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记》鹿轻舟LLL

2、打你一架

　　陈山立刻明白了，原来这不是枪战片，是文艺片啊！是《断背山》，是《春光乍泄》啊！我日，一来就是这么有挑战性的角色，陈山兴奋的眼睛晶晶亮，颤着长睫毛对吴沧海说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吴沧海愣了半秒，一转身，气得双手抱头，向导演喃喃起来：“不行，我还是演不了。”
　　他绝望地再次叹口气，一拳捶在墙上。
　　陈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想：老子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导演赶紧开导：“跟你说过啊，你就把他当成你女朋友，还是性格特别威猛那种，天天跟你打架那种，野蛮女友，对对对，就是野蛮女友。”
　　陈山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口否定：“不对！你就应该把我当男的，你看看我，难道我不够美吗？我不够帅吗？我不够英俊吗？”
　　明明刚才的话题是看陈山能否胜任男二，局面却转变为了陈山导演合力劝说吴沧海。
　　吴沧海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盯住陈山，陈山立刻露出人畜无害的无辜微笑。
　　吴沧海咬着牙蹦出一句：“老子真想打你。”
　　陈山一听这个“老子”，心里一乐，居然还是老乡！但是一想到对方居然不为自己的美色所动，只想打人，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他把吴沧海拉到一边，凑到他耳朵旁边悄声问道：“大哥，你这个男一号能拿多少钱？”
　　吴沧海警惕的看他一眼：“五天八千，怎么了？”
　　陈山偷笑：“你就想啊，你要演不了，我能演得了啊！兄弟，我太缺钱了，要不让我演男一吧。”
　　吴沧海恨他一眼：“滚。”转身把他再次按在墙上，咬牙切齿说道：“再来一遍！”

　　演到半夜收工，陈山才知道吴沧海那个“滚”字后面还有一句话：“我两个月都没活了，好不容易才接个破网大。”
　　陈山叼着一根烟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拉着他的后背衣角，生怕他再把自己踹下去。
　　白天的戏拍得很顺利，陈山反正就当为艺术献身，哦不，为了吃饭献身，没有半点心理障碍。只是他看吴沧海一直脸色不好，便不由得有点担心。
　　“海哥，你有女朋友吗？”
　　吴沧海当然知道他啥意思，立马回道：“我不喜欢男人。”
　　“噢噢噢，”陈山不敢再多问，“我有女朋友，你看。”
　　他把手机上的女朋友照片拿出来，秀给吴沧海。吴沧海瞥了一眼，似乎身上的劲儿卸了一点。
　　“我没别的意思，兄弟，我不歧视同性恋。主要就是没感觉。”
　　“理解理解。”陈山在黑暗中露出笑眯眯的脸，“那我们就为了恰饭努力奋斗吧！”
　　漫漫的黑夜里，路灯昏黄，尘埃飞扬。陈山指了指自己住的那个小区口：“就这。”
　　吴沧海瞟了一眼那装潢豪华的大门：“挺不错的。”
　　陈山跳下车：“地下室，小黑屋。谢啦，海哥。”
　　吴沧海点点头，转身便走了。陈山这才赶紧收起手机，所谓女朋友的照片其实是他酒吧跟客人的合照。还好吴沧海这种大傻子装逼犯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二天熟悉了，陈山终于从剧组的工作人员那里八卦到了吴沧海的故事。
　　23岁，电影学院表演系出身，但是大二还是大三就被开除了……陈山再问，他为什么被开除？没人知道。有人猜：会不会是打架？你看他那张没表情的脸，一看就不好惹。
　　陈山心里却很是佩服，能考上电影学院那都是万里挑一人上之人啊。谁不知道，光是顶着电影学院表演系这几个大字招牌，就够在影视圈混一辈子的饭吃了。所以，这位大哥，是怎么把自己从这么牛逼的地方开除出来的？
　　第二天的戏还是无聊的打打杀杀。陈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片子要套用《喋血双雄》的名号了。感情所有的道具经费全部用来熬血浆了！一罐一罐的血浆给他从头浇到脚，混合着廉价蜂蜜浓厚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去舔一口，但一想到里面全是色素又只好把舌头缩回来。
　　黏糊糊的血浆粘在身上，滋味不好受，还要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台词，陈山第一次知道为什么演员们的酬劳那么贵了。
　　“不对，这句话你不能这么说。”吴沧海又忍不住开始纠正他，“现在你是恨我的，你的身体要稍微侧过去一点，呈防守状态。”他细致的一点一点给陈山讲解，掰着他的肩膀。
　　导演有点不耐烦了：“沧海，差不多就行了，很完美了。再不拍今天拍不完了。”
　　陈山看到吴沧海的表情瞬间有点落寞，大概是反应过来这不过就是个不需要太多演技的破网大，他沉默了几秒后点了点头：“好，拍吧。”
　　陈山心里却飘过了一万句脏话：我日，他还是看不起我！

