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听朕的话》酒爷

5、第 5 章

　　两大盆杂面馒头很快被席卷一空，吃饱了的少年们趴在桌子上缓劲。

　　“唉，你说这根绿油油的带子有什么用？”
　　二狗子把玩着夏流年头上的青带，滴溜溜地转着眼睛。
　　“告诉天下人，你是服侍皇上的人了。”夏流年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没有动。

　　“哟，”听到夏流年的话，二狗子来了劲，“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横着走了。”
　　夏流年看着二狗子那神气的样子，不由笑了下，“你想的有点多了。这青带……”

　　他将自己头上的青带从二狗子手中抽了回来，“是告诉天下人你是服侍皇上的人了，你想，你能去哪呢？”
　　二狗子眨了几下眼睛，回过神似地拍了下大腿，“哦，对哦。皇上不就住在皇城里吗，服侍皇上的人自然也只能呆在皇城里了。”

　　夏流年点点头，眼睛瞄了瞄几个竖起耳朵正往这边偷听的少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带着青带，是不可乱走的。”

　　看着那几个少年的眼神黯淡下去，夏流年心中有些兔死狐悲的悲伤。但如果这几个少年像当初那样趁着风鸢节逃跑，变成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他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尽管他跟这几个少年只是同行了一天的路而已。

　　“不可乱走？那那位宫爷还说让我们去集市上逛？”二狗子嘟囔起来。
　　“逛自然是可以的。”夏流年在心里想。

　　从伏考县到天都，还有半个月的路程。看管这群少年的，却不过老杜、李多喜、王七……王多福三人而己。
　　三人对十几个少年，自然得有法子镇住才行。
　　况且放少年们出去逛待，也只不过是老杜打算震慑他们的一步棋而已。

　　二狗子凑到夏流年面前，“真可以出去逛？”
　　夏流年点点头。
　　二狗子当即高兴起来，拉着夏流年就往外蹿，“那还等什么？走，逛！”

　　夏流年被他扯得出门，少年们也纷纷推搡着跟了上来，一点也看不出昨晚跑了半夜茅房的疲惫。

　　聚福楼门外，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味道扑天盖地地朝着少年们涌来。
　　鲜活而生动。

　　夏流年上一辈|子家中贫困，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跟在父母身后去逛逛集市，待至进了皇城，就再也没能感受感受市井气息。
　　此刻，置身于热闹的人群中，夏流年心中些许活泼便泻了出来，便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二狗子后面东瞧西看。

　　十里八乡的摊贩仿佛在这一天都集中在了伏考县里。
　　人群络绎不绝，叫卖声绵延数里。
　　少年们最是爱热闹的年龄，不一会儿便扎在人群里，只余下头上鲜嫩异常的青带扎人眼睛。

　　大约是早上吃饱了的缘故，那些散发着香味的小吃并没有让他们驻足停留，反而一锅儿地往那杂耍、小物件的地方钻。
　　你有你爱的，我有我喜欢的。不一会儿，十几个少年便不耐烦起来，约好了回聚福楼的时辰，便各自组团成了三五个小团体，散在了人潮中。

　　二狗子天性喜闹，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钻，还不忘拉上自己新出炉的好兄弟夏流年。
　　他们一路胡乱看着，不知不觉便被人流裹挟到了一条河边。

　　河边彩旗飞飘，小摊摆满了两岸。有不少摊贩在脖子上挂了两条绳，将货物举在肚前沿岸叫卖，热闹非凡。
　　这处的人显是比别处多了好多。
　　二狗子一边扯着夏流年的胳膊，一边踮起脚跟朝前看，“你说这前面有啥，怎么这么多人往那走？”

　　夏流年看着他伸长脖子的样子，哭笑不得。
　　“你说呀，前面有啥？”二狗子等不到回答，急得直摇夏流年。
　　“我哪里知道。”夏流年无奈地说道，“你别摇我了。”

　　他前|世这会正呆在客栈里掉眼泪呢，哪里知道这前面是啥。

　　这时，一个男声亢奋地叫了起来，“开潮了，开潮了，兔儿潮开潮了！”
　　“开潮了!”周围的人一听，立刻急了起来，个个拼命地往前涌，仿佛前面是稀世珍宝、绝世美女出现了一样。

　　二狗子更是着急，他仗着个儿小，猫着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用手掰开人家的腰，边掰边嚷嚷，“让一让，让一让，大小老爷们让一让。”
　　挤得脸都变形了，他还不忘拉上夏流年的胳膊。

　　周边的人腰被一掐，怒得回头，结果一看到他们头上那条绿得鲜艳的青带，不知咋得，脸上都会带出些怜惜和鄙夷的神色来。
　　这一顿，竟然被二狗子得了空，一路带着夏流年挤到了人群前面。

　　人群前面是条河，宽度尚可，能望见对岸人的脸。
　　“大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二狗子挤到人前，看着人群都朝着北方望去，脸上带着极其兴奋的表情，他性子急，望了两三眼，见河面上一个鬼影都没有，便转头问起边上的人来。

　　边上那中年男人回头，冷不丁就被二狗子和破流年头上那根青带给扎了眼，他朝两人脸上看了一看，见他俩面色稚嫩，神色间便带上了些许怜惜，“这是在等弄潮人呢。”

