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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长风入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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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祺一时受不住强光,一只手用力捂住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胭脂的蒙面黑布。就在此时,从他身后林中依稀传来脚步声,想来慎之带着追兵已至。
胭脂如今面上黑布已被崇祺扯下,继续逗留下去只会暴露自己,胭脂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碧月湖,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方才崇祺那一掌用足了内力,现下胭脂胸口气血翻涌,若此时强行闭气,加上湖底极寒,她极有可能被寒气侵体暴毙于湖底。
犹豫着,胭脂再次转头,断情林中亮光渐暗,崇祺也快从眼睛的剧痛中缓释出来,追兵脚步声越来越近,若待到追兵赶来,她势必被擒获,那时后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两相比较后,胭脂看回眼前的碧月湖,一咬牙,双手撑地起身,毅然跳进了湖水中。
等到慎之带兵赶来断情林时亮光已暗,他急急跑到崇祺身边将其扶住,关切问到:“方才听得一声巨响,王爷可好?”
崇祺缓缓放下了捂住眼睛的那只手,眼睛才经历过剧亮,正在适应黑暗。崇祺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凝视着手中紧攥着的黑布,道:“那个黑衣人被本王打伤,应该跑不远,给我搜,务必要捉到此人!”
慎之抱拳道:“是!”
慎之带兵于林中搜捕,崇祺却缓缓走出了断情林来到湖边,他看了眼手中被风吹得来回摆动的黑布,再看向湖面泛起的涟漪,心中疑问骤生,究竟是何人要取程风远性命?
崇祺看着湖面回想着这个案件,一个又一个的线索在冒出水面的同时又迅速消失了,这个案件至今已牵扯进了许多人,崇纪、沈竹清、何曲迁、展鹏程、程风远夫妇,可眼下除了贺新箬全都死了,还冒出了一个不知名的黑衣人。崇祺微眯双眼叹了口气,这个案件有许多不合常理之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诚如崇武所言,此案就像一个挂线傀儡,身后有一人手握傀儡身上那些丝线主导着案件发展,甚至掌控着他们的动向。
崇祺一边思虑着,一边看着湖面出起神来。
碧月湖面涟漪渐静,可湖底却不平静,因为在那深寒之处有一水道与七王府映日湖相连,由于水道在极深极寒的湖底,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可纵使知道了,常人也难以潜下并找到。一是因为水道很长,若是不擅长闭气很容易溺亡在湖中;二是由于湖底极寒,寻常人根本耐不住这种寒冷,很容易被寒气侵体而亡。
胭脂既熟悉水性也会闭气,虽说内力不高,但她会一门御寒的功夫,本来要从湖中潜回王府不算难事,可偏偏今夜胭脂中了崇祺用尽功力的一掌,内息本就受损,再强行闭气运功御寒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此次潜回七王府实属无奈,应是险中求生了。
与此同时七王府内,九易推着崇熙立在湖边。今夜不平,九易担心崇熙安危,将那枚白子与贺新箬交给崇熙所托之人后便早早回了七王府。但是崇熙心中有些不安,连九易都回来了,可胭脂却迟迟未归,崇熙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胭脂的安危来,每每心烦意乱时崇熙总爱呆在映日湖边,似乎在那里他才能冷静下来。
崇熙相信凭胭脂的机智与武功,只是给程风远送去一颗药助他免受地牢酷刑并非难事,但今夜皇城不宁,就怕出些意外,令得此事横生枝节。胭脂至今未归,更加让崇熙心中不安,可眼下崇熙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万事不明的情形下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在七王府静待胭脂归来。
夜色已深,崇熙内心不安愈发强烈。月影照湖面,本应平静如镜,可湖中忽泛涟漪,不一会就见胭脂从湖水中浮出。崇熙大惊,知道自己果真未料错,今夜事有差池,不然胭脂断不会从水道潜回。
胭脂游上岸捂着胸口,步履踉跄地走向崇熙。见着崇熙后,胭脂心安一笑,气力全无,倒在了崇熙面前。
九易忙上前扶起了胭脂,崇熙问到:“胭儿,为何你会从水道回府?”再一看胭脂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浑身簌簌发抖,问到,“何人伤了你?”
胭脂气丝幽弱,回道:“送程大人上路后,我被六王爷发现,一路追捕,无奈之下只能绕经断情林从水道潜回。”
胭脂说话间,崇熙已将食指与中指扣上了胭脂手腕探其脉搏。胭脂脉象混乱,想必是体内真气大乱,崇熙暗道了声“不妙”,赶忙问到:“崇祺伤了你?”
胭脂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胸口血气忽然翻涌得厉害,吐出一大口血便晕了过去。
九易大喊:“胭脂!”
