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天上羽

46、风陵沙洲

　　龙船起航那日声势浩大，崇晖自小便向往肃昭帝与南宫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段佳话，自己与先皇后也是两情相悦、鹣鲽情深，于是崇晖便效仿肃昭帝，命人将龙船修缮得更加大气奢华，以南江巡游来博皇后一笑。
　　按理来说，崇晖及后宫嫔妃以及皇亲贵胄自是应当宿于龙船之上，但崇熙却自请宿于龙船后的那艘蛟船之上，称是龙船上规矩太多，且每每经过州府要地总少不了一番觐见，礼仪太过繁琐。崇武本就不愿见着崇熙便也附议，说是崇熙身子虚弱，龙船上常有各地府衙官员来觐见，不如让他宿于蛟船好生休养。
　　崇晖想着崇熙不喜束缚，加上如今行动不便，本就没打算让他接见沿途官员，便随了他心意，让他与其他皇族贵胄宿于蛟船，那些皇城达官贵人皆陆续跟在后面。
　　虽说此事乃是崇熙自请，可在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人眼中，不过是看着崇熙被崇晖与崇武弃如敝履，一个从出生至今高开低走的荒唐王爷，那些高开时围在你身边的人也许正是低走时冷眼旁观看你笑话之人，这些人有时恨不得你再悲惨一些，好安抚他们那颗本就患有重疾之心。
　　不过，崇熙也早已习惯了皇城的人心善变淡漠和冷嘲热讽的流言蜚语，所以那些难听的话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何况他心里明敞得很，本就是因为不想时常出现在崇武面前，以免崇武觉得碍眼从而生出更多是非，故此才宿于蛟船中，只求各得一番自在。既然目的明确且遂了心愿，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由着去了。加之，他自知推脱不了此次南江巡游，早就打定主意要带着胭脂趁此机会好好游玩一番，毕竟胭脂陪着自己困在皇城中多年着实憋闷。
　　南巡起航当日，崇熙带着胭脂与九易上了群臣所宿的蛟船。说来也怪，群臣虽说宿在蛟船上，但个个都巴巴地望着那艘龙船，仿佛都想要上到龙船去沾一点龙气，就像去寺庙里求神拜佛一样，从此称心如意。
　　崇熙看着这些“虔诚”追寻前路之人，无奈一笑，只能叹一句：“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南巡启程当日艳阳高照，一路上夏花遍开，风景甚美，途中经过的两洲两县都只是短暂停留，给穿上补给些日需品。除了崇晖与崇武、崇祺进城巡视了一番，其他人也只是在岸边走马观花，就这样过了几日，龙船直到风陵洲方才停驻。
　　风陵洲位于崇山峻岭间，南江曲曲折折绕过风陵洲流淌而下，竟在这蛮荒山间滋养出了一块繁华地带，犹如沙漠绿洲。
　　龙船入了风陵洲后，大小官员齐跪码头接驾，崇晖下了龙船，崇武和崇祺紧随其后。由于崇熙行走不便，崇晖允他不参与一路觐见，于是崇熙与九易、胭脂呆在蛟船房中，只待人潮散去后下船去逛逛风陵街市。
　　船下是迎君大阵仗，可崇熙房内却是笑语连连，将那一片喧嚣摒于房外，反正船下人山人海事不关己，只是悠然自得地看着窗外风景，点上新火煮新茶。
　　待到人潮渐散，胭脂推开窗户，倚窗远眺风陵好风光。风陵山上遍野尽开繁花，即便如此遥远仍依稀可闻见山间花香。船下风陵沙洲，柳枝斜倚水边，随风起舞好不自在。虽说行前万千不情愿，可如今乘船游南江，看着沿途大好风景，崇熙、胭脂与九易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
　　胭脂看到如此风光惊叹道：“听闻风陵城繁华不输皇城，流光溢彩，灯火璀璨，夜夜笙歌不夜城。”
　　九易为崇熙奉上一杯新茶，崇熙细嗅茶香，眼见胭脂这副开心样子，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
　　“风陵洲在一片崇山峻岭中，地势本艰险，可谁又能想到这艰险之处竟有一座风陵城繁华似锦？而且风陵城中有一条天街最是热闹，人群接踵摩肩，街铺鳞次栉比，各式新鲜玩意应有尽有，有些甚至在皇城都难得一见。”
　　听崇熙说完，胭脂愈发兴致勃勃了，听着龙船下已趋于平静，想来那些接驾人都已走远。
　　此时，崇熙杯中茶也喝了一大半，他放下茶杯，看了看窗外天朗气清，笑道：“罢了，瞧你俩这副急不可耐，我们就去这风陵城逛上一逛吧！”
　　话落，胭脂立马拍手，九易却站直身子，红脸嘟囔道：“王爷，我哪有急不可耐。”
　　崇熙笑而不语，胭脂凑到了九易面前打趣道：“那这风陵城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九易没有多做思考，大喊一声：“去！”
