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 袭灭大师降魔录卷二苍天明鉴》野沁

12、第 12 章

　　一弯新月如勾，独挂黑夜凄凉。

　　一阵山风吹过，夜色如幕，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墨尘音站在门外，看着月色遥想以前。

　　明晚有场硬战要打的他，想起了以前每次出任务都是师兄弟四人一同前往、彼此扶持的，自从多年前他的师兄紫荆衣与金鎏影背叛玄宗，四人当中的支柱赭衫军受到魔化，为了稳定玄宗，至今一直不敢对外公开这个消息，现在变成他一人独撑大局了。

　　曾经一同生活的师兄弟，如今只剩下他一人独撑大局，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有点累了，能不去想明天的法会那该有多好？

　　他的压力好大啊……唉。

　　漫步走向位于小屋的后山，走进山洞来到赭衫军静养的地方，忍不住想要与去找赭衫消解压力。
　　此时，一抹蓝影出现在前方小木屋前，一双俊眸微微眯起，苍白有劲的手拎着一只木盒，如交差了事般地随意敲了敲门，便自动自发地推开大门，没见着主人蓝眸中也没多意外，而后他的视线落在微掩的后门，他浅浅一笑，拎着木盒缓缓朝后山而去。

　　他来到山洞外，隐隐人声交谈传洞中传出，恰好与他的猜想一般，这样的巧合与他的想法刚好吻合，正想故意弄出些声响，好打断洞内的谈话时，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尹秋，这么巧。」这声音很温和很好听，却偏偏是出自他最讨厌的人身上。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身后之人。

　　略微掩住眼里的情绪，朝他行了个礼：「原来是弦首。」

　　「你来找尘音吗？」苍声音虽轻却十分响亮。

　　他在心里又冷笑了一声，随后搭起谄媚的笑容说道：「尹秋原想依尘音这种爱担心乱想的个性，此刻恐怕正一个人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尹秋特地来陪他纾解压力。」

　　「想不到在这段不算长的相处时间，你竟能将尘音的个性抓得十成十，看来你已渐渐融入玄宗了，这是件好事。」

　　尹秋微眯起眼，视线有点尖锐地看着苍，对苍他还摸不透，只能说苍的这番话也许是对自己动什么心眼，看不透他的心思只好顺着他的话，不说话不做任何表态，等待他自动接话，才是他应该做的。

　　「你别介意，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你来到玄宗的时间不算长，但有你相陪帮忙他处理法会众多事项，尘音比以前快乐许多，苍见你与尘音感情不错，你应当会为了他留在玄宗吧？」

　　「……」这只死狐狸，无时无刻都想探他的去留，尹秋扯了扯嘴角后说道：「弦首应当知道人与人相处，看的也不过是缘份，今日我与他有缘我自然会与他相聚，他日我与他缘尽，便是我该告辞的时候了。」

　　尹秋总是觉得苍看他眼神太过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包容与疼惜，但他见到这种眼神总是心生不悦，他与他只是陌生人，他不需要他的怜惜，更甚着有些时候他也怀疑苍是否早看穿他的身份。

　　但他十分确定，这段期间留在玄宗里他小心翼翼地与他人保持关系，从不使用玄宗术法，并没有泄露过一丝他的身份，然而苍有时看他的眼神与话里的试探，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份没有躲过他的眯眯眼。

　　或许在一开始，苍救了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是紫荆衣了吧。

　　有些时候他会忍不住这样想，却也每次都被自己推翻。

　　在他与金鎏影做过这么多伤害玄宗的事之后，苍还会对他伸出援救之手吗？他想苍应当是做不到。

　　所以当日在玄宗门外救了他的苍，只是抱持对世人的怜爱之心，才出手救他的──他只能这样说服他自己。

　　──无视心中那微弱、却渴望人碰触他的求救声。

　　「是吗？」苍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不急着逼他决定。

　　但那眼神却惹动尹秋的脾气。

　　到底为什么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不需要他的怜悯。

　　正当他想开口再问时，洞里传出脚步声，他循声望去，只见墨尘音小跑步朝着两人走来。

　　「苍、尹秋，你们两人怎么会来了？」墨尘音在看见尹秋也在时，朝苍使了一记眼神。

　　「来找你商讨明晚的法会。」苍轻声解释。

　　「那…尹秋呢？」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记得他明明有设结界啊……为什么尹秋进得来？还是说这几个月他的术法功能大增，连四奇设下的结界也打得破了？

