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木始凌云 ...
-
天光大亮后,崇熙坐在木轮车上小憩片刻,九易在外轻轻敲响了房门。崇熙蓦然睁开了眼,听着门外是九易的声音。
“王爷,属下给您端了早点过来。”
崇熙看了看床榻上,胭脂依然在熟睡,长舒一口气,轻声道:“进来吧。”
九易端着早点轻轻推门而入,见着胭脂躺在床榻上,崇熙一脸疲惫,问道:“王爷,胭脂如何了?”
九易边说边将早点放在了桌上,崇熙又看了看床榻上的胭脂,道:“无妨,寒气已去,只是现下有些发热。”说着,崇熙将桌上一张早已写好的药方交给了九易,“一会照着这个方子去抓些药回来熬上,想来喝上两三副就应无碍了。”
九易接过了崇熙手中的药方,道:“是,王爷。”
九易欲言又止,崇熙问到:“何事?”
九易回道:“听说今早有人在江边发现了一具女尸,虽说面目全非,但从衣着饰物来判断,正是程夫人。”
听到这个消息,崇熙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散了散倦意,道:“嗯,他办事向来稳妥,你继续关注此事后续,想来以他的能耐,刑法司应该是查不出其他了。”
九易点头道:“是。”说着,九易看了眼桌上早点,“王爷,您也没休息好,一会用了早点还是歇会吧。”
崇熙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去抓药吧,切记勿要张扬。”
九易再应了一声“是”,便将药方收进了袖里退出了房中。待九易离开后,崇熙并未用早点,而是推着木轮车来到了床榻边,盯着胭脂,见她长长的眼睫轻微颤动,不禁笑道:“即已醒来为何还要装睡?”
胭脂见瞒不过崇熙,便干脆睁了眼,笑看着崇熙道:“我不是怕又被九易唠叨嘛。”
胭脂脸色好了许多,崇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确实还有些发热,我已让九易去抓药了,一会用完早点服了药再睡会,应该就没事了。”
胭脂并未起身,只是抓住了崇熙准备抽走的手,贴在了脸颊,像只小猫贪恋崇熙指间的檀香味,道:“以前发热喝上一坛酒便好了,哪用抓药如此麻烦。”
崇熙用手指在胭脂额头轻弹了一下,佯嗔道:“又在胡言乱语了,”可是很快又变得温柔了起来,“乖,一会再喝了药,继续睡上一觉,发些汗就好了。”
胭脂才不情愿轻易放了崇熙的手,一边闻着檀香一边撒娇道:“王爷,我刚才做了个梦。”
崇熙见胭脂如此撒娇也就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有些好笑地问到:“什么梦?”
胭脂闭上了眼,似乎正在回味那个梦残留的一点碎片。
“不太记得了,好像是王爷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
崇熙笑道:“哪个故事?”
崇熙忽然有些好奇,他给胭脂讲过许多故事,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故事能够让胭脂如此记忆深刻,连梦中都是。
胭脂合眼片刻,幽幽说到:“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崇熙愣了愣,笑出了声,道:“这是故事?”
胭脂煞有介事点头道:“恩,小小蜉蝣朝生暮死,却只为寻一个归宿。”
崇熙眨了眨眼,记得当时是给胭脂念了些诗词,这只是其中一首,却未想到胭脂独独记住了这首,还当成了一个如此悲壮的故事。不过崇熙倒也不觉奇怪,胭脂想法向来清奇,这么些年来崇熙早已习惯,有时甚至觉得那些不按常理的想法也很有趣。
想着,崇熙又是一笑道:“好了,少说话了,要么起来吃个早点,要么再睡会。”
胭脂想了想,道:“那我还是再睡会吧,说不定还能再做一个梦。”
胭脂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可却丝毫没有放开崇熙手的意思,崇熙轻笑,任胭脂抓住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木轮车上出起神来。
胭脂身上寒气尽除,加上体内本就有护心锁,现下虽说有些发热,但也没那么严重。更何况胭脂醒来见着崇熙,哪有那么容易再睡去?她悄眯着眼,看崇熙陷入了沉思,不禁开口问道:“王爷可还是在想三王爷这个案子?”
