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语成称》喵差差

2、宴席

　　中国人很注重餐桌礼仪，据说至少在周代，饮食礼仪已形成一套相当完整的制度，主人折柬相邀，宾客至，互致问候，导客入席，以左为上，视为首席，相对首座为二座，首座之下为三座，二座之下为四座。客人坐定，由主人敬酒让菜，客人以礼相谢。

　　林彤彤的爸爸以前在建筑公司做项目经理，大半的楼盘都是酒桌上谈下来的，林彤彤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

　　用林爸爸的话说就是，“年轻人没必要那么油滑，但餐桌上的礼仪多少要懂一点。比如落座，就是一门大学问，不同的地方不一样，实在不懂，年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木一点，等人家先坐，最后剩哪儿坐哪儿，但你也不能太木，一屁股坐首席上了。”

　　林彤彤追问，“我哪儿知道首席次席的啊，坐上了要给饭钱么？”

　　“这你不用担心，稍微讲究点的饭店都有专门研究这个的，首席和次席的餐巾叠的和别的座位都不一样，你看着点儿，机灵点儿，就不会错。”说着一巴掌虚拍在林彤彤后脑勺。“怎么生了你这么木的丫头。”

　　很显然，林彤彤现在就坐在一间很讲究的饭店的包厢里，看着面前的叠成折扇型的餐巾和师兄师姐面前的一样，很是安心。刚才落座，杜教授和高主任教科书般地互相推辞，最后这场短暂的礼仪课以杜老师被让到有花瓣型餐巾的座位上结束。
　　然后她就被师姐“不怀好意”地推到老师的右边坐，等坐定后悄悄观察一圈，在心里暗谢师姐，虽然感觉上应该师兄师姐坐在老师旁边，然后自己坐下首，但这样，不可避免地，就坐到了景行旁边。恩，同门师兄妹不讲究那些虚的，多谢师兄师姐让座之恩，师妹没齿难忘。

　　听着他们四个人继续交流一些项目合作细节，林彤彤默默喝茶也插不上什么话。刚刚把餐巾拿起来不小心把形状弄散了，小心翼翼地照着原来的折痕，比对着师姐的那个，想把它还原成折扇型，失败了多次之后，完全认不出哪条是原来的折痕，只能勉强把它叠成皱皱巴巴的小方块放在一边，才不至于破坏了整张餐桌的古典美感。

　　她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却不敢抬眸回视。有些东西，不碰则已，一旦碰散了再想要复原，终是徒劳。

　　这家店上菜很快，人逢喜事精神爽，杜老师对着西湖醋鱼赞不绝口，“鲜嫩爽口！”

　　“杜教授能喝酒么，来一口？”高总监拆了一瓶白酒，洋河梦之蓝。

　　“这是好酒啊，得尝一尝。”杜老师没什么不良嗜好，唯独一点，没事喜欢小酌一杯。

　　一般下午不给本科生代课的话，中午就算在职工食堂也要喝一点。刚念研究生的时候，杜老师有一次让林彤彤午休之后去找他汇报实验进度。

　　结果那天她敲了很久的门之后把门开一条缝，看到杜老师睡在沙发上，整个办公室都一股酒味。一脸懵地回实验室和师姐说，结果师姐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让她等着杜老师酒醒来找她吧。果然傍晚杜老师就十分郑重来找她道谦，说中午一不小心喝多了。

　　“你们都能喝么？”总监非常客气要挨个倒酒。

　　“总监这是好酒，我们不能喝也能喝了，就怕不够喝。”师兄笑嘻嘻地站起来把酒瓶接过去，先给高总监倒了，然后是景行，最后绕到杜教授这里，“彤彤，去，你坐我的位置去，你就别喝了，回头再抱着你师姐哭，来一回水漫金山。”

　　林彤彤不爱喝酒，默默和师兄换了碗筷，坐到了下首去了。“总监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师妹酒量差，一口倒，酒品更差，逮到谁就抱着不撒手，哭的昏天黑地，谁劝都不管用。”

