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国略》徕徕

22、二二、如衣嫏嬛

　　那人见得蛇娘娘这般上下塔的身法，却不足为奇，换做常人，必是惊呼，只见那人影慢慢站了起来，谈谈地说道：“正是俞伯牙的高山流水，十二年前你教给我的。”

　　蛇娘娘摇了摇头：“那是我年少不更事，与你交好，赠与你名剑伯牙，教于你名曲高山流……”

　　那人将剑一扔，说道：“这剑，我今日还给你了！”那剑插入石案，直没至柄，这等锋利的剑，天下可能真的再难找到第二柄了。

　　那人又道：“十二年前，我师侄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我离开蜉蝣山，走南闯北拜名师，入了再仙山，历经千难万险，自觉功夫已然再你之上，是以今日前来，想来问问，我师侄的下落。”

　　蛇娘娘道：“你下手倒是恨，我派弟子，都被你屠戮殆尽，就剩我一个老婆子了。”

　　那人又追问：“他在哪里？”

　　蛇娘娘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放下？”

　　那人又道：“我问你他在哪里！？”

　　蛇娘娘道：“师父在石洞之中闭关，你不怕她？”

　　那人急道：“我问你是我师侄！”

　　蛇娘娘道：“师父他老人家他很想你，可惜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人手一抖，一根鞭子如长蛇一般朝着蛇娘娘袭来，口中说道：“当年我只是毒瞎了他的双眼，算是便宜他了！”

　　阿花细听那人声音语调，忽觉得好生熟悉，借着月光，再朝那人仔细一瞧，大惊道：“这人我认识！她……她是……我师伯！嫏嬛！”心中暗道：真是冤家路窄，可惜我现下武功不济，又受了伤，不然今日倒是可以联合蜉蝣派，将仇报了。

　　只听小莲道：“原来小阿花是再仙山的！”心道：渔阳客栈之中，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阿花见嫏嬛似乎与蜉蝣一派也有些渊源，便问：“此人背叛再仙山，已经被逐出门户，我瞧与你们蜉蝣派似乎也有旧仇？”

　　小莲也道：“是啊，师姐，那人与我师父又甚么仇恨？我怎么不知道？”

　　衣楚楚道：“这是本派一耻，凡我师门中人多不愿提及，你入门晚，不知道也是自然，与我师父交手那个妇人正是再仙山的嫏嬛，原名李如衣，十二年前，还在我蜉蝣门下，说起来，也算是你我的长辈……”

　　小莲道：“那……那人口中师侄，我应该认识吧？”

　　衣楚楚道：“认识，自然认识，正是白天的谢玄机！”

　　阿花、小莲一听，不禁大惊，小莲追着问：“这到底是甚么事情？我的好师姐，你能讲讲清楚吗？”

　　其时，嫏嬛手中的长鞭已逼到了蛇娘娘的胸口，蛇娘娘“咚”的一声，蛇杖撑地，避开嫏嬛手中之鞭，翻身上塔。

　　嫏嬛忽然幻作一道青烟，人鞭一同消失，再现时，也已在上塔。

　　蛇娘娘赞道：“想不到你出了蜉蝣，又学了新的功夫，好些年没有人这么陪我活动筋骨了，正好领教领教！”

　　说着，二人便如同是两道影子，在塔檐上胡乱飞窜，让人眼花缭乱，瞧不清哪个是哪个。

　　衣楚楚知自己此刻即便现身，也帮不上半点忙，又怕小莲添乱，便道：“告诉你其中缘由可以，但我若说了，你待会儿要乖乖听话！”

　　小莲忙点了点头：“那是，那是。”

　　“我所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很多。那李如衣本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原来官家之女，据说自小喜欢舞刀弄枪，这才被家人送入蜉蝣。十二年前，正是我派掌门蜉蝣子七十大寿。那时，我蜉蝣一派在江湖之上也是响当当大派，当时与天山、蜀山、再仙山齐名，不是目下这般模样。”说道此处，衣楚楚叹了一口气。

