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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这张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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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打架莫名其妙的开始,最后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陈山其实已经完全被吴沧海压得死死的。吴沧海整个人骑在了他的身上,胳膊上还有刚刚被他摔出去磕伤的痕迹。陈山虽然性格简单开朗,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骨子里却是个从来不服输的劲儿。平时从来不惹事,但事情主动找上来了,他也从来不怕。
陈山将吴沧海摔了几回,吴沧海这才发了狠,整个人一扑,将他压在了地上。吴沧海举起拳头就要砸向陈山的脸,突然又停住了。
陈山下意识的护住了脑袋,过了几秒发现拳头没有落下来,这才悄咪咪睁开眼睛瞥过去。吴沧海气呼呼瞪着他,一脸无奈。
陈山将他高高举起的拳头轻轻放下来,小心道:“海哥,不想打了,就起来吧。”
吴沧海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跨坐在陈山的腰上。他尴尬的爬起来,发现陈山还伸出了一只手。
“拉我起来啊。”
吴沧海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陈山站起来,居然很是高兴,好奇的问道:“怎么不想打了?”
吴沧海一边扶起已经被摔歪的藤椅,一边坐下,很认真的说道:“怕毁了你的脸,明天就拍不了戏了。”
“切——”陈山嗤之以鼻,“还以为是突然看到我英俊的容颜,不忍心下手了呢。”
吴沧海懒得理他。陈山就自己扶起另一只压歪了的藤椅,好生坐下,随着吴沧海的目光欣赏了一下那绚烂得有点不真实的夜景。
“海哥,我跟你说啊。我真的不是跟你吹牛,我在学校里面那从小到大就是校草级别的。有一回我和同学逃课出去玩,回去被巡夜的老师逮住了。那么多人里面,他就只把我一个人放了。你猜他说啥?他说我这张脸,一看就是不会干坏事的……因为无论我想干什么,别人肯定都心甘情愿……“
陈山想着,吴沧海好心让自己来洗澡,自己还跟人家打架,心中有愧,所以不停叨叨来缓解尴尬的气氛。谁知吴沧海回过头来,又是很认真的问:“那你看我这张脸,像不像会干坏事的?”
陈山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立刻作乖巧状憨笑道:“你这……这一看就是大哥风范啊。”可是心里还是不免咒骂道:装逼犯……
吴沧海一眼就看穿他:“你在骂我?”
陈山傻掉了,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赶紧收拾好行头,屁滚尿流滚蛋了。
阳台上,吴沧海看着他匆忙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在嘴角边浮起了一个轻飘飘的哼笑。
北京的初夏夜总是有一股清香的味道。陈山后来用了好多年时间才搞清楚那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一开始,在他朦朦胧胧的心里,总是嗅到春末那些被割草机拦腰斩断的青草香,还有夜里小区绿化带里隐隐约约盛开的花香。再后来,他才慢慢明白,在那些草香花香和自己身上的烟草香中,还混合进了一种蓝色的味道——那是前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触碰过的。
前二十一年的人生,陈山对自己的颜值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一双无辜深情的桃花眼,不知迷倒了多少妹娃。不用做任何多余的努力,只需要轻轻咧嘴一笑,那就是满山桃花盛开,阳光都能顺着他坚挺的鼻梁爬上眉眼。小时候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塞给他两颗糖吃。再长大点,叔叔嬢嬢都忍不住给他多塞几块零花钱。再往后,长到了一八三的身高,在南方城市的人堆里,总是会成为移动的焦点。跟朋友们去逛街压马路,奶茶店的小妹都会特地给他多加几颗珍珠。也正因为如此,他上学也不用太费劲,勉强混个中等也就差不多了,父母不会要求太多,老师同学也都个个喜爱他。考艺考的时候,就算和弦弹错了,面试老师也只是笑眯眯看着他真诚的傻笑,露出宠溺包容的眼神,痛痛快快给了一个“过”。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种绝对的自信,居然会在吴沧海面前,变成小鹿一般的慌张。
第三天的戏比较重头。因为有几场枪战打戏,所以特地安排了整整一天加一个大夜。拿到通告的时候,陈山感觉震惊。回头一看,吴沧海坐在监视器后面一言不发。
“武指还没来,咱俩先过去比划比划,看下走位。”
过了好一会儿,陈山才反应过来吴沧海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因为他完全头都没抬。
吴沧海自顾自走到了场景里,一边手拿着剧本,一边开始认真的核对走位。
“我站在这里,你从门口进来。镜头他们会来个俯拍,估计只能拍到你的脚,但你一定要走出气势来。最好在站定之前就开始做手上的动作。”
“气势?什么气势?”陈山好奇宝宝上线,开始认真当好一个学徒。
“嗯……就是那种……你要上台唱歌,要去征服全世界那种气势。”
“……可是,我是来征服你的啊……”陈山毫不羞愧的说出这句话。
吴沧海略不自然的点点头:“差不多。”
陈山继续跟在他屁股后面发问:“可是一会儿要怎么打?”
