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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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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第一祸害”打死“第一恶少”的消息传遍京城。
额,其实是谣言啦。
没有打死,是打得半死。
裴予一椅子砸下去,于睿达满头冒血倒地,大家吓傻了,都以为搞出人命,实际上看着恐怖,但没有命中要害,最多就是脑震荡。
于恶少,看来是有段时间难以作恶了。
时近晌午,益王府。
一穿朝服的中年男人满脸怒容进了府门,一路穿厅过廊,脚边生风,径直来到裴予的卧房。
中年男人一脚踢开房门,见裴予还在睡觉,怒气更甚,拿起桌上的茶盏朝床上砸过去:“闯下大祸,你竟然还睡得着!”
在踢门声、瓷器破碎声、中年男人怒吼声相继响起后,裴予终于跟诈尸一样,睡眼朦胧地翻身而起:“谁砸我?”
砸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爹,益王裴涛。
接下来,裴涛痛斥逆子,劈头盖脸骂了大概半个时辰。裴予缩在床上,悄悄拿被子擦了擦脸。
父王,注意你的口水。
原来,今日早朝,于睿达的父亲——户部尚书于宏德把状告到了御前。
于宏德在皇帝面前扑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您可一定要给老臣做主啊,益王世子逞凶斗狠,昨日光天化日下几乎快把我儿打死,如今仍旧昏迷。世子身为皇亲,不知克己守法,垂范众人,反而目无法纪,残害无辜,求皇上还臣一个公道!”
裴涛一时懵了,什么,这败家玩意儿又惹事了??
他听了于宏德的哭诉,感觉这事裴予真干得出来,但还是本能护短:“父皇,若真如于大人所说,儿臣定当带着逆子登门请罪。但儿臣以为,仅凭于大人一面之词,未免有失偏颇,小儿虽然顽劣,可向来进退有度,遵纪守法,若有失当之处,其中或有缘由。”
亲爹就是亲爹,裴予“进退有度、遵纪守法”都说得出口。
裴涛和于宏德唇枪舌剑了几个回合,最后皇帝冷着脸一挥衣袖:“成何体统!堂堂亲王,堂堂尚书,把朕的朝堂当成菜市场了吗!”
威吓之下,群臣不敢言语,皇帝来回踱步,横眉斜睨于宏德和裴涛。
皇帝年逾六十,但精神矍铄,办事雷厉风行,一向铁腕治国,早年刚刚继位,有人揭发乱臣贼子谋逆,他一怒之下斩杀四十余名官员,令朝堂风云变色。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便是大崇建国以来著名的铁血皇帝——裴庄。
“于大人,你那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朕早有所耳闻,”裴庄瞧着于宏德幽幽道,说完又手指裴涛,“还有你,裴予真是被你惯得不像话!皇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裴庄最后甩下一句“还没死就别来朕的面前闹!”,于宏德和裴涛默默闭嘴。
“下床,给我跪下。”裴涛骂了一通,还不解气,拖起裴予摔到地上,“你知不知道于睿达差点死在你手里!”
裴予体格不弱,但不算健壮,他爹比他更魁梧些。
加上裴予右肩受伤,脸色苍白,只穿了一件单衣,此刻他跪在地上,看着竟有些无辜。
像一只可怜的小鸡崽,像一只可怜的长得很好看的小鸡崽。
“不会死的,我心里有数。”裴予一脸无语。
昨晚红袖馆中,他那把椅子虽然举得高,但砸下去还是收了力道。
“有数!有数!就你有数!”裴涛拿起管家手里早就备好的家法棍,抽了裴予三下。
裴涛只用了五成力气,但裴予装模作样“哎哟哎哟”地喊,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父王,你真要为了外人打死你亲儿子啊。”
“打不死的,我心里有数。”裴涛啐道。
裴予:“……”
“父王。”裴予拉了拉裴涛的衣角。
裴涛不答。
“父王,真不是我要惹事,于睿达先动的手,”裴予掀开衣服,露出缠着纱布的右肩,“你看他下手多狠。”
裴予此刻宛如无辜小学生。
严格讲来,裴予成为京城第一祸害,还真是“子不教,父之过”。
裴涛只有裴予一个儿子,之所以取名“予”,意思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因此裴涛对裴予向来宠溺,几乎有求必应,犯了错也都是儿子一哭闹便就此翻篇。久而久之,小裴予发现自己不会受到责罚,便越发肆意妄为。
裴涛不知道儿子受伤,他惊疑地揭开裴予肩头沾血的纱布,底下现出一道两寸左右的刀创,皮肉轻微外翻,因为口子太大,刚结好的痂轻易便绽裂开,又渗出血来。
裴涛很是心疼,一边查看伤口,一边责怪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说。
裴予本不愿让父亲知晓自己受伤。一来,裴涛向来疼他,若是知晓必然担心;二来,他没觉得这点伤很严重;三来,他懒,懒得跟裴涛解释前因后果,太麻烦。
第三点是主要原因。
因此昨晚回府后,默默叫人,草草处理了伤口便睡下。
裴涛看他伤口有些化脓,便要差人叫大夫。
“我并无大碍。”裴予说。
“……若无大碍,今日就随我去于宏德府上道歉。”
裴予立刻装作有气无力:“好痛,于睿达下手太重了,快叫大夫。”说着顺势“晕”倒在裴涛腿上。
裴涛:“……”
裴予一向是无所谓的样子,对别人无所谓,对自己也无所谓,似乎什么事都不值得他操一小下心。
他这伤,说来不算轻,匕首直接贯穿肩胛骨,不好好处理,落下残疾也有可能,偏他自己不当回事。
裴予晕倒不全然是装的,过分的疼痛外加创口感染,他头脑确实晕晕沉沉。
发烧了。
没等大夫赶到,裴予躺在床上重新睡了过去。
昏睡了整整五天。
老父亲裴涛政务繁忙,但每日都来探望,坐在床边看会儿昏睡的裴予,临走前再叮嘱下人好生照料。
裴予的母亲却从未来过一次。
大半个月过去。
裴予早已摆脱病榻,活蹦乱跳,但跳也只能在益王府里跳。
自打裴予醒来后,裴涛便全府下令:“自今日起,世子禁足一月,谁让世子跑出府去,本王打断他的腿!”