崇熙的思绪被胭脂拉回,看着胭脂那半睁不睁的眼睛,也不继续强迫她,只是叹了口气,道:“嗯,今早有人在水边发现了一具女尸,从衣着判断应是程夫人。”
“程夫人?”胭脂惊呼,可很快转而一想,昨夜崇熙交代给九易的最后一句便是“世上再无贺新箬”,想来这具女尸并非真正的程夫人,而是那位的杰作,便也不再纠结。
崇熙见胭脂一脸明白的样子,继续说到:“三皇兄的案子审理屡屡遇滞不前,五皇兄费了这么多心思,掀起如此大阵仗,无非就是想要揪出幕后黑手,可偏偏案中的所有线索全部都断了。”
胭脂思考着崇熙这番话,的确,崇武很是介意三王妃背后那人,偏偏三王妃已经自尽。崇祺也很介意那夜从他手下逃脱的自己,偏偏慎之带人将断情林翻了个遍也寻而不见。
这个案子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牵连波及了许多人,崇武手段向来铁血霸道,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想来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城都将人心惶惶。
“王爷,胭儿总觉得这个案子有些古怪。”胭脂道。
对崇纪一案,崇熙也是有许多疑惑,道:“不错,此案确实古怪得很。一伙塞外流寇胆大包天来皇城犯事,先是成功地从城防军和东西两大营的眼皮下潜进皇城,而后当中有人经不住诱惑,接了展鹏程的私活屠了何曲迁满门。如此一来,行藏早已暴露,但即便暴露了行藏引起了刑法司注意,他们依然可以安然躲藏到三王爷寿宴那日,背后应该有人在助他们一臂之力。”
胭脂顺着崇熙条理捋了下去,道:“这伙流寇若是三王妃召来,那么展鹏程报仇应是有人为他穿针引线。展鹏程以为只是简单的买凶杀人,却不想被人以此利用。”
崇熙微眯双眼道:“虽说在三王妃房中查到了皇城布防图,但我总觉得凭三王妃一己之力绝对无法获悉布防图的内容。”
胭脂点头,却转而问到:“可这伙流寇若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对何曲迁下手未免太重,有种杀鸡用了牛刀之感。”
崇熙将用指尖敲点着木轮车扶手,沉思道:“这伙流寇屠了何曲迁满门,展家买凶报仇应该只是个幌子,有可能是背后还有人授意让他们刻意而为。”
“刻意而为?”胭脂不解问到,“若是刻意而为,所求为何呢?”
崇熙顿了顿,神色凝重看向胭脂,答道:“一是造成皇城恐慌,二是何曲迁毕竟是天子府府尹。”崇熙继续分析到,“倘若三皇兄接纳了三王妃的建议,摆一场鸿门宴打算刺杀皇上,但三皇兄寿宴那日,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前去赴宴,此前无人够料到皇上行踪。若是那夜皇上有其他事而未去寿宴,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胭脂思虑片刻,道:“三王妃能摆下这场鸿门宴自是做了完全打算,短短不会让此事付诸东流。”
崇熙点头,他认同胭脂所言,道:“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三王妃摆下鸿门宴从来都只是为了五皇兄一人,她要杀之人也是五皇兄。”
胭脂有些明白了,道:“五王爷也许早就查到几个流寇接了私活,但他不吭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帮流寇继续安然无恙地呆在皇城中,甚至有可能皇上前去赴宴也有五王爷一手推波助澜,他是想造成三王爷弑君夺位的假象,即能除掉三王爷,也能多少补上些何曲迁被灭门后与皇上之间的嫌隙。”
崇熙说着闭上眼沉思,略一迟疑后睁眼,道:“也许三皇兄想要的很简单,只是想扶自己人坐上天子府府尹一职,三王妃想要的是五皇兄的命,五皇兄想要出去三皇兄,甚至,”说着,崇熙顿了顿,“他也希望那帮流寇弑君成功,他借三王妃这把刀既除了皇上,也平了乱臣贼子,鱼与熊掌兼得,可能这才是他的如意算盘。”
胭脂冷笑,不耻道:“简直贪心至极。”
崇熙继而补充道:“三王妃在向三皇兄献计鸿门宴时,原本计划事情败露想要嫁祸于我,却被我洞悉先机早其一步做了防备。三王爷事败,连带出了三王妃和一段往事,但就在事情有了眉目时,一切线索随着三王妃自尽烟消云散,那个藏在三王妃身后之人就这样断了线索,连五皇兄也无能为力。所有一切看似顺藤摸瓜拔出的线索就像是有人刻意给出一条线,串上所有事情让我们察觉,就仿佛大费周章演了一出戏,险象环生,却不知所图为何。”
胭脂愣在了那里,不知作何言语,崇熙叹了口气,道:“不过一切皆是猜想,如今三皇兄疯癫,三王妃跳城墙自尽,那伙流寇全部服毒身亡,所有真相都被掩盖住了,而且……”
崇熙顿了顿,胭脂问到:“而且什么?”
崇熙沉思片刻,道:“而且我很好奇,现下皇上与五皇兄之间关系微妙,下一任天子府府尹究竟会花落谁家?此人既然掀起如此风波,未达所愿必然还会有后续,拭目以待。”
崇熙说着看向窗外,朗朗清风携着花香袭来,看起来风波已过,可是谁又知道这风波诡谲的皇城中还暗藏了多少只暗中窥视的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