　　“师兄你再说，小心把总监吓跑了。”虽然知道师兄在为她解围，但师兄把她的醉态当众说出来也够让人不好意思的。特别是，被景行听见了。

　　“女生酒量差的话就不要喝酒。”从坐到他身边后，余光里他就一直捏着杨鑫师兄给斟满的酒杯，一口闷了之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林彤彤心里紧了一下，看着他捏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他解释其实只喝了一次么，还是劝他慢点喝。

　　“我能喝，总监的这个酒好香呀，景组长怎么自己就喝开了，杨鑫给我也倒一点。”师姐是典型的陕西人，酒量很好，酒桌上巾帼不让须眉。

　　像开饭之前一样，现在桌上五个人，又是他们四个人在一起觥筹交错，林彤彤埋头吃菜，默默数着左边那人酒杯空了又满的次数，不知道该和谁说些什么，左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桌上几乎都是有名的杭帮菜，十分清淡。只有一道杭椒牛柳，有些辣，最符合林彤彤的口味。不小心吃到辣椒最辣的白色纤维部分，呛得她睁不开眼，赶紧捂着鼻子防止鼻涕流出来，边咳嗽边摸茶杯。刚摸到准备喝一口，就被人拿走了。勉强睁开眼，皱眉看着景行，多大仇也不至于这个时候不给自己水喝，诚心让自己出丑吧。

　　“别人的茶杯也不嫌脏。”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把他自己面前的茶杯和餐巾纸递给她。

　　林彤彤猛灌了大半杯茶水，擤了擤鼻子才缓过来，刚才换座位只拿了碗筷忘了换茶杯，而他明明喝了快半瓶酒，眸光仍然清亮，这种事情还都记得。

　　“太急了，没注意。救急的话都一样的。”反正最后喝也不是自己的茶水，林彤彤忍住了后半句。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她刚才的窘态，师兄又来给景行倒酒。林彤彤发现虽然他是来者不拒，但只要师兄给他倒满，他都会客气地笑着一口闷了，翻转手腕，杯口向外，示意干杯了。以前见过酒桌上的他，能喝，但从不贪杯，除非别人要求，一般抿一口意思意思就罢了。今天倒像是和酒有仇一样。

　　“那茶我没喝过。”喝完一轮坐下来，他瞥了一眼盯着他酒杯的林彤彤。

　　“年轻人就该干杯！好酒量！”杜教授似乎格外欣赏会喝酒的小伙子。

　　“再来再来！”景行越是这样表现得轻松，师兄师姐越是不想放过他，不停地劝酒。

　　最后他们三个不像是刚谈成了项目的合作伙伴，倒像是互相把对方的项目搅黄的竞争对手。

　　“别喝了，多吃点菜吧。”林彤彤忍不住扯住景行的衣角。

　　“这还早呢，你不如去关心关心你师兄。”景行刚好站起来，侧头看她，皱着眉，让精致的眉骨染了几分戾气。

　　师兄已经不太站的起来了，手肘撑着桌子，强打起精神，似乎还想一战。

　　“好了好了，小酌怡情，都吃菜吃菜。”最后还是高总监把景行的酒杯收走了，算是结束这一战。

　　“你们这小伙子，酒量不错，专业能力也出色，有前途，哪儿的人啊。”杜老师一直和高总监慢慢品酒，但他看得清这桌上一半的酒都进这个年轻人的肚子里了。

　　“哎，他平时也不这么拼，我都不知道他这么能喝。想来是今天合作谈成了，心里高兴，是我平时给他压力太大了。”高总监重重地拍在景行背上，让他坐下“我记得你是，山东人？”

