那时六皇兄确实已做好以身殉国的打算了，被逼退守凉川后，六皇兄却灵机一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巧用了凉川险峻地势反败为胜，算是一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经此一战后，六皇兄得到皇上重用，此战也被世人传颂，值得一听。”
　　听到连崇熙都如是说，九易反倒是愤愤不平起来，不屑道：“虽说凉川一役确实惊险，但民间传说也太过夸大其词了，简直将六王爷奉若战神，熟不知那次……”
　　九易还未说完，店小二就端着差点走上了二层，九易见有人前来便识趣地闭了嘴，压下了满腹牢骚，却勾起了胭脂的兴趣。
　　店小二端来了上好碧螺春放至桌上，将茶杯放至个人面前，听到他们在说六王爷，插上一嘴道：“还别说，听闻这位六王爷于这两日跟着皇上来了咱们风陵城，不知是否有缘得见？”
　　胭脂白了店小二一眼，想起方才他那副嘴脸，更是嫌弃道：“见他作何？见了他你不还是店小二？”
　　知道胭脂在生气，店小二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起码可以祈祷战神保佑。”
　　胭脂觉得好笑，边为崇熙斟茶边怼道：“战神保佑？你是在诅咒六王爷死吗？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听胭脂严词厉色，看着便是个不好惹的女子，再想起自己方才对崇熙有些无礼，想来这姑娘还记着仇呢，嘟囔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胭脂听力极好，店小二这声含糊不清的嘟囔声被她清楚听来，皱眉道：“再说一遍？”
　　见胭脂如此表情，店小二忙陪笑脸，道：“无事无事，客官慢用，慢用。”
　　说着，店小二着急忙慌地逃离了二层，崇熙见店小二的狼狈样，再看了看身旁胭脂的半嗔样，笑道：“其实他也是无心，你又何必如此生气，还真跟他置起气来？”
　　另一旁的九易难得地站在了胭脂这边，道：“公子，他哪是无心？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
　　胭脂给九易杯中倒上茶，应声道：“就是。”
　　见胭脂与九易难得立场一致，崇熙觉得好笑，便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不想破坏他们二人如此和平相处的好氛围。
　　胭脂见崇熙未继续言语，看向那个说书人继续言道：“其实说书人无非就是将一地鸡毛夸大其词，以此来赚吆喝，如若不然，何人愿意来听这些旧事？那些个所谓的真人真事不过都是些谋生手段罢了，当个传奇话本听听就好，可偏偏有些人愚昧无知，居然就信以为真了。”
　　听着，崇熙宠溺地看向胭脂，笑道：“若说一地鸡毛未免有些苛责了，”说着，崇熙再次看向说书人那边，继续此前未完之语，“民间之所以如此夸大其词将六皇兄一战封神，只不过是凉川一役后，六皇兄坐稳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头衔，说书人甚喜此类事迹，便也就添油加醋了起来，不过都是些谋生之道罢了。”
　　胭脂手肘靠桌，手心托腮，想着方才九易那句未完之语，忽然又不想追问个所以然了。胭脂心里清楚，崇熙绝非寻常人，并不是指身家地位，而是这些年来胭脂发现崇熙的胸怀才谋绝非寻常人可比。只是眼下时境，崇熙将那万丈光芒隐于乌云之上，但乌云终究无法永久蔽日，终有光回大地那日。
　　胭脂凝视着崇熙忽然说到：“王爷，在胭儿心中你才是那个行侠仗义之人。”
　　崇熙愣了愣，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想清，满是疑问地“嗯”了一声，胭脂满眼情意挡不住，又说了一遍。
　　“在胭儿心中你才是那个行侠仗义之人。”
　　崇熙凝视着胭脂，这个曾助他破了北衡县百童案的女子，自然是比世人更了解崇熙。若说当年在北衡县对崇熙一见钟情是因为那俊俏少年模样，那么此时此刻胭脂已经完全为崇熙着迷，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胭脂的心。当年为了崇熙她义无反顾地与水鬼据理力争，说服水鬼将其放行，眼下为了崇熙她更愿意陪他被困在皇城中不离不弃。胭脂知道崇熙只不过是生不逢时，不然早就有一番作为，不必假装一个荒唐王爷，但胭脂似乎也并不太在意崇熙作为如何，眼下这样长伴于他左右其实也不错。
