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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四章 ...

  •   素饮水捉起一缕散落在左边面颊的白发,将其拢在耳后。
      即使隔着镜花水月,洗骨观中众人都能感受到自冥渊透出的那抹亮光中的锋锐气息,遑论直接被其锁定的素饮水。
      素饮水眨了眨眼,神色间有些期待,他认得这种剑意。
      太古初年,妖族势大,人族处境举步维艰。帝雍方登帝位,尚未渡劫,为替人族挣得安身立命之所,令帝长子平游访名山大泽,争取道脉支持。
      素饮水存了在人族一方下注的心思,他本打算让帝平“机缘巧合”之下误入希仁矣道场,帮道脉二把手取一个“帝师”的名头。但误打误撞之下,帝平进入的是素饮水本尊的道场,不过其未曾与素饮水结下师徒之谊,只是问道而已。
      问道之时,帝平并未因境界悬殊而对素饮水的言论深信不疑,而是有所取有所不取。素饮水道法确有精妙之处,帝平便取,至于素饮水“尽诛妖邪,以定乾坤”的说辞,帝平听过便罢,还是蹈袭帝雍的绥靖方针。
      素饮水向帝平建议“尽诛妖邪,以定乾坤”,当然不真是以人族柱石自居,出于皇皇大义而献策,在其看来,既是凡间人,就算不得天上客,更不是自己的同族。
      素饮水如此建议的出发点,只是暂且拿不准“这一个”凡间之中杀妖算是功德还是业报,索性以帝平投石问路。若是业报,其当然不能完全算到素饮水头上,若是功德,以帝平的天分,想来总能使天门暂开一隙,素饮水便可随其一道入仙界。
      素饮水双目湛湛,直视冥渊之底。
      素饮水确实好奇,自认“凡夫俗子”的帝平,能不能再做出令自己匪夷所思的壮举。
      那道柱剑而立的身影始终如一,纵使剑气澎湃锋锐,帝平正身并无返生之态。
      素饮水长叹了一口气,笑道:“昔人已去不复返,空余帝兵作龙吟。”
      李达叶略作沉默,作为素饮水的人世身,其对人族先贤帝平尚存敬意,不过与素饮水对着来的秉性,还是让骑羊老道冷嘲热讽了一句,“好淡的打油诗。”
      骑黄鹤的希仁矣始终未到,冥渊之前的素饮水与李达叶保持对峙,洗骨观中众人实在无法从双方的对话中听出什么天机,便选择先依从李太公手中阵图进行布置,做些实事,或多或少求点心理安慰。
      江东仰首望天,洗骨观被院落屋檐切割出的一方小天空东北方向出现了宛如傍晚火烧云的烂漫景象。
      事实并不如景象那么美好,洗骨观身在洞天之中,其天空出现异景,只能说明洗骨观所在的洞天以外正遭受难以想象的冲击。
      江东知道,火烧云蔓延过洗骨观的整片天空之时,便是黍地天障彻底崩解,众人需要直面遗骸之时。

      仰首望天的不仅有身在洗骨观小洞天的江东,还有身在汉州青萍洞天的桓乐音。
      虽然同是洞天,但在青萍掌门的授意下,青萍洞天已经解开壁障而“落地”,无法像洗骨观小洞天起到隔绝内外的作用,因而,青萍洞天上空的景象要气势磅礴许多,血炎翻腾犹如巨浪。
      阴风怒号,立于青萍洞天祖师堂所在山峰之巅的桓乐音神色淡漠,衣袖飘摇起落。桓乐音早已不是其十一二岁那副横行霸道唯我独尊的幼稚模样,任职桓家家主以及律堂长老百余年,桓乐音早已养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相较桓乐音的优游自若,刚刚从律堂刑牢脱身而出的桓灵桓乐湛二人看起来便要狼狈许多。倒不是说桓乐音心性狭隘到要他们继续披挂镣铐以作报复,而是这百年幽闭在两人身上留下的痕迹。
      桓灵身形已经彻底佝偻,桓乐湛虽然还能挺直了腰,发丝也已灰白,再找不到昔日所谓能与李步崖争锋的少年意气。
      桓灵抖了抖眉毛,像寻常老人那样费力地抬眼上望,虽然身上没了镇锁经脉的镣铐,修为正在恢复,但在刑牢中养成的习惯却不会那么快便改变。
      “这么看,仙霞福地倒是因祸得福了。闭了山门,正好可以躲过这东西。”
      “哪有那么容易呢?”桓乐音语气平静,像是已经忘了与桓灵的恩怨,“太爷,你真明白这是什么吗?”