“一会儿武指老师会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拆解了教给你。记住,别怕挨打就行了。”
“我去,这么刺激。”
“怕了?”
“我怕个屁。不会我都可以学啊!”
陈山绝不认输的性子上来了,开始认真按照吴沧海的指示进行走位练习。身边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忙碌喧嚣,他也置之不理,拼命记忆背诵着台词和动作。吴沧海见他如此投入,忍不住露出赞赏满意之色,遂陪他一同练习。
过了一会儿,导演和武指来了,开始正式开拍。陈山终于知道吴沧海为什么要叮嘱那一句“别怕挨打就行了”。演戏的挨打和真实的挨打那确实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现实生活中,因为愤怒、因为烦恼、因为伤心、因为冲突……终归是有个缘由才会打起架来,才会感受到肌肤骨肉之痛。那种击打的痛苦是瞬间发生的,你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很多痛苦可能需要过好久才能通过神经传达给大脑。而演戏不一样,你事先预知痛苦的来临,却不能有所提前的反应,甚至还要克制住本能的保护心理和保护动作,必须让自己的身体也和心灵一样忘记那痛苦的到来。
晚上的最后一场戏便是陈山挨打。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吴沧海投入的真实程度吓到了。那是一个一拳到脸的镜头,因为要拍到陈山的脸,便做不得任何借位和剪切合成,只能来个真的。他必须在吴沧海的拳头触到自己的嘴角后才做出向另一边偏移的转头动作。然而,就那么短暂的一触,力道不能假,速度不能假……吴沧海的拳头只能一下又一下的,结结实实的碰到他脸上。
陈山这才知道要克服一个人人性的本能是多么不容易。他很难做到在那拳头到来之前不去提前回避,只能不断的说服自己,坚持,坚持……一遍,又一遍。陈山渐渐感觉自己的脑袋都有点麻木了。尽管吴沧海似乎已经尽量控制了力度,但镜头不会说谎,软一分便假了一分。在导演一遍一遍的要求下,陈山开始感觉有点坚持不住了。
“算了。海哥,你来个真的吧。就别演了,你就真的给我捶一拳算了。”陈山感到厌倦了。拍了整整一天了,所有人,摄影、灯光、美术、化妆都在一边哈欠连连。他也实在不耐烦了。
“你确定?”吴沧海盯着他,表情非常严肃。
“来啊。我不怕。主要演起来太费劲了。你不如真给我来一下,我不用演,自然反应就行了。这样大家都痛快。”
“我可是在练散打的。”吴沧海举起自己的拳头,示意了一个标准动作。
“来吧。”陈山咬着牙坚持道。
咚——
陈山仰面往后倒下,脑袋磕在了地上,他感到嘴角一阵撕裂的疼痛,口腔里泛起了一股血腥……
“cut!收工!”
“吴沧海——你赔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