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陈夙的猫

5、死因

　　坐在市局办公室里的警员们正埋头搜索资料，仔细整理受害人的关系网，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挂在墙壁上的钟表的时针已经悄然划过数字十二。
　　“老詹刚刚送来了尸检报告。”楚为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速溶咖啡。他将印好的几页尸检结果放在程云启桌上，转述詹宇航的结论，“因为尸体被海水浸泡受损严重，检验中心只能推断出任嘉树已经死亡36-48个小时。”
　　说罢他又喝了一大口杯中的咖啡，冲调咖啡的水烫得他骂了几句。
　　程云启站起身，在白板上记下这两个数字，然后在任嘉树的照片旁边写下推断出的日期，无奈地说道：“尸体是上午被发现的，如果以死亡时间36小时推算，也就是说任嘉树在28号就已经死了，这么说尸体在海水里泡了整整一天。不过，最近去海边游泳的人本就不多，任嘉树被发现的地方若不是那个市民大冷天的在海里游泳，恐怕他还会泡更久。”
　　“接下来要说的你肯定不想听到。”楚为放下手中的咖啡，开始仔细翻阅手中的尸检报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老詹特意跟我强调了死者的死因。”
　　“死因？死因难道不是溺亡吗？”程云启的心悬了起来。
　　“是溺亡这一点没有错。只是嘛……”楚为故意卖着关子，抬眸看着程云启。
　　“只是什么？”
　　“肺部积水检验与海水样本对比并不符合，肺部积水更像是自来水。”楚为指着对比结果，低声说道，“他多半是死后被扔到海里的。”
　　程云启握紧了拳头，这个结果使得案件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原本这个案件只是定性为一起普通的失踪案，合理的结论倾向于任嘉树是意外溺亡，可现在的调查结果却表明任嘉树是被人故意抛尸至海里！
　　现在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寻找另外两名和任嘉树一同失踪的学生，另外一个问题也产生了：既然任嘉树是被故意抛尸，那么抛尸者是谁？凶手又是谁？
　　和任嘉树一同失踪的另外两名学生现在是生是死？
　　侦查动作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如果是抛尸，那么海滨广场的沙滩不一定是抛尸地点，靠近海滨广场的护栏区域、甚至稍远的沿海市区，都有可能是原本抛尸的地点，尸体只是碰巧被海浪冲到了低处有沙滩的海滨广场，卡在了礁石处。”程云启的头此时有些发疼，他这两天都是在办公室将就休息，尽管时刻紧绷的神经让他感受不到疲惫，但眼角下越来越浓的黑眼圈已经反映着身体的不堪重负。他随手拿起了楚为放在桌上的咖啡，仰头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或许是因为那热咖啡的温度一瞬间刺激了敏感的舌头，这使得他清醒了许多。
　　“技侦队的警员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现在要排查的摄像画面范围比原本推断的要大很多，另外沈笑已经和队里的几个人出发去了监狱，打算重新审问盗窃案被抓捕的犯人。现在我们只能等技侦队的结果出来。你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吧？不如趁这几个小时先趴桌上休息下。”楚为看着眼前的人紧皱的眉头下透着血丝的双眼，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把盗窃案犯罪团伙成员的资料给我，我再看一遍。对了，你再和负责整理关系网的警-察们说一下别漏了被害人在学校可能认识的人。”程云启就像完全没有听到楚为的话。
　　楚为没再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清楚，现在刑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满身疲惫。
　　可是时间正一分一秒都流逝，而此时此刻一分一秒对于寻找失踪的两秒学生来说却是极其宝贵的，每一名参与办案的刑警都不能浪费片刻，无法放下手中的案子去休息。
　　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翻出一个公文袋扔给程云启，“现在刚好是国庆假期，我们白天也没法去学校询问任嘉树的老师。现在任嘉树已经死亡，我们必须要询问他的同班同学，而且还要尽可能地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能够造成恐慌。”
　　“你说的没错。”程云启单手撑在桌上，扶着额头。

