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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乐 ...

  •   等到西泠印社,才四点整。

      在杭州这几天,林彤彤每天听完报告就会来西湖边坐坐,花巷观鱼,南屏晚钟,雷峰夕照,三潭印月,传说中的西湖十景看了七七八八,只是可惜这个季节,断桥没有残雪,曲院只剩残荷。

      西泠印社位于孤山南面,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随处可见题刻,她对此一窍不通也觉得风雅至极,景行懂一些书法,偶尔遇到生僻的字体,也能辨认一二,算是给她当了半个导游。

      这还是第一次走进西泠印社,高中的时候看一本书,男主角经常在这附近活动,所以一直很想亲身来逛一逛。奈何印社关门很早,等她每天听完讲座再赶过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但她觉得,景行带自己来绝对不是为了弘扬国学文化,陶冶情操的,进门先经过柏堂,竹阁,印廊,穿过石牌,走石阶上山,就能看见许多展馆,景行带着她径直走向其中一个展馆。拿着一张存根交给工作人员,他们就被引进一个柜台前。

      工作人员带着手套把一枚印章从锦盒里拿出来,景行接过来,仔细端详底部的印文,他的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而那块印章洁莹如玉,里面有一些天然的鲜红色彩,没有多余人工修饰,被他拿在手上有一点远古朴拙的美感。

      “这是鸡血石,你试试。”景行把印章递过来。

      触手温润,质感细腻,是好东西!林彤彤把印章拿在手上,不禁感慨。但她不明白让这要试什么,好在,工作人员十分贴心地把印泥和宣纸推到她面前。印章,印章,自然是试印了。

      蘸上印泥,按在纸上,拿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扭动了一下,印得模糊了一些,但能认出是,“长乐未央”四个字,心中微动。

      “这个印章是没法长乐了。”景行伸手覆住她的,掌心微热,引着她捏着印章垂直均匀地蘸取印泥,对准宣纸另一处空白的地方,垂直地按下去,带着些力道压着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耐心地教导,“垂直按下去,多按一会,不要扭动。”片刻后拿起印章,这一次果然印迹清晰,文字瘦挺爽利。

      竟然用温润如玉的鸡血石搭配断金割玉、锋芒毕露的瘦金体,真是一块有想法的印章。

      林彤彤还在欣赏印文,工作人员已经把印章擦拭干净,重新包好,交给景行。

      “看来你是赚大钱了,竟然舍得买这种文玩。”记得当初他买个索尼耳机,都要琢磨很久,这种在兴趣上的消费他总是很谨慎,林彤彤忍不住调侃。他过得不错,这样很好。

      “上好的鸡血石,又叫‘大红袍’,血色鲜艳凝聚成条状,红而通灵,这块只是边角料而已,就是找愿意刻瘦金体的师傅麻烦了一点。”景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淡淡地阐述事实。

      “哦~那个听起来有点恐怖。” 这样星星点点的血丝就很好看了,古玩鉴赏方面她真的非常外行了。

      “我把它放你包里,拿着不太方便。”景行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

      “不用了!你把平板也拿出来吧。”刚才骑车景行把平板放在她包里,因为她对西泠印社也很感兴趣所以勉强跟着他来了,现在逛完了,也没有再一路走的必要了。“我要回酒店了。”我们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吧。

      “你不吃饭了?”景行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把锦盒放进她包里。

      “我现在不饿,我回酒店点外卖吃。”可恶,一开始就不该把包给他。

      “我们去吃火锅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重庆火锅很正宗。现在去的话,估计要排队,等排到了你就饿了。”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你现在能吃辣了?”林彤彤在杭州呆了一周,会议提供的自助餐非常杭州,刚开始还好,感觉菜品都十分清甜可口,没吃两天就厌了。她现在听到火锅两个字就控制不住流口水。但她记得,他一直都有慢性咽炎,那天喝了那么多酒,今天他清嗓动作明显变多了。

      “可以点鸳鸯锅。”景行懒得再和她掰扯,拉着她就走,嘴角悄悄勾起弧度,她还记得。

      “食”令智昏啊!林彤彤一边内心自我批评,一边涮着毛肚,数着“七上八下”。确实味道很正宗,菜品也很新鲜,牛油锅底配着香油蘸料,称得上麻辣鲜香。但老板似乎对重庆风有什么误解,除了前台,灯光都十分暗淡,墙壁也是黑红两色的,火锅烧得沸腾,红油翻滚,烟雾缭绕,她都有些看不清对面坐着的景行,这样反而很好。

      他是个很好的吃火锅搭档,下菜也不需要她搭手,知道先下老肉片,肫花,牛蹄筋这些要久煮的菜,羊肉卷,嫩牛肉这些他像掐表计着时一样,用漏勺捞起来放在她碗里都是刚好熟透的。林彤彤的碗就没空过,经常涮着毛肚或者黄喉的那么一大会,她的碗里被他堆满了,她也乐得埋头吃,避免说一些客套的话。

      但林彤彤饭量也不大,很快就吃饱了,灶火也调小了一些,她嚼着嘎嘣脆的贡菜,拿着漏勺假装在找漏网之肉,悄悄地打量景行。他几乎都在清汤锅里挑些吃的,那天是真的喝伤了吧,他其实也挺喜欢吃辣的,但因为咽炎一直比较克制,今天似乎格外的克制。

      “要加菜么?还是直接下土豆了?”看她盯着锅,以为她还没吃饱。

      “我吃饱了,下土豆吧。”土豆一般要煮十分钟才软糯可口,但煮太早容易糊锅。

      “那天你说你没有生气。”景行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用漏勺把土豆慢慢往锅里推。

      “恩?”林彤彤正拿着筷子帮忙夹土豆片,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你竟然装醉!”