　　荷塘间风景甚好，午后阳光照得和暖，一扫前些时日梅雨时节所生烦闷。清风拂过，带来阵阵荷香，那厢说书人眉飞色舞地将“凉川一役”说得精彩纷呈，引得听书人掌声连连。这厢崇熙、胭脂与九易饮茶赏荷，尽享风陵好时光。
　　“真是可惜。”
　　胭脂看着眼前之景心生感叹，崇熙见胭脂居然如此感慨。胭脂心思恪纯，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那种小家碧玉，可眼下居然心生感慨。
　　崇熙不禁觉得好笑，接下了话茬，问到：“何事可惜？”
　　“这六王爷纵然是战神，可惜有个霸道兄长，似乎整个西琉都要看他喜恶来定晴阴。”
　　见胭脂如此调侃崇武，九易大惊，想要制止胭脂，可转眼见着崇熙并无不快，便又将话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稍许沉默后，崇熙看向胭脂，居然笑语道：“你啊你，有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切勿再对旁人说起。”
　　胭脂俏皮吐了吐舌头，道：“我当然也就只在你面前说说而已。”
　　崇熙一脸宠溺凝视着胭脂，九易忽觉自己有些多余，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多余，转过头继续听着那边说书人说着“战神”传说。
　　心中一派静谧，时光也是一晃而过，转眼便已是傍晚。三人离开了荷塘茶楼，走在风陵天街上。
　　此时的风陵城将夜未夜，炊烟四起，大红灯笼挂满天街。
　　崇熙指了指前方一家酒楼说道：“已是傍晚了，我们不如在那里用晚餐吧！”
　　胭脂和九易连连点头，三人就这样走到酒楼外，只见门匾上刻着“镜花水月”四个大字。
　　走入“镜花水月”，一切皆美得不真实，白玉栏杆精雕细刻，台阶用玉石砌成，台上一名歌姬犹抱琵琶半遮面，唱着应时应景的风陵小调。曲调婉转，带着一股似是而非的幽怨，令人动容。
　　九易推着崇熙来到大厅选了张桌坐下，此时人还不算多，给人些微清寥感，却让此烟花之地显出几分风雅之韵来。见胭脂对此处万分好奇，崇熙愈发觉得自己当真是许久未曾带胭脂出来欣赏湖光山色了，以至于他们都只看到门前一时冷暖，渐忘了大好河山。
　　跑堂来到了崇熙身边，脸上堆满笑容问到：“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呢？”
　　崇熙微笑问：“你们酒馆有什么特色呢？”
　　跑堂得意笑答：“自然是琵琶美酒夜光杯了。”
　　崇熙怔了怔，胭脂见跑堂卖起了关子，嘀咕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后一句似乎是欲饮琵琶马上催了？这诗这么悲凉，不怕影响到食客食欲吗？”
　　跑堂却笑着摇头道：“话说作悲伤语读便浅，作谐谑语读便妙，一切皆看客官此时心境如何了。”
　　崇熙咂摸着这两句话，点头道：“看来此处是才人辈出。”说着，崇熙转头看向胭脂，打趣道，“平日要你多读书，现下看来没错吧？”
　　九易忍俊不禁，胭脂还是不服输，嘟囔道：“光说有何用？还是不知究竟有何特色。”
　　崇熙也笑了，转头看向跑堂道：“我们也就三人，你就按着此处特色上菜，我信你所荐。”
　　跑堂见崇熙谈吐不俗，猜着怎么也是世家公子，于是将毛巾搭在了肩膀上，道：“好嘞，客官您就请好吧。”
　　话落，跑堂就退了下去，胭脂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崇熙道：“公子，你还未跟他说酒要上好。”
　　崇熙笑道：“这点你放心，此处既然叫‘镜花水月’，想来必有美酒相配。”
　　胭脂不解问道：“何以见得？”
　　崇熙谦谦一笑，道：“若无美酒，又怎能‘镜花水月’？所以，这点你自可不必担心。”
　　九易习惯性怼道：“从未见过那个姑娘像你如此好酒。”
　　胭脂也不服输回怼：“我也从未见过哪个男子像你如此唠叨。”
　　胭脂与九易开始拌起嘴来，崇熙倒也习惯了，不多说什么，只是环视四周，发现不知不觉人已渐渐多了起来，方才那种清廖感也全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