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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善全无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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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风远就这样被家丁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贺新箬缓缓坐回了原处。
程守望命人关好房门,看向贺新箬,神情凝重道:“明晚五王府便会来人了,你若再不说,我便只能将你交给五王府了。五王爷的手段想必你也听说过,你现在告诉我三王妃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也许还能保得住你,若是进了地牢可就谁都保不住你了!”
贺新箬本就不知道三王妃背后那人究竟是谁,可除了程风远就是无人信她。
贺新箬问向程守望:“父亲,我当真不知三王妃背后那人是谁,我与她平时所聊都是些微不足道之事,父亲为何不信我呢?”
程守望叹了口气,道:“我自是愿意信你,但是新箬,五王爷又会信你信我吗?”
贺新箬苦笑后一声叹息,不再言语,自己被程家如此对待,娘家却无人问津,想来早已看清局势放弃自己了,人心果真不堪。
这些时日来,人心叵测让贺新箬心灰意冷,她本已绝望,却没想到如此危难时刻还能有一个程风远如此真心待己,忽觉悲惨人生中尚有一幸,那便是此生嫁给了程风远。
见贺新箬如此冥顽不灵,程守望夫妻恼羞离去,房间里一时从喧嚣变得寂静。贺新箬听着门外加锁声,无奈一笑,此时此刻贺新箬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心中没有惊慌惧怕,反倒是空落落的,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用何种心情来面对现下的大难临头。
贺新箬转头看着窗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夜已深,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本应是初夏好时景,却不想了却了生死心。贺新箬吹灭了蜡烛踱步窗前,恰有月光洒在窗台上,她缓缓伸出手,让月光从指缝间渗落至眸光里。
贺新箬轻声笑了出来,可这个笑容转瞬即逝,继而一滴泪落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自己陷在了那份可望不可即的情爱中,不断追悔过往曾经,从未真真切切看到过当下,那些个时景和眼前人在她眼中好似都不存在,触目所及都是往昔回忆与难舍梦境,以至于直到此刻,贺新箬才感觉到真正的遗憾,因为她发现自己对程风远并非全然无情,可惜为时已晚。
第二天傍晚,崇武给出的期限已到,问之带兵将程府团团围住。
问之走进了程府,见着程守望问到:“程大人,卑职奉五王爷之命前来府上,敢问程大人,询问可有结果了?”
程父纠结了些许,虽说交出贺新箬势在必行,可想着一旦将贺新箬交给问之带回地牢,那当真是九死一生了,地牢里的那些酷刑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见程守望在犹豫,程母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衣袖,程守望方才回神答到:“问之大人,我们并未问出结果,或许新箬当真不知情。”
这个答案在问之预料之中,他站直了身子,微眯眼,不怒而威,道:“喔?当真不知?毕竟是自己儿媳,想来程大人多少掣肘,那不如就将她交给我,也算是程大人对王爷有个交代了。”
程守望想着程风远那股悲壮劲心有不忍,再次躬身抱拳道:“还望问之大人明察。”
问之看了一眼程父,缓缓走到他面前,语气不急不缓道:“程大人问不出结果,但此事还是要有个结果。五王爷向来体恤下属,程大人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就让我将犯人带回地牢,也免得程府上下落人口舌,让我们王爷也难做啊!”
问之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不可违逆的霸气,与崇武如出一辙。程守望看着问之,知道此时若是违背问之,无疑是以卵击石,问之背后是权倾朝野的崇武,违逆了问之便也是违逆了崇武,后果可想而知。
程守望无奈摇头,他已经尽力了,可放眼皇城,再无人能够保住贺新箬了。
程守望叹了口气,对下人道:“去把二少奶奶带来。”
下人领命,可是不一会,却着急忙慌跑回大厅,小声在程守望耳旁道:“老爷,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不见了。”
程父大惊,喊道:“什么?”
问之挑了挑眉并未惊讶,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向程守望。
原来此前程风远想方设法再次逃出房间后击倒了房前的家丁,进门时才发现贺新箬万念俱灰正欲服毒自尽。程风远忙上前一把打下了那杯毒酒,可贺新箬早已饮下半杯,见着程风远大惊问到:“风远,父亲不是不让你再来此了吗?”
程风远一把拉起了贺新箬的手,坚定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可弃你不顾?我来带你走!”