　　景行抿着唇嗯了一声，微眯着眼看已经快趴在桌子上杨鑫，舔了舔后槽牙，像在回味甘冽的酒味。

　　最后上的甜点是西瓜和蛋挞，放在桌子正中间，林彤彤必须得站起来才拿的到。

　　“师姐，你吃点西瓜醒醒酒。也给师兄拿一块吧，他怎么喝那么多。”站都站起来了，就多拿了几块给正在剥虾壳的师姐。

　　“不能喝还逞能，丢人了吧。”师姐嘴上说说，还是递了一块给师兄。

　　“还是师妹心疼人。”师兄是真醉了。眼都睁不开，吃着西瓜，打了个酒嗝。

　　“哼，人都分不清了，这会子估计喂他毒药都敢吃。”师姐嫌弃把凳子搬离他远一点。

　　“你要蛋挞么？”林彤彤记得景行最喜欢的糕点就是蛋挞，拿了一块侧身问他。

　　沉默，他也正低着头耐心地剥虾，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看来最后上的茶香虾是真的好吃，林彤彤碰了个钉子，也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剥虾吃。

　　酒足饭饱，林彤彤他们四个人坐一辆来的，准备再打车回去，但杨鑫实在醉的厉害，高总监见林彤彤两个女孩子扶着他站起来有些勉强，就说要送他们。“我们灌醉的人要负责到底啊，我们送你们回宾馆吧，我的车找个代驾，然后再打一辆车，六个人刚好。”

　　杜老师喝的不多，但眼下也只顾得上自己，就没有过多推辞。

　　“我来。”林彤彤刚扶着师兄走到包厢门口，景行就从后面拉开了她的手，把杨鑫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着他走出去了。

　　“何必呢，把人灌醉了还得自己送走。”林彤彤挽着师姐跟在后面，小声叨叨。

　　“那你来？”景行说到做到，把杨鑫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放了下来。杨鑫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我错了，你快扶着他，我拉不动了。”林彤彤一手挽着师姐另一只手再来捞着师兄这么一个壮汉，委实有些勉强。

　　景行舔了下后槽牙眯着眼看她，叹了口气还是把杨鑫架起来走出去了。

　　被景行这样看一眼，林彤彤感觉心都停了一拍。这个人是喝醉了吧，今晚怎么这么凶，白天明明好好的。转念想想，其实像他们这种久别重逢，刚才那样才算正常吧，非要两个人相敬如宾反而很奇怪。

　　“彤彤你想啥呢？被瞪傻了？我真是第一次见喝酒这么凶还灌不醉的。等杨鑫酒醒了，估计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师姐忍不住叹气。

　　“大概吧。”林彤彤觉得师兄可能是被自己牵连的，要是自己会喝酒，景行估计也会把自己喝趴下，奈何她是一口倒，大概灌倒她太没成就感了。

　　饭店门口代驾很好找，杜老师和师姐喝的不多，他们就相互照应先坐高总监的车先回酒店。林彤彤最清醒和景行留下来照顾师兄，她很快也拦到了车。师兄已经整个人趴在景行身上，偶尔有路过的女孩子会偷偷多看他们一眼，景行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像在克制着不把师兄推开，最后干脆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我们怎么坐？”林彤彤知道他忍耐到了极限，已经准备带师兄去后座了。

　　“你不是容易晕车么？刚吃饱坐前面去。”不等她再说，景行就打开后座门，把杨鑫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坐进去。

　　一路无话，但林彤彤知道旁边的司机在憋笑，要不是景行的脸色实在太差，肯定就笑出声了。

　　透过后视镜能看见，景行一只手托着腮看窗外，另一只手牢牢地把师兄推到另一边紧紧贴着另一侧车门，手肘打的笔直，如果可以，他大概是想把师兄挂在后车厢上吧。幸好师兄脸贴着车玻璃已经睡着了，不然这两个人可能会在后座就打起来。

　　到酒店，副总和杜老师在大厅等他们，师姐已经先上去洗漱。景行似乎是被师兄折腾累了，和杜老师打了招呼就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和高总监客套了几句，杜老师和林彤彤搀着师兄准备上楼。

　　“高总监，景组长，再见。”林彤彤咬了咬下嘴唇。

　　“再见。”景行终于站起来，看着她，大概是他头发和衣服有些乱了，腰背也没有挺直，整个人显得格外落寞。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看着电梯壁上影影绰绰照出自己的身形，林彤彤看着回想今天这一天，真的是太荒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