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记》鹿轻舟LLL

1、试镜

　　车在路上爬。陈山摇下车窗，看了看前面无尽的长龙，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坐地铁，并绝望的点燃了一根烟。
　　“师傅，还有多久？”
　　“估计得他妈一辈子。”司机在浓重的北京腔里也不耐烦的点燃了一根烟。
　　陈山忍不住对着前面的车队低声嘀咕：日你妈哟！老子最后的机会也完球了。
　　肚子恰到好处的咕咕叫起来，他舔了舔嘴唇，抓起吉他，跳下了车门。
　　下午六点的朝阳路，车水马龙，华灯初上，远处西边的太阳泛着薄薄一层黄昏。陈山背起吉他就穿过车流奔跑起来，目标明确——对面SOHO的某影视公司办公室。
　　SOHO里面衣着光鲜的白领们从电梯里挤出来，陈山逆流而上，冲进电梯，一头撞到一个刚从电梯按钮面板旁边钻出来的高大身影上。两颗头，头碰头，亮梆梆一声响，陈山的鼻子刚好磕到了那人的嘴巴。他向来最喜欢自己高挺的鼻梁，此刻却只感觉一阵酸爽，用手一摸。
　　日你妈哟！一手的鼻血。
　　陈山气愤愤的瞪了那人一眼，心里对接下来的试镜更加绝望了。更可气的是，那还是个装逼犯，大傍晚的在电梯里面还戴个癞蛤蟆一样的墨镜。那人惊愕的长大了嘴，走出电梯转过身来，正要道歉，陈山就捂着鼻子按了关门按钮，心中咒骂：滚滚滚，唉！

　　鼻子里塞着带红的卫生纸，发型被风吹得凌乱，皮夹克被人流挤成了皱巴巴的纸，但陈山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试镜室。
　　导演和一个不明身份的女性正在捧着盒饭唠嗑，副导演在一边和女朋友打音频电话你侬我侬。
　　“你好，我是来试镜《喋血双雄》的。”陈山说出这几个字，心里面还是激动的。喋血双雄哎！！！一听就是枪战！就是铁血硬汉！就是经典港风！
　　导演抬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对副导演露出疑惑的眼神。
　　副导演忙不迭的放下电话，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里扑腾，终于抽出了陈山的那一张彩页，递给了导演。
　　“你经纪人呢？”
　　“我没有经纪人。”
　　“21岁，学什么的？”
　　“流行音乐。”
　　“会演戏吗？”
　　陈山露出真诚无辜的笑容：“不会。”
　　导演看着面前这个造型凌乱还一脸真诚微笑的二傻子，啪的一下把彩页按在桌子上，瞪了副导演一眼。
　　陈山迎上去笑眯眯看着导演，将自己那张彩页抽出来再次双手递到导演面前：“不会我可以学啊！”
　　副导演瞅了一眼不耐烦的导演，准备将陈山推开：“走吧走吧。本来你今天就迟到了。导演都下班了。再说你都没学过表演，谁给你递的资料啊，浪费时间。”
　　陈山有点急了，今天刚把所有钱都交了房租，接下来几天都不知道该吃什么。酒吧卖唱的钱还得下个礼拜才拿到呢。
　　他再次扑到导演面前，扑闪着一双桃花大眼，笑眯眯道：“我很便宜的，什么角色都可以！只要有钱就行。”
　　导演点点头：“那你试试吧。”

　　从试镜室出来，天已经黑了。陈山背着吉他一路飞奔向酒吧，顾不上回想刚才那张剧本纸页上奇奇怪怪的台词。
　　酒吧人很少，他唱完每首歌还得自己摇铃鼓掌。今天没什么人给小费，只好在路边买盒泡面买包烟，潦草吃一口。回到小区租住的地下室，隔壁屋洗衣机漏水了，一股霉味跟着脏水窜出来。陈山只好坐到小区里凉飕飕的长椅上，听着手机里的歌，看着满天星光，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这个地方才会有属于我的一盏灯呢。
　　一直到困得完全没有力气了，他才拖着疲乏的身体，挪回地下室合租房，爬上床睡着。

　　导演最后给了他一个跑龙套的角色，只需要站在男主角旁边摆摆架势当打手就可以了。一天一百块钱，只有几句口水台词。陈山很满意，至少这比他卖唱的小费多了。
　　这是陈山第一次进组，看什么都百般好奇。灯光师打灯，他蹲一边帮忙试脸光，突然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摇大摆走进来。我日，这不就是撞歪我鼻子那个装逼犯吗？
　　陈山使劲盯了那人几眼，那人戴着墨镜，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愤怒的火光，径直走向了监视器后面的导演：”导演，我来了。“声音粗粝低沉，一副沧桑硬汉的腔调。陈山只好撇撇嘴服了气，好吧，算他够狠，光听声音就够凶了。我大人大量，懒得跟他计较。
　　过了一会儿，制片人那边吵了起来，剧组里人们都围了过去。
　　”人呢？人呢？我只问你！人呢？“制片人是个着急上火的大姐，揪着副导演的领子恨不得把他贴在墙上。
　　副导演缩着身子捂着脑袋，哭丧着脸回话：”他回去给他公司看了剧本，人家说这个男二有损形象，不让接了。”
　　“不让接不让接，你不会哄哄啊！马上开机了，就一个小成本破网大，你让我上哪找人去？”
　　副导演愁眉苦脸掏出手机：“我再在各个群里问问吧。”
　　陈山心里合计：男二的角色肯定比跑龙套钱多啊！天大的机会啊！
　　他从一群剧组民工里站了出来，挺直了腰板：“现在找人来也等不上开机啊，不如在这找现成的吧。”
　　所有人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他。
　　”你是谁？”制片人大姐盯着他。
　　“我……我是打手甲。”
　　所有人都窃窃私笑起来，陈山挠挠头：”但我什么都可以演啊！“
　　制片人被他笃定的语气逗乐了：”哪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同学啊。“
　　陈山不高兴了：“说谁可爱呢？我可以演拯救世界的英雄的。”
　　制片人再次看着他的扑闪扑闪大眼睛笑了出来：“你确定？”
　　陈山仍然坚定自信的挺起了胸膛。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淡定低沉的声音：“让他试试男二吧。”
　　导演把那个装逼犯和一整个剧本扔给了陈山。

　　多年以后，陈山站在全球巡演最后一站演唱会的舞台中央，还是会想起那个场面。吴沧海在他面前摘下了墨镜，露出了毫无表情的一双冷漠又深邃的眼。陈山这才发觉他嘴角也被自己的鼻子撞破了一个小口子。
　　吴沧海带他走进室内景，来到灯光底下，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贴在墙上，眼睛里冒着让他颤抖的熊熊的火光。吴沧海把剧本举起来，贴在他眼睛前，语气平静又不容抗拒：“说，你爱我。”
　　陈山冒着满脑子的小学生般的问号：这不是枪战片？不是叫喋血双雄吗？难道不是讲两个英雄豪杰打架的故事吗？
　　吴沧海无奈的解释道：“我们两个是敌人。你一直都在跟我打，但是打到最后，我爱上你了，但是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说，所以我就要打败你，逼你说。”
　　陈山更加震惊了：“可是，我是男人啊。”
　　吴沧海叹口气：“对，你是男人，但你现在必须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