贺新箬却笑着摇摇头,道:“如今我已无路可退,五王爷咬定我与三王妃沆瀣一气,若我不死,程、贺两家必遭大祸。”
程风远却眼神笃定,加大手中力道,道:“我自有办法,跟我走。”
贺新箬有些不安,问道:“你有何法?”
不待程风远说话,那半杯毒酒起了作用,贺新箬吐了口血,晕了过去。程风远大惊,忙将贺新箬背在了身上,不做多想,带着贺新箬爬墙而过逃离了程家。
程风远是个读书人,满腹经纶,体力却一般。眼下形势危急,程风远拼尽全力一路跌跌撞撞、躲躲藏藏背着贺新箬来到了七王府后门,可还未待程风远敲响七王府后门,便体力不支倒地晕了过去。
等到程风远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中,而贺新箬躺在了旁边床榻上,程风远起身踉踉跄跄来到了床榻旁,想要去探她鼻息,这时身后传来崇熙声音。
“程夫人中毒不深,并无大碍。”
程风远忙回头,只见崇熙坐在桌旁,胭脂与九易分立两旁。
见着了崇熙,程风远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七王爷。”
崇熙打量着程风远,问道:“如今五皇兄全城缉捕你二人,程大人为何偏来我府中?就不怕我把你交给五皇兄吗?”
程风远起身,走到崇熙面前,九易严阵以待,可是程风远却忽然双膝跪地,求道:“因为如今放眼皇城,肯救新箬之人唯七王爷而已了。”
崇熙挑了挑眉毛,道:“何以见得?五皇兄权倾朝野,即便是本王也是不敢得罪的。”
程风远却笑了,抱拳道:“因为风远深知,无论皇城流言蜚语如何,但这么多年来七王爷那颗侠心从未消失,不然此刻我与新箬已是身陷囹圄,而不是在七王府里了。”
崇熙怔愣片刻,看了眼床榻上的贺新箬,道:“五皇兄对崇纪案甚是着紧,程夫人如今卷入崇纪案,谁都救不了。”
程风远叹道:“我知道,所以微臣求七王爷将新箬送出皇城,只要她好好活下去就好。”
崇熙皱了皱眉,问道:“她好好活下去?那你呢?”
程风远迎着崇熙目光,答到:“此事总要有人承担,我带走了新箬,五王爷定不会放过程、贺两家,只有我回去承担一切,才能保了程、贺两家周全。”
“可你此去便是进了阎王殿啊!”胭脂终于忍不住问道。
程风远轻笑,脸上些许无奈,道:“我自小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
崇熙看着程风远,忽而叹道:“你与你父亲当真是不一样。”
程风远苦笑道:“程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南幽城,早已习惯了南幽城的活法。昔日南幽城为朱南国皇都,肃昭帝一统天下后迁都至此。南幽城虽说占了得天独厚之势,可惜,千百年来容纳了太多权谋诡谲,这里既有表面的繁华景象,也有暗里的肮脏不堪。”
程风远这几句话倒是说到了崇熙心坎中去了,接过了程风远的话,说到:“的确,南幽城的粉饰太平下藏着太多悲苦哀痛和自私诡诈,但今日见着程大人却让我多少感到欣慰,总算还有人敢在这群魑魅魍魉中挺起脊梁。”
程风远凝视着崇熙,其实他一直知道贺新箬对崇熙念念不忘,但不知为何,程风远从来都不介意,除了爱一人便要爱一世外,他也始终觉得崇熙是南幽城甚至是整个西琉的希望。只要有崇熙在,似乎就能让人看见拨开浓云重雾后的万丈光芒。诚如崇熙所言,总算还有人在这群魑魅魍魉中挺起脊梁。如此想来,崇熙虽说再也无法站起来,可起码他也无需再向那些腐朽肮脏屈膝。
想到此,程风远有些释然了,道:“我果然没猜错,七王爷依然还是当年那位侠王,虽说眼下时势艰难,也请七王爷继续走下去。”说着,程风远长吁一口气,看向卧榻上还在熟睡的贺新箬,“此生报复难展却能全了情孝,也不算枉过。”
听得此话,崇熙心中动容,指了指床榻上的贺新箬,道:“程夫人已有两个月身孕,此事你可知?”
程风远惊愣许久,方才欣慰笑道:“保得了她们大小平安,此生值了。”
说罢,程风远站起身,再次躬身抱拳道:“七王爷恩德,程风远来世愿为牛马以作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