下人战战兢兢领命,内心却不免腹诽。
这小祖宗要出府,谁能拦得住?
腿长在小王爷身上,小王爷跑出府,自然是该打断小王爷的腿,关我们的腿何事。
哼,我们小王爷的腿可金贵着。
肩头被刺了一刀,就让益王忧心许久,要是腿被打断,无异于在益王心头剜肉啊。
头几日,裴予还待得住,随后则是越发无聊烦躁。
寻思着找个机会出府玩耍,不料老爹这回下了死命令,谁都不敢给他放行。
“让开!”裴予拿出小王爷的威势。
下人们低头不敢说话,却仍旧排成一排堵在他面前。
让开?不存在的。
此类情形今日已上演多次。
裴予,连带着他的贴身小厮,从前门跑到后门,又从东门跑到西门,通通碰了钉子。
这会儿,裴予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大步流星往前走,衣袖翻飞间带出的风,都是低气压。
裴予个高腿长,他走两步,小厮得走三步才能跟得上。
小厮名叫高兴,紧紧跟在裴予身后。
小王爷不高兴,高兴倒是挺高兴,他从裴予的背影都能想出小王爷脸有多黑,气有多不顺。
这么想着,他竟然没忍住,笑了一声。
……
高兴捂住嘴,裴予停下脚。
裴予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高兴:“怎么,见我不开心,你很开心啊?”
“没、没有。”高兴结结巴巴地否认他内心的真实情感。
“转身。”裴予下令。
高兴知道小王爷要做什么,可怜兮兮地转身,朝裴予撅起了屁股。
裴予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把高兴踹了个四脚朝天。
高兴对此习以为常,他家主子气不顺的时候就爱拿他撒气。
“爷,今儿要不就算了,”高兴从地上爬起来,凑到裴予身边笑嘻嘻地劝,“您也见着了,王府各个大门、偏门都有人把守,专为防您偷跑呢,咱今天来来回回在王府跑了几个圈,王府这么大,您不累我还累呢。”
高兴话毕,裴予又是一脚踹过来:“我很久没动怒,你就觉得我脾气见好了是吗?”
“今天谁也不能拦我,正道走不了,爷便翻墙出去。”裴予轻轻挑眉,却明明白白透露出“挡我者死”的意味。
高兴一听,拦腰抱住裴予:“爷,不成不成,您不能出去,您要出去,益王爷会打断我腿的!”
高兴嗷嗷叫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哭丧呢?”裴予试着甩开他,但高兴抱得死,竟没能甩得开。
高兴还真拿出了号丧的劲头:“您不出去,便是救了我这条狗命啊啊啊啊。”
王府的某处走廊内,一脸嫌弃的裴予和死皮赖脸的高兴正在拉拉扯扯,未曾发觉远处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唔咳咳。”来人有两位,一前一后站着,后面那位中年妇人显然是奴仆,假装咳嗽,提醒拉扯的两位有人来了。
前面那位妇人,年岁近四十,看着却像三十岁,肤色冷白,未施粉黛,虽上了年纪,却仍存在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华,可见当年青春年少时,该是怎样的倾人之姿。
她冷眼瞧着裴予,并不说话。
裴予见到来人是她,脸上的不正经和散漫立时褪了去,一把将反应慢半拍的高兴从腰间掀出去,也没说话。
沉默。
裴予呆立半晌,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轻微到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叹了气。
“母亲。”裴予终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