      “不是所有人都会喝醉了都会断片。”他意有所指。林彤彤就是典型的会喝断片的人。

      “我确实…”没有生过你的气,她是想这么说的。但他的话让他想那天晚上,他带着酒气的吻…筷子没拿稳,土豆就直直地掉进了汤锅里,滚烫的油汤溅了一桌,景行拿着盘子的手臂也溅上了,因为他刻意把盘子对着她,她反而无恙。

      景行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烫到她自己,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冰毛巾,低头擦手臂。林彤彤站起身准备帮他,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彤彤啊,你爸爸他今天在家里摔摔打打的,非说要去看你,拦都拦不住。”妈妈哑着嗓子,带着些哭腔。

      “等一下,我找个光线好的地方和你们视频,马上就好。”在杭州呆太久了么。林彤彤向景行晃了下手机,指了指外面,就跑出去了。

      服务员已经来了三次询问是否要关火,土豆已经煮烂了,用漏勺也捞不上来。景行等了很久,不见她回来,拿上她的包,去结账。外面还有很多人排队等一个餐位。

      出门就看见她站在最亮的路灯下,把手机举在面前正在视频通话,因为没有带耳机,为了让那边人听清,她说的很大声,他还未走近就能听见,她软声软语地在哄劝着对方。

      “我很快就回去了。”

      “我也很想你。”

      “... …”

      景行停下了脚步,退回火锅店门口。远远地看着她,神色阴沉。

      她又说了很久,才放下电话,站了一会,似乎有些迷茫,才转过身往火锅店走来。

      “你吃完了?”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彤彤有些吃惊。

      “很多人排队等着餐位。”景行示意她看看周围坐着排队的人。

      “我要回去了,实验室有些事,我要回酒店去用电脑处理一下。”林彤彤知道自己电话说的太久了,但她现在有些着急回家。

      “刚刚你在和谁打电话?”景行看着她的躲闪目光。

      “实验室的同学,和我说一些实验数据处理的问题。”她在撒谎。

      “这里是步行街,我们要走出去才能打到车。”景行没有拆穿她,他有些不想听到真相,她也曾在电话里软言软语地说着想他。

      来的时候,景行怕西泠印社关门,走得匆忙,现在,轮到林彤彤在前面走得飞快,景行跟在后面却有些迈不动步,他本来是有话要和她说的,但他现在觉得可能不用说了。

      “你要不要喝奶茶?”景行拉住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她。

      “我刚吃饱了,不用了。”奶茶店门口排队的人绕了三圈,她没时间等了。

      “你就这么急着回去?”景行感觉到额头的青筋开始跳。

      “我真的有急事,对不起。”林彤彤言语恳切,但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跟我走吧,你这样走到那边也不好打车。”景行拉着她,逆向穿过人流,沿着湖边的绿化林走了两步,就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的马路。

      站在人行道边,林彤彤一边张望着空出租车,一边拉着书包的肩带,想让景行把书包还给她。

      “我把你送到酒店门口。”他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林彤彤还是拿到了包,她把平板和锦盒拿出来,再把包背好。

      “你支付宝还在用么?”景行只拿了平板,没有接锦盒。

      “不用了,就当今天的火锅抵了吧。”林彤彤知道他想还那天酒店的房费,因为是会议主办方统一安排的酒店,档次不算低,付钱的时候确实心疼了一下,但没必要和他计算这些,他给她的已经够多的了。“你的印章。”

      “这本来就是你的,你拿着吧,不要再说,不用了。”他说的是事实。

      五年前,他也来杭州开过会,当时他们刚吵了一架,但还是想着要给她带个纪念品,她说过很想去西泠印社看看,其实她不怎么懂书法印章,似乎因为一本小说,对瘦金体情有独钟。

      他挑了很久,最后发现有一方鸡血石的印材虽然是边角料,但那一丝丝艳红色彩的纹样很别致。既然要定做一个印章,字体肯定是瘦金体,但要刻什么字却沉吟许久,店员推荐的有些太过缱绻,直接刻她名字又觉得有些直白。最后定了“长乐未央”四个字,长久欢乐,永不结束。

      他本想下次见面给她惊喜,就没有店里直接寄出,却没想到,在西湖边就收到了她要分手的短信。那方印章最后到底是被他丢了还是扔到了湖里已经记不清了。

      但自从那天在会议室见到她,他就想着要重新定做一个送给他,无论如何,他是真的希望她长乐未央。
      “车来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彤彤终于拦到了一辆车。她把锦盒推到他怀里,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伸手想带上车门却感到很大的阻力。

      景行一手抵着车门,另外一只手把锦盒递到他面前。一幅她不收,就不让她走架势。

      “这不能停车太久了,你们走不走?”司机有点不耐烦。

      “谢谢你,我真的要走了。”她只能先把印章收下。

      “到了给我发消息。”景行帮她把门关上。

      “师傅,去熙德酒店。刚才不好意思。”林彤彤一上车就开始用手机查回H市最早的车,这么晚动车已经没有了,只能坐火车,虽然时间久一些,但明天上午就能到,最近的一班一个半小时之后发车,她收拾得快一些,应该能赶上。

      “和小男朋友吵架了啊。”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小姑娘愁眉苦脸的。

      林彤彤苦笑了下,没有辩解,回头看,车都开出去一段了,他还站在那,湖边的夜风吹动宽松的运动衣,显出他瘦削的身形,像个电线杆子一样立在路边。

      真是个傻瓜,捏着锦盒林彤彤眼角有些酸涩,但她张不开口和他解释必须要走的原因。爸爸的病情,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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