　　“弄潮人，那是什么？”二狗子急得往河上瞧，“我没看到什么人啊？”
　　“在那呢。”中年男人随手一指，二狗子和夏流年双双回头，便看到了一座挂满了红绸的边楼。

　　边楼建在岸边，下面泊着几艘尖尖的舟，舟上立着两人，一人正从边楼上接下一朵红绸花，绑在舟头。

　　老杜站在边楼栏杆上，正享受着四周人的奉承，他漫不经心地朝着岸边乌压压的人群望去，一眼就瞅见了两条绿汪汪的青带。
　　然后就是，夏流年那张脸。

　　夏流年的脸实在是长得好看，一长排的面孔里，老老少少的，老杜一眼扫过去，就觉得夏流年长得最是赏心悦目，正好他得了主人的好消息，也是由着夏流年引起，心里正高兴，便朝夏流年招了招手。

　　二狗子头一缩，“我了个娘，那位宫爷是不是瞅见我了？”
　　夏流年揪住二狗子努力往回钻的臂膀，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青带，“别躲了，有这青带在，你能躲哪去？”

　　二狗子跟着他一边往边楼上挤，一边扯着自己头上的青带，“这扎眼的带子，该死。”

　　一腔高兴被泼了个冷水，二狗子有点蔫，他垂着脑袋跟夏流年站在边楼上，贼后悔自己离边楼太近，应该挤个远一点的地方。

　　老杜这会子高兴，并不在意二狗子的神情，倒是把夏流年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还微微摸着自己的下颌，说了个“好”字。

　　夏流年心下暗惊。

　　“你叫什么？”老杜开了口。

　　“夏……”夏流年一开口，愣了下。

　　夏流年是主子赐的名，他现在还没有正经名字，因着在家排行第二，乡里都是”夏二、夏二“的叫着。

　　“小的叫夏二。”

　　“夏二？”老杜在嘴里咂摸了下这名字，却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们站在旁边。

　　“这就完事了？”二狗子悄悄问，“他把我们叫过来干啥？”
　　“我也不知道。”夏流年轻声回答。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盖住了他们俩的悄悄话。

　　两人惊讶地抬头，便看见远处的河流奔过来一道银线。银线所到之处，人群的呼吸声便一层一层地高起来。
　　之前在边楼下的小舟早已经立在河面中央，正对着那层银线。

　　银线近了，夏流年他们才看前，那是一层层河浪，一叠一叠地滚在一起，气势十足地朝着他们奔来。
　　河道窄的地方，浪花溅起有两米多高，拍得岸边的人面发尽湿。

　　就算是这样也有人狂热地伸出手去，叫嚷着春浪~春浪~

　　夏流年和二狗子被这一幕惊得有点骇然。
　　见过天公不作美人不小心淋雨的，还没有见过人自己找着水淋的。

　　县太爷这时正笑眯眯地对老杜解释道，“这兔儿潮是春天里第一道潮，就讲究一个‘早’字，谁要是能接到这潮水，谁这一年里便是要交好运。”
　　“原来如此。”老杜笑眯眯地看着潮|水奔来，顺着县太爷的虚扶走到了栏杆边上，伸出手去。

　　“大人——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个乌衣小吏突然奔到边楼上，一头跪在县太爷面前。

　　“宫爷在此，你怎能大声喧哗！”县太爷训斥道。
　　小吏急得满头大汗，他朝着陪在边楼上的本地商贾瞥了一眼，在其中穿戴最为华贵的那个人身上停了下。
　　“大人……”

　　老杜并不在意，朝着县太爷摆摆手，示意他先忙。

　　“怎么了？”
　　“高员外家出事了！”
　　小吏禀完，县太爷脸色一变，当即扭头朝身后一看，穿戴华贵的高大人已经面色发白，整个人扑了过来，朝着小吏喊，“出事？出什么事了？”
　　“高家上下十七人，全被人杀了！”
　　“啊——”高员外抖着手，当即晕死过去，众人连忙上前抢救，边楼上乱成一团。

　　众人七手人脚地将高员外救了醒来，高员外立刻抱住县太爷的腿，求他一同前往。县太爷只好向老杜告罪。
　　“下官事务繁忙，不能陪公公接潮了。”
　　“无妨，大人差事有急。”
　　“那下官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

　　说完，县太爷便携着高员外一行匆匆离去，留下看台上一众高贾，并老杜、王七步和夏流年、二狗子几人。

　　夏流年这时才发现，作为老杜的心腹，李多喜居然不在。
　　不待他细想，便见老杜朝着他们身后招手，“来，这兔儿潮难得，快来接接福吧。”
　　众位商贾诺诺应是，在老杜身后虚虚围成一团。
　　“你们俩也过来。”老杜朝着夏流年和二狗子看了一眼，神色莫名地愉悦。

　　潮水越近，河浪越高，水扑在人面上，潮乎乎的溅起的浪花让人看不清对岸人的脸。
　　在一片白浪里，老杜的嘴弯着，如往常一样带着笑面。
　　夏流年却从那张笑面了，觑见了一丝残忍。

　　兔儿潮不大，几道潮滚后，后势便慢慢歇了下来，但人人都想多接些好运。于是好多人跟在最后几道潮滚向着前方拥来。
　　人越挤越多，围在边楼上的栏杆突然断了，一些百姓失足掉了过来，撞在了边楼正在看潮水的商贾们身上。

　　老杜忙向旁边一让，结果足下一空，他慌张着去抓东西，一把抓住个人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逮住。

　　这边夏流年正和二狗子费劲地往边上挤时，手突然被人抓住，夏流年回头一看，是老杜。
　　还没反应过来，河岸边又拥挤下来一股人流，“扑通”一声，夏流年也掉进了水里。
　　二狗子连忙去伸手，结果一个浪头打来，夏流年瞬间被埋进水里。

　　待二狗子拼死全力将人从水里拉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刚刚认的好兄弟不见了，他从水里救上来的，是那个笑起来让他腿打颤的宫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