　　「我做了一些甜汤来给你喝，顺便来看你是不是又因为压力太大躲在房里哭了。」尹秋晃了晃他始终拿在手上不曾离手的木盒说道。 「倒是你跑来后山做什么？而且这后山几时有这个山洞了？怎么我不曾看过呢？方才我听见里头有他人的声音，这洞里有住人吗？」

　　不及细想尹秋话里的破绽，只想快点将尹秋带离别让他发现赭衫的存在。

　　「我最喜欢尹秋做的甜汤了，我们先回屋里再慢慢讲吧。」

　　尹秋喔了声，本想再继续刁难下去，但想到身旁还有一个精明的苍，他决定还是稍微收敛下，以免不小心泄露自己的身份。 「走吧，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

　　餐桌沵漫着诡异的气氛。

　　尹秋默默地盛着甜汤，但墨尘音看得出来他捧着瓷碗的手掌青筋有些浮现，眼底有些杀气，却仍然默不作声地完成他的动作，喝起他的甜汤来。

　　令他爆筋的对象，睁着一双眯眯眼，火热的视线一直停在他身上不肯离去，墨尘音左瞥一眼，右看一会，决定不要出声，乖乖喝他的甜汤，等眼前两人自动开口。

　　尹秋拿起汤匙轻轻舀了一口，墨尘音原本以为他是自己要喝的，却没想到他竟将手移到了苍的面前，俊美的容貌上仍是那方才不可一世的态度，苍将视线移到眼前盛满莲子与清透汤汁的汤匙上，随后再移回眼前之人身上，状似不解地问：「这是……」

　　尹秋哼了哼，仍是那般的不可一世，斜睨着美目看着他：「你的眼神这么炙热，不就是希望我喂你喝甜汤吗？」

　　「……」苍静默了会，温声解释：「你误会了。」

　　「不是的话，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我对男人可没意思。」尹秋知道苍没这个意思，但他偏偏就想气气他。

　　「我只是在想你今日来找尘音的用意是否与我猜测的一样。」

　　「我找他与你何干？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墨尘音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感觉头有点痛，尹秋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对救命恩人苍有敌意，却与他这个救命恩人很合得来，明明都救了他一条命，为什么两人的命运大不同呢？

　　而且苍为什么老是纵容他，这也很令他讶异。

　　「是不用。」苍回答。

　　「这不就对了，那你何必问。」

　　「…呃，那个，尹秋你来找我有事的话就直说了吧。」墨尘音实在是看不下去他的两个好朋友一见面就吵架。

　　「听说明晚你要帮对面这只住持一个法会？」

　　「对面这只…？」

　　墨尘音暗自心惊，除了对尹秋知道计划感到讶异之外，还有这世上敢这样趾高气昂地用手指着苍鼻尖的人，多是只能缅怀，他怕尹秋也会成为其一，连忙出手相救：「咳、苍师兄，尹秋跟我交情好，喜与我胡闹，其实他没有恶意。」

　　「我懂。」

　　「你干嘛跟他解释这么多？」两人同时说道。

　　「……」他好无辜喔……他还是别说话好了。

　　接收到墨尘音无奈的眼神，苍接手主导权。 「尹秋如此关心尘音，却不曾关心我，真是令苍伤心。」

　　尹秋一听此言，唇角微微抽搐，知晓苍是故意如此说，但他却不想顺着苍之意，难得不发脾气：「宗主这番话真是言重了，方才我本意亲手喂食宗主，是宗主不愿意啊……」刻意将称谓从弦首改为主，接着又故意举起右手，将装有甜汤的汤匙递到苍的面前。

　　连称谓都改了，可见尹秋真的生气了。墨尘音连忙低头喝甜汤，这种情形他帮不了了，苍师兄自己撑着点吧。

　　苍若有所思地看着尹秋，随后出乎尹秋所想，说声：「既然如此，那苍就收下你的好意了。」

　　略低头凑近尹秋递到面前的汤匙，张嘴正想吃掉甜汤时，尹秋却突然抽手，并将汤匙放回自己碗中，瓷器发出碰撞的声音，令三人都微微一楞。

　　尹秋立刻回过神，一边暗恼自己老是忍不住苍的挑拨而生气，一边安慰自己方才那种情形太过诡异，他才会下意识地抽手，一切都不甘他的事。

　　见两人还望着他，他挤出一丝皮笑容不笑的笑容说道：「尹秋一时受宠若惊，反应有点激烈，宗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苍又看了他一眼，轻笑：「无妨。」