　　就这样，三人在欢声笑语中下了蛟船，崇祺临行前特意为他们留下了一辆马车，便于他们前往风陵城游玩。崇祺在与崇晖、崇武一同被风陵州府迎入风陵城时，频频回首看向蛟船，那时胭脂正一心看着船对岸的山间风景并未留意，但偏偏这个举动落在了崇熙眼中。崇熙忽然觉得这位六皇兄有些陌生，当年那种征战沙场的霸气锐减了许多，多了一份不应属于他的痴缠，而这种改变也许一切都源于胭脂。
　　崇熙心中了然但也不多言语，既然崇祺一番美意，他自是笑纳就好，三人就这样一路车马进了风陵城。
　　自打进了风陵城门，胭脂兴高采烈无半刻消停，崇熙依稀又看见了北衡县中那个活蹦乱跳、误将撩思当有趣的小丫头。九易虽说从小跟着崇熙游历山河，但许久未曾外出，此刻看着眼前美景也是目不暇接。
　　世人都说风陵城与皇城一样繁华，可两种繁华却大有不同。皇城仿若那云间巍峨天宫气派非凡，风陵城却是这地上一点灵犀通人心意。
　　风陵山脉峻拔，沙洲沧桑，天街烟柳更是尽承欢颜，仿若生活在此便可抛却万般愁，只羡鸳鸯不羡仙。
　　夏令时节，天空如明镜无一毫纤云，风陵城就这随他春难舍、夏难耐，毫不遮掩，逍遥坦荡，任人流蜚，不过一笑而已，此间纵情欢乐于己足以。
　　马车在天街外停下，三人下了马车，天街入口是一座零星楼，乍看之下很像城门，但近了才发现远比城门小得多。零星楼共有三层，第一层是条车马道，二、三层皆有游人举目远眺，赏景吟诗，零星楼后便是天街。
　　天街是条古道，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看似有些零散，不比皇城整齐划一，但却比皇城多了一分妩媚与情思，独有一番韵味。
　　九易推着崇熙前行，胭脂走在崇熙身旁，胭脂看着两旁如烟翠柳、池畔楼台、特色小吃、琳琅商品、艺人卖艺令人目不暇接，三人就这样穿行在天街中。
　　行在天街里，一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三人也着实许久未曾如此开心畅快了，就连九易也难得地展露笑颜。
　　崇熙不禁叹道：“看来平日里我是带你们出来少了。”
　　走出天街时已过了正午，胭脂想起什么似的对崇熙言道：“王爷，听闻风陵城内有片荷花池远近闻名，初夏荷花就已遍开，我们不如去赏荷吧？”
　　崇熙见胭脂如此有兴致，便笑着点头，于是三人上了马车离开天街向荷花池行去。
　　荷花池旁人不多不少，望向池中，荷花绽蕾盛开、密密层层，远看青翠碧绿似是与天相连，倒是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不过胭脂虽嚷嚷着要来荷花池，可自打出了天街，她一门心思都落在了崇熙身上，根本无心赏荷。因为胭脂发现自打来了风陵城，崇熙脸上阴霾尽扫，挂起了难得的笑容，心情好了许多，整个人也不似在皇城中那般整日防备。
　　胭脂欢喜，因为终见崇熙敞开心扉，现下想想倒是感谢那伙子豺狼多余之举。
　　三人经过了荷塘边，行经一段竹板桥，便是一座竹舍，往来赏花人可在此饮茶歇脚。崇熙发现竹舍二层是赏荷佳地，可是上到二层只有一条迂折楼梯。
　　小二看着木轮车面露难色，道：“客官，其实不必非去二层，我们这一层风景也很好，客官不如在一层落座如何？”
　　见小二如此说，胭脂和九易都有些恼怒，还不待胭脂说什么，九易便将崇熙连人带车一并举起，一步一步上了楼梯，把小二看得目瞪口呆。
　　来到二层后，九易将木轮车稳妥安放于围栏旁，小二也跟着上了楼，见九易不急不喘，显然又是一个能人异士。再看看崇熙服饰款式虽简洁，但质地上乘，应是非富则贵。
　　店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细思量一番，自然是不敢再怠慢崇熙，态度也恭敬了许多，讨好地问道：“客官想要用些什么茶点呢？”
　　胭脂懒得跟店小二去计较，反正崇熙已经来到了二层，她便双手扶在围栏上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这座小楼位于大片荷花中，从此处望去，荷塘无边无尽甚是壮观，一派夏意尽在眼中。再看看塘中荷花，似是下过一场夜来雨，那荷间露珠被初阳晒干，显得塘中荷花更加水润清圆。微风拂过，扬起荷香，更是惊得夏荷翩然起舞。
　　九易也懒得理会这个势利小二，反倒是崇熙，依然带着谦谦君子的笑容，问道：“你这里有何特色呢？”
　　“自然是碧螺春与荷叶酥了。”
　　看着店小二如此得意，想来应是这里特色，崇熙笑道：“那就来一壶碧螺春，一碟荷叶酥，至于其它的，你看着再来些小点吧。”
　　店小二喊了声“得嘞”，便下了一层去准备茶点，崇熙看着胭脂沐于阳光下的身影有些出神，可很快便被旁边响起的掌声与叫好声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