　　小莲道：“我入门才多久，这些事情，也只是零零碎碎听过。”

　　“是了。”衣楚楚接着道。“蜉蝣子门下当时有四个高徒，我们师父蛇娘娘武功最弱，排了最末。谢玄机排在第三，当年他不过二十出头，虽然年纪小，但悟性高，师父前辈们极是喜欢。李如衣入门早，是以称谢玄机为师侄。白天你们也瞧见了，那谢玄机的模样，可想而知他若再年轻十几岁，定是俊俏的很。那李如衣见了，不免心生爱慕，可谢师伯此人心高气傲，李如衣虽然长得美艳不可方物，却还是入不了谢师伯的眼。谢师伯平日里只对剑法书画感兴趣。李如衣便常常缠着谢师伯，假意请教剑法，你们猜，谢师伯甚么反应？”

　　阿花道：“在客栈之中，谢玄机仅以琴音便胜了苍梧四癫，寻常剑法武功，只怕他看都不会看。”

　　“谢师伯说，你不是学剑的料，还是回家去罢！”衣楚楚道。

　　小莲哈哈一笑：“李如衣气也要气死了！”

　　衣楚楚又道：“那李如衣又在自己房间挂满书法字画。终于一日，谢玄机路过，见满目的书法字画，不由来了兴致，与李如衣谈论起来，却也仅限于字画而已，任凭李如衣如何挑逗，谢师伯始终无动于衷。”

　　小莲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不用说，这两人没戏！”

　　衣楚楚接着：“后来才知道，谢师伯恋上了凤栖关中女红楼的姑娘，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李如衣虽然出自官宦之家，却只会舞刀弄枪，自觉不及，于是因爱生恨，私自下山，去了凤栖关女红楼，将那姑娘的脸上划了七八刀，以解心头之恨。那姑娘卖艺维生，没了营生，又受不了这般屈辱，便投河自尽了。据说那时还怀了谢师伯的孩子，如此便是一尸两命。谢师伯得知真相之后，那肯罢休，便要取了李如衣的性命，那一日正是掌门蜉蝣子七十大，谢师伯大闹寿宴，据说，当日的情形，宛如武林大会。”

　　阿花心道：原来，嫏嬛还有这一段过往，是以后来性情大变。

　　小莲问道：“他大闹寿宴，没人管么？”

　　衣楚楚接着道：“我们师父与谢师伯关系较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莲道：“她做得出来的。”

　　衣楚楚道：“师公蜉蝣子在内堂，另外两个师伯下山尚未归来。谢师伯从凤栖关回来，二话不说，便是拔剑相向，李如衣自然拔剑相迎，其他宾客哪知道其中缘由，但是见一个男子二话不说，便对一个女子连上杀招，自然看不惯，便纷纷前来相助李如衣。”

　　阿花道：“那谢玄机岂不寡不敌众？”

　　衣楚楚道：“我刚听到的这传闻的时候，和你一样的反应。须知前来拜寿的多是天下名门，见有人行不义之事，便要见义勇为，各派的掌门见是晚辈闹事，不便出手，但是同辈新秀哪会罢休？有人说，谢师兄，我要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谢玄机却回道，你不配！”