      桓灵伸手一招,其境界自然不足以直撄火潮锋锐,但取一缕火种下来稍作观摩,桓灵觉得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桓灵神色一变,自己所发灵气如泥牛入海,不,如果细加,这种变化并不能用泥牛入海来描述。
      “从东边烧过来的古怪火焰,法宝灵气都不能将其阻挡,反而会被点燃。”桓乐音道,“仙霞福地闭了山门,处于阵法核心,待这火烧进去,恰恰更加无处可逃。”
      江东前世,仙霞福地成功吞并青萍洞天,昌盛百年,便在血炎天灾中毁于一旦,桓乐音所建的青萍洞天同样覆灭,如果这么看,在江东重生的这一世,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那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等死?”
      “可以这么说吧。”桓乐音终于偏过头来,直视了桓灵一眼,笑道,“火正好烧过来,倒是不用我们迎上去了。”
      “嚯,”桓灵盯着桓乐音,也笑起来,“嚯嚯,我还以为你真能有什么长进,怎么还是满口疯话。真要死你死去就是了,管我什么事?”
      “太爷,你也跑不了。”桓乐音指了指在天空中漫卷扭曲的血炎,“这东西,会追踪的,灵气越是波动,烧得就越快。太爷,以你现在这把老骨头,不用修为,下山恐怕都难吧。”
      桓乐音将朝向天空的手指一放,指向青萍洞天附属宗门,以及依托青萍洞天的凡人聚居地的方向,“不过我也不瞒太爷你,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向那边飞。虽然这火焰似乎更喜欢修士一点,但它追着你过去的时候,那些百姓也会成为它顺便点燃的目标,趁着人命换的这点时间,说不定你就真能跑掉。太爷,对你而言,这种事做了也不会有什么负担吧?”
      桓灵只是瞥了一眼桓乐音所指方向,“可是,你不会让我这么换吧。”
      “不但不能这么换,还要倒过来。”桓乐音将手指再度朝天,“门中弟子,以及罪行较轻者,只要不朝那边去,把百姓当挡箭牌,便任其逃命,不过像太爷你这样的,有过‘丰功伟绩’的大修士,还是做些贡献吧。”
      “贡献?用生命作贡献,怕也不会有人愿意吧?”
      “至少掌门,已经亲自把该去的,都请上去了。”桓乐音道,“门中也有些弟子,自愿前往牵引火焰。”
      危军一代的长老因灯枯油尽在这百年来相继逝世,天灾降临之时,门中大局则由青萍掌门与鼎阳长□□同主持,两人均以身作则,前去牵引血炎。
      “难怪,我在祖师堂里,看见不止危军长老,连掌门的像也已经挂上去了。”桓灵望了望天,“桓乐音,你不会觉得,自己也是什么以命保护百姓的英雄修士了吧?”
      “不会的。我只不过觉得,既然这火是冲着修士来的,何必还要拖累全无修为的凡人,自己的事,自己当了就是了。”
      桓灵点点头,“说得通,对你来说说得通。你在这里,我是跑不了了,你表兄呢?还是给桓家留点血脉么?”
      “太爷,姑且不论,他几乎不可能逃出生天,你说这话,真是想给桓家留点血脉么?不见得吧,家族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的,太爷,要真那么重要,你当年也不可能在家族已经安稳的时候,还要冒着风险与仙霞福地私通。你在乎的,不是能被家族点缀的你么?”桓乐音道,“就好像现在,你在乎的不是他的儿女,什么桓家血脉,就是未来有人能给你上些纸钱的这类念想罢了。”
      桓灵眯着眼,似笑非笑,“是么?是啊,还真是,那能怎么办呢,我就这么个人,你能怎么办?”
      “太爷,像你这么固执己见的人,要想和你和解可真难呐。”桓乐音笑道,“要不是你被关了百多年,我恐怕都没法像现在这样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跟你说话。”
      桓灵沉默片刻,偏头去跟桓乐湛说话,“别发呆了,要跑现在就跑。”
      “不。”在旁始终一言不发的桓乐湛终于开口,他看向桓乐音,“我不走。”
      桓灵双目怒瞪,桓乐湛无动于衷,桓灵最终只得一跺足,“晦气,我怎么有这两孙子,晦气。”
      大概真是被晦气得想自寻死路,桓灵径自御风而去,或许就算是死,他也不想与自己一直看不上的亲孙桓乐音同行。
      “不走是什么意思?”桓乐音扭过头,扫视着桓乐湛,在腰间稍作停留,与桓乐音腰间一样,那里不再有折扇。
      “自己的事,自己当了就是了。”桓乐湛似乎有些拘谨,“我早该明白的。”
      “这样。”桓乐音背着手,闷闷地道,“上去吧。”
      两人拔地而起,再无言语。
      以桓乐湛在刑牢多年寸步不能进的境界,他的速度本来是不应该能追上桓乐音的,不过事实上,两人几乎并肩而行,只是间距稍宽。
      距血炎所成浪涛仅有咫尺之遥,桓乐音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咬咬牙,扭转身形,使得自己偏向了桓乐湛。
      桓乐音伸出双手,抱了抱桓乐湛。
      “算了,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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