　　沈笑和队里几个人从监狱回来时已经临近上午九点。
　　“这七位犯人的平均年龄为21岁，大多都有案底。和他们有牵连的人是朱平，朱平和这些犯罪团伙成员是在一次聚众斗殴事件中结识。同样，也是朱平拉任嘉树和单良入伙的。不过，其中有两位犯人在盗窃案之前就认识单良，原因是他们经常去单良打工的网吧上网，久而久之便熟悉了，但关系也仅限于打打招呼、聊聊天。” 沈笑顿了顿，“可是，这七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在盗窃案之前认识任嘉树。”
　　楚为听完后一言不发地坐回桌前的旋转座椅，用手指来回抚摸着下颚处的胡渣；程云启则重新在白板上涂改着，越发交错的线条彰显着案件走向扑朔迷离。
　　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易文站在门口表情沉重，“程队，来三楼一趟吧。”
　　“有什么发现？”
　　“程队你还是自己来看吧。”
　　程云启下意识觉得调查结果可能不太简单，大步跟随易文走上三楼，楚为也站起身追了上去。
　　“楚哥把被害人的情况简单地告诉我了，所以我并没有仅仅调取海滨广场的摄像画面，我将范围扩大到从海宾广场至其沿海一带的街道约十公里。”易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然后用鼠标拖拽着一个监控录像的进度条至特定位置，随后了打开投影仪的开关。此时投影屏上显现出一张画面，画面的右下角写着日期和时间，09/30 02:03:56。
　　“这是在距离海滨广场大约五公里的位置，监控所拍摄的地方正好是靠海一边行人散步的街道。”易文点击了一下屏幕，录像开始播放。
　　众人沉默着盯着投影屏幕，大约过了半分钟，画面中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因为走进画面时那个人是背对着镜头，所以无法分辨出身份。那人身上背着另外一个人，头耸拉着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
　　“你找到了凶手抛尸时的监控录像？”程云启问道，视线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分毫。
　　易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画面还在继续。
　　那人背着尸体站在护栏旁足足有一分钟，仿佛也不惧怕路人经过。大概也是因为凶手所选抛尸时间为凌晨，基本不会有路人经过。随后只见凶手靠近护栏，将背上的一动不动的尸体费力地搬到护栏上。
　　那具尸体的头朝栏杆外，双脚被凶手紧握住。尸体因为有栏杆的支撑，以及凶手手上的施展的力度，以一个骇人的姿势横在栏杆上。
　　“暂停一下，仔细看栏杆上的人，是不是只是简简单单地穿着衣服，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在身上。”楚为凑近屏幕，突然冒出这句话。
　　“你还指望他打扮成什么样子？”程云启挑了挑眉，紧接着反应过来同样仔细看着画面，“嗯……你说得对，凶手没有在尸体身上附加什么重物。”
　　“这么说凶手一开始就没指望隐藏尸体，他只是想处理尸体？哪怕刚抛完尸体过几个小时被发现凶手也无所谓，只是碰巧过了36个小时尸体才被发现。这是什么心态？”楚为噗嗤一声笑了，他摆摆手示意易文继续播放录像。
　　紧接着凶手将手松开，失去了力道的尸体由于重力的原因从栏杆上急速下落，消失在画面里。
　　倘若此时被放在栏杆上的任嘉树没有死，人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本能的求生反应都会使他挣扎不已，然而画面中栏杆上的那个人一动不动，任由凶手摆布。
　　程云启清楚如果画面中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凶手，那么这个时候任嘉树已经死了。
　　看着投影屏幕的三人都紧握双拳，这一幕对任何正常人来说都会带来极大的心理冲击，而他们正在直面人性的险恶。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不能够将视线移开，每一帧画面或许对于这个案子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他们不能遗漏半点。
　　程云启和楚为紧盯着画面，他们等着凶手一旦转身就可以得知凶手的大致面貌。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凶手抛尸后就一直站在护栏旁，貌似双手抓着护栏，不知道只是看着海面，还是在思索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转过身。
　　易文立刻点击鼠标左键，画面停留在凶手转身的那一刻，监控画面刚好可以拍摄到凶手的正面样貌，虽然较为模糊，但程云启和楚为看到后还是一瞬间发出了惊呼——
　　“这特么是……”楚为瞪大双眼，手指着屏幕半天说不出话。
　　程云启闭着眼睛似乎想努力理清脑海中混乱的信息，“不可能吧！”
　　画面中的人是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