　　晚上收工，陈山请吴沧海顺路送自己去附近的一个学校。吴沧海看了看他满身的血浆，惊讶道：“你不回家洗洗？”
　　陈山笑笑：“我那地下室浴室是公用的，这两天坏了，去我同学寝室那洗。”
　　吴沧海皱皱眉头：“上我那儿去吧。”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除了偶尔的“老子”，听不太出来家乡口音了。
　　陈山吓了一跳，看了看吴沧海，确信他不是在说笑。他呆了几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吴沧海拉上了车。
　　摩托车在路上风驰电掣。吴沧海不爱说话，陈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看他的背影，高高大大可真不像南方的男孩，也不像个才23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哦不，他没毕业。想到这里，陈山不免多了几分警惕。
　　吴沧海的住处在一个破旧的大院里，灰红色的砖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楼道里堆满了起灰的家具。但一走进吴沧海的屋子里，陈山惊呆了，整个旧屋里意外的干净整洁，墙上铺满了各色电影的海报，卧室床边上的角落里还搁着一套架子鼓，鼓槌上缠着几圈胶布，一看就是有地方开裂了却又舍不得换新的。
　　“我室友是摄影，这几天去外地进组了。你随便洗吧。”
　　陈山诺诺的应了一声，倒也不客气。北京的初夏天在廉价血浆的加持下显得格外黏腻，他可没心情想其他的事情。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新鲜的，他一头撞进这个夏天，完全就是一个莽莽撞撞的21岁少年应该有的样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总结。
　　浴室里有两套洗漱用品。陈山想都没想就下意识拿了蓝色那套，等到吴沧海想起来敲门告诉他“用蓝色那套”的时候，他已经得意洋洋的用起来了。
　　我就说嘛，像他这种有个性的人，绝不会选那种千篇一律的男士黑色包装。而且，他叫沧海，海，那肯定是蓝色的嘛。
　　陈山一边哼哼歌一边洗完了澡，一身清爽。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走出来，才看见吴沧海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发呆。吴沧海怎么看也有一八五，精壮的身材，能看到一块一块肌肉的轮廓。他留着一个钢直的寸头，从背后看一点都不像表演系某些打扮得精细的小男生，更像是一个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战士。
　　他戴着耳机，在听歌。
　　陈山顺着他的目光眺望出去，立刻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了。这座小破楼就坐落在繁华的CBD中间，四周全部被闪烁着耀眼灯光的高楼大厦包围了。那是一种光怪陆离，是一种近在咫尺又远在千里之外的繁华盛世。这时候，渺小的自我会融入那些巨大的虚空中，不再感到孤单。
　　陈山绕到他面前看看，回过头来看见吴沧海还是面无表情，对他的出现似乎无动于衷。他挥挥手在他的眼睛前面，吴沧海略略躲开了一点。陈山凑近了，瞪大眼睛一看，那天给他嘴唇上撞破的小疤痕还在。
　　“海哥，这里不疼了吧？”
　　也许因为靠得太紧，吴沧海皱了皱眉头，摇头。
　　“真、真不好意思啊……那天我太着急，本来就迟到了……我也被你撞得流鼻血了哎！”
　　谁知吴沧海还是无动于衷，只是抬眼看他，耳机都没摘。
　　陈山自感没趣，又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于是再凑近了，伸手就要去摸他嘴唇，准备仔细察看一番。谁知他这个讨好的举动引来了吴沧海的不满，吴沧海机敏的一偏头，一抬手，啪的一下打掉了陈山的手。
　　“喂！你有病啊！”陈山再也忍不住了，这个装逼犯。
　　“莫挨老子！”吴沧海的口音这次结结实实的被炸了出来，陈山听得清楚，那是重庆话。
　　“那你挨老子干撒？”陈山的成都话也被顺利的炸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火光四溅。
　　吴沧海轻蔑的挑了一声：“嗬，原来是个成都崽儿。”
　　陈山也不让步：“重庆很嚼迈？还不是跟四川是一家的。”
　　吴沧海：“呸！重庆是重庆，都分家几十年了，哪个跟你是一家。”
　　“你呸哪个？”
　　“呸你个小崽儿。”
　　陈山脑子一热，上前就要推吴沧海，吴沧海一个打挺就从藤椅上弹了起来。陈山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面对比他高几公分，明显肌肉也比他结实的吴沧海，他怎么才能打的赢？反正不管那么多，先打一架再说。谁怕谁啊。
　　初夏夜的漫天夜色星光里，两个人在阳台上扭打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