　　墨尘音干笑了一下，感觉这种气氛真的是太怪，而他又没办法插手两人之间，他只好边喝甜汤边看戏了。

　　「我们还是快点将事情谈完吧。」尹秋开始有点不耐了。一切全怪该死的苍。

　　「不知道尹秋来找尘音有何事？」说这话的人绝对不会是墨尘音本尊，尹秋翻了翻白眼，忍下又想找苍麻烦的冲动。

　　「明天的法会。」尹秋再次强调重点，接着又看向尘音说道：「你要尘音一个人负责？」

　　「……」苍垂下眼眸，虽然极度不愿意，但眼下玄宗唯一能住持的人，只剩下尘音一个人了。

　　玄宗高层内部分为弦、奇两部。弦着重在学习玄宗武功，一生以保护人界与维持六道众生之间的平衡为宗旨；奇则着重在学习玄宗术法，与执行各种大大小小的祭典，其宗旨与弦相同，但执行的方法却大为不同。

　　这代的玄宗由六弦与四奇，十人共同守护这座人间。

　　人间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六弦负责处理，四奇不会插手。平时四奇皆退居幕后，专心专研更深的术法修为，若说玄宗术法最强者，属四奇最为厉害。

　　当代的宗主，虽为六弦之首但在术法修为上却不输四奇，四奇之首金鎏影为此心生不满，伙同同为四奇之一的紫荆衣背叛玄宗，使得赭杉入魔、异度魔界攻进月华山乡，这也是后来月华山乡一役重挫玄宗的主因。

　　百年前的月华山乡一役，虽然玄宗损失惨重，却也成功将异度魔界驱逐人界，透过六弦与墨尘音的努力，玄宗才得以再次茁壮，然而在术法方面有成的人，却难以再找到修为足够担任之人，这些年所有的祭典都由墨尘音一人独自撑着。

　　因为墨尘音相信金鎏影与紫荆衣没死，一定会再回到玄宗、回到四奇。

　　此次开启结界送回异度魔界皇子的风险极大，本应该由四奇一同镇守结界，六弦护阵，无奈四奇只剩下墨尘音，又得不到神龙相助，苍必须与袭灭天来共同护阵，以防止六道与异度魔界之人趁机进入人间，无法分心帮忙墨尘音。

　　赭衫入魔一事，玄宗除了苍之外，只剩四奇知晓，这次的战役赭衫帮不上忙没关系，就怕当时纷乱的魔气会引气赭衫身上的魔气共鸣，若是赭衫压不住魔气的话，他们实在没有人手可以来帮他压抑魔气。

　　所以这次的战役，不是生就是死。墨尘音不懂苍为何想帮助袭灭天来，但他相信苍不会拿玄宗与人间的命开玩笑，虽然这是个赌注，但赌赢的话，人界可以太平，那就不枉墨尘音的以命相挺了。

　　尹秋左等右等等不到苍的回应，一股怒气就此而生。 「不讲话是想摆脱责任？」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尹秋毫不客气地问。

　　「我会以我的生命保护尘音的安全。」苍说话时不愠不火，但紫眸中透露的坚持，让注视着他的尹秋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眼神。

　　「就算你说到做到，那又如何？救了尘音却死了更多玄宗弟子，这就是你说的以命换命吗？」
　　「……」苍不语。一旁的墨尘音也十分无奈。他们两人都明白危险，尘音也早就在心底下定决心，必要时牺牲自己也要保住这座人间。

　　尹秋一眼就看穿两人的想法，俊眸先扫了苍一眼，最后落在墨尘音身上。用着很无奈的语气说：「我就知道我说的事实。」

　　随后又接着说：「我是很讨厌苍这种爱算计别人的个性，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总是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让人看不到你的真心，你还能祈望谁会愿意真心帮你？今天若不是看在尘音的面子上，我才不想帮你。」