　　小莲又是哈哈大笑。

　　阿花心道：我要有谢玄机这般能耐，应该可以报仇了罢。

　　“那时，谢玄机与同辈人交手，毫不留情，三招之内，便将对方打伤，因此也结下了不少梁子，后来又与李如衣交手，废了李如衣的功夫，使她此生再不能用剑。”衣楚楚道。

　　阿花心道：渔阳文字案大概就是那一年发生的罢，李家满门被灭，李如衣此后心灰意冷，改了名字，才入了再仙山罢。

　　衣楚楚说话间，嫏嬛与蛇娘娘不知道斗了多少个回合，一直从塔底斗到了最高层，难分高下。

　　蜉蝣一派，使剑的居多，蛇娘娘腿有风湿，行动不便，常年需要拄杖，蛇杖之中，全是剑法。

　　嫏嬛拜入再仙山门后，习了鞭法，招招快很准，但见她一手抓着塔上的护栏，一手使着鞭子，鞭子一抖，便朝蛇娘娘脖间缠绕而去。

　　蛇娘娘蛇杖使得是蜉蝣剑法，一招“蜉蝣撼树”相迎。

　　嫏嬛虽然被废了剑法，但是与蜉蝣剑法却熟烂于心，鞭的力道一转，招式一变，却是蜉蝣剑法之中的“老树盘根”，这招若是用剑使将出来，即是绕开敌人招式，意在割人手上脉门，但嫏嬛使的是鞭，如这剑法的名字一般，盘住了蛇娘娘的蛇杖，蛇娘娘见蛇杖被牵制，往后一引，嫏嬛身子往前一冲，蛇娘娘借势一掌挥出，道：“着！”

　　嫏嬛屏气凝神，也是力灌一掌，只听“轰”的一身，嫏嬛退开身来，翻身下塔，这下上塔的轻身功夫，仿佛是上下马这般轻松。几个兔起鹘落，坐在了案边的石凳子上。

　　小莲叫道：“着了！着了！我还指望着嫏嬛能多打一会儿呢，哪知道这么不经打，完全不是蛇娘娘的对手嘛！”

　　衣楚楚道：“李如衣十二年之前本就武功平平，败了也不足为奇。”

　　阿花说道：“我所认识的嫏嬛，心思缜密，她既然曾在蜉蝣门下，大概也能知道蛇娘娘武功修为，既然明知敌不过，那她为甚么还要上山？”

　　另二人一时间被问住了。

　　阿花又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在来的路上，见了许多死于老树神功的人，换言之，还有其他门派的人来过蜉蝣山。”

　　便在此时，但见蛇娘娘也翻身下塔，但身法已然没有先前那般飘然。

　　阿花拨开树丛，冲了出去。

　　另二人不明，见阿花冲上前去，便随后紧紧地跟着。

　　蛇娘娘刚一落地，便推到石案边，一手撑着石案，一手拄着蛇杖，直觉胸口镇痛，立都立不稳。

　　嫏嬛站起身来，说道：“怎么？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蜉蝣派的得意门生，也就这点能耐了？”

　　蛇娘娘哼了一声，道：“今日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来那么多废话！”

　　嫏嬛道：“告诉我，他道哪里去了？”

　　蛇娘娘道：“不知道！”

　　嫏嬛眉头一皱，那鞭子一甩，阿花吃过那鞭子的苦，知道嫏嬛的鞭子上尽是倒刺，若是正面击中，必定皮开肉绽，便在此时，在地上拾起一把石头，一颗一颗地朝嫏嬛扔了过去，口中叫道：“小心！暗器！”

　　衣楚楚这才知道，原来阿花已然知道蛇娘娘不是对手，当下也现身，叫道：“师父！你没事吧？我把小师妹带回来了！”

　　蛇娘娘“嗯”了一声，看了看小莲，道：“你知道回来？”

　　小莲道：“知道。”

　　衣楚楚心知，眼下几人联手，怕也不是嫏嬛的对手，便道：“师父我们先回蜉蝣洞！”话音一落，却见长鞭再度袭来，衣楚楚闪身躲避，将蛇娘娘负在背上，展开本门八步飞天的绝技，退入蜉蝣洞中。

　　“小心你的左肩膀！暗器有毒！”阿花一面胡乱叫着，一面掷这手中小石子，不知不觉，石子已掷完。

　　嫏嬛见三人不知从何处忽然冒了出来，大惊，阿花全身打扮也与之前大为不同，不再是乞丐模样，是以并未认出。她又见“暗器”如雨搬飞来，忙连连倒推，又闻得敌人忽然又叫破“暗器”方位，一时间也来不及分辨是真是假，只得兔起鹘落，飞身跃起，跃到明处，接过“有毒暗器”，才知被骗：怒道：“甚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