崇熙忙道:“速将她抱回辰风楼。”
九易立马将胭脂抱起,三人速速回到了辰风楼。
九易将胭脂安放于床榻上,问道:“王爷,胭脂如何?”
崇熙叹气道:“胭儿内力不高,今夜中了崇祺一掌,本就真气大乱,可这丫头又强行闭气自水道而回,湖底极寒,潜回途中气息不稳以至寒气侵体。眼下若不立即为她驱寒稳住真气,必定气血倒流爆亡。”崇熙越说神色越是凝重,他对九易道,“九易,今夜务必守好辰风楼!”
九易抱拳道:“是!”
话落,九易退出了房间,从外合紧房门,今夜他必定看护好辰风楼。崇熙推着木轮车来到了床边,胭脂背伤才愈合不久,如今又是内力有损,崇熙感叹为何近日来连连让胭脂受到伤害,而自己竟无法护她周全。
此时胭脂突然全身颤抖,紧紧蜷成一团,崇熙也顾不得其他了,从木轮椅中站了起来,将胭脂横抱入怀,转动了床头一根木栏,床旁那堵墙壁径直打开。
崇熙抱着胭脂走进了密室,这里是崇熙平时练功之地,四面皆是石壁,这样既能掩藏练功时的动静,也能让练功之人静心。崇熙将胭脂放在石床上,自己则盘腿坐在她对面,运足内力,抬起胭脂双手,将双掌与其手心相合,输送真气为胭脂调理内息的同时也为她驱赶体内寒气。
许久之后,胭脂停止了颤抖,眉眼、脸颊、发丝、手心都浮出了浓重寒霜,崇熙额间也滑下豆大汗珠。见胭脂气息逐渐平稳,停了颤抖,崇熙这才缓缓收了真气。
合掌调息片刻后,崇熙凝视着胭脂,面色红润了许多,双唇虽说不似之前那般红润,却也是在逐步恢复血色。崇熙放下心来,伸掌至胭脂面前,五指骤然蜷曲,胭脂体表浮出的寒霜全数被崇熙吸入掌中凝结为一个冰球。
崇熙站起身来,捻着这颗冰球放至了烛灯旁。烛光照耀下,冰球晶莹剔透,仿若一颗美丽水晶,但偏偏就是这颗冰球所纳寒气险些要了胭脂性命。想到此,崇熙气极,将那颗冰球扔向空中,随即冰球炸裂成冰粒四散落下。
崇熙抱着胭脂走出了密室,安稳放置了床榻上。崇熙感受到胭脂的身体逐渐回暖,想起刚才抱着胭脂时她全身冰凉,加上肌肤触感,好似抱了一块万年寒玉令人心慌,生怕平日里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从此变成一个冰美人,如若那般,自己必将抱憾终身。
不过幸好,寒玉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又变回那个温暖女子。想到此,崇熙为胭脂褪下了湿衣,从柜中拿出干净中衣为她换好后将她放平,细心地为她盖好了被子,让胭脂得以安睡。
忙碌了一整晚,崇熙这才安心坐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微曜,再回头看看床上的胭脂,面颊泛红,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热。刚才虽然帮胭脂驱了寒气,但终归是寒气侵体,虽无性命之忧,不过总还是伤身,眼下应是有些发热。不过相较于之前,这些都已不碍事,好生睡上一觉,白日里再熬上一副药喝下就好了。
心头大石落下,崇熙忽然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将胭脂仔细端详了一番,脑海中浮现起那年在北衡县的许多画面,比如胭脂走进自己房间居然来问自己何为“巫山云雨”,那副无辜神情就像个求知若渴的孩子,可明明后来那些事并非孩童之事,起码那时的自己并不君子。
想到此,崇熙不觉自嘲一笑,年少时虽说也是白马金羁侠少年,但在皇城也免不了有些个狐朋狗友在酒过三巡后高谈阔论些鸳鸯被里成双夜之事。然而,崇熙向来听过笑笑便算,至于那些个“环肥燕瘦”如莺燕绕旁时,自己也每每都是坐怀不乱,正人君子得令那些狐朋狗友发指。然而,北衡县那夜被胭脂问及“巫山云雨”之事时,自己似乎是人生中头一次乱了心性,打那之后就着了魔般,对胭脂有了种鸳鸯交颈的期待。
只不过堕马之后境况堪舆,加上胭脂这几年被自己教养得越发规矩了,纵使日夜相伴,长侍身旁,胭脂也再未提及“巫山云雨”,自己也变得坐怀不乱,最多是些平江波暖鸳鸯语,至于那些暖帐鸳鸯交颈情也只能是待梅绽、月初生了。
想着,崇熙又露笑颜,手指轻拂胭脂面颊,这些年来他待胭脂认真到苛刻,断断不许自己将胭脂当成寻常女子草率碰触,因为在他心中胭脂早已成了此生唯爱,任谁都无法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