　　听闻此言，苍与墨尘音互看一眼，两人眼中皆露出明显的讶异，受宠若惊的表情尽收尹秋眼底。
　　尹秋更为生气：「墨．尘．音，你那是什么表情？把你的下巴收回去，要不然我就亲手帮你收回去了。」

　　「抱歉、抱歉。」墨尘音连忙将讶异的表情收回。

　　虽然很感谢尹秋帮忙，但他其实不想尹秋无端卷入这场风波，正想开口挽拒时，苍已经先开口了。

　　「很感谢你愿意帮忙，但是玄宗的事我希望你别插手。」

　　墨尘音与尹秋皆一楞。

　　墨尘音会楞是因为他甚少听到苍这么不客气的拒绝之意，而且…还感觉得到他话里带着微怒的气味……能让苍生气的人不多耶，可偏偏他眼前就有一个，尹秋真了不得。

　　尹秋会楞是他看见苍眼里的不赞同，心里突然生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强自压下心里的震憾，立场坚硬地说：「我才不想管你玄宗的死活，我只说我要帮墨尘音，我可不会看着有个白痴为了人界道义打算牺牲自己。」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墨尘音暗自心惊，他一直认为他藏得很好，结果好像不是这一回事，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似乎都很了解……

　　尹秋冷哼一声，反问：「你要怎么做？你能怎么做？在墨尘音气空力尽还死守法阵的时候冲进法阵救他，结果让一大票被挡在结界之外的六道众生趁虚而入？你是傻了还是我太看得起你了？」

　　「唉…你们两个别吵了。」墨尘音开始觉得头有点痛了。

　　「怎么能不吵？他根本不在乎你的命。」尹秋十分不悦。

　　「苍说到做到。」

　　「我不放心。方才我的话可能因为你年纪大了有点重听，怕你没听清楚、怕你误会我的意思，我再重说一次。我．要．护．阵，就这样。」

　　「……」墨尘音无言。

　　「……」苍很无奈。

　　「就让他帮忙吧。」一道不属于三人的音色在墨尘音的房间响起。随后空间产生异变，一身黑衣的袭灭天来自空间中走出。

　　「这是玄宗之事，还请你勿插手。」苍的态度难得十分硬。

　　在场三人闻言，皆是一脸怪异的表情，三人各自怀思，久久无人说话。

　　最后袭灭天来先打破了僵局，「那就当我不识好歹吧。明天之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多一个人手相助，绝对比缺乏人手好，特别是在我找不到神龙的状况下。」

　　「真的找不到？」苍微皱起眉头。

　　「燕归人似乎知道神龙的去向，但是任凭我们怎么问他都说他不知道如何联络神龙。」袭灭天来说道。

　　「少了神龙相助你有足够的把握吗？我不能让玄宗冒这个险。」但是又很明白不将他送回去，接下来他们会遇上什么事。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我来只是告知你神龙不会相助，但法会明天一样要举行，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护阵。同时明天会有我的人手与仙灵地界的人手来帮忙，我还有事要忙，我先离开了。」袭灭天来说完不等三人做任何反应，便划开空间离开。

　　「同时有三个人跟你说，要以生命护阵，这压力还真大啊。」仿佛事不关己般地说着闲话的尹秋，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

　　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么坚持便依着你的意思，只要你答应我你会活着。」

　　尹秋心头一震，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我当然会活得好好的。」

　　「嗯，那样我就放心了。我不希望你有玄宗救你一命，你便想以命还情的打算。」
　　尹秋轻笑了一声，借以掩饰心里算盘被知晓的心慌：「我已经死过一次，我晓得那种感受，我不会轻易浪费我的生命，不要浪费多余的关心在我身上。还是说我的实力上不了台面，所以你才这样说？」

　　苍轻笑，温声道：「自然不是，我相信你懂我说的，别轻看了自己的命。」

　　接着苍转头对尘音说：「既然尹秋要帮你，那就与他好好配合，明天之役大家都要全力以赴，好
　　好保重，我还有要事待处理，我先离开了。 」

　　「我会的，忙完快回去休息吧，别太累了。」墨尘音说道。

　　「自以为厉害的人才会不休息，苍是聪明人，又不是笨蛋，你不需要关心他啦。」

　　苍又笑了一声，不做任何表态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