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陈夙的猫

4、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北州市公-安局。
　　几张照片贴在了刑警队会议室的那块大型立地式白板上，白板上用黑色和红色的马克笔画了简洁的线条以及一些对照片上人物的注释。
　　程云启指着白板上的照片，表情严肃，“三名北州市第二中学的学生，从左至右分别是单良，任嘉树，朱平。我们队负责的大型盗窃案于本月21号结案，那时他们在我们眼前被家长领走。根据其中一名学生的物理老师描述——在22号夜晚，他曾见过一名学生，也就是单良，出现在教室参加晚自习，但23号便不知所踪，派出所的民/警是29号接到的报案。”
　　现在已经30号，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周。
　　“网吧老板说大概从10号开始，单良就没有再出现在网吧中。其实这也说得通，盗窃案不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嘛。”楚为坐在最靠后的一张椅子上，面带满意的微笑，低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完成他的十分钟速写创作。他手里握着中性笔，专心致志，笔下没有丝毫的停歇。
　　程云启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李天晟，“这是你第一次参与办案，之前的大型盗窃案你可能不太了解。”
　　九月上旬，三家位于北州市较为热闹的老街地段的珠宝店接连报警，称店内价值昂贵的商品被盗。作案团伙的成员手法娴熟，且能够选在设有摄像头的珠宝店里行窃，可谓胆大包天。因为珠宝店失窃损失巨大，并且考虑到是有预谋的团伙作案，派出所便将这几起盗窃案移交给市局，这几起案子最终交由程云启带领的刑警一队侦查。
　　“资料我昨天看过了，这三名学生均为首次作案。”李天晟语气平静地说道。
　　嚯，这小子还准备得挺充分。
　　楚为稍稍停下手中的动静，略微抬起头瞄了一眼李天晟。
　　程云启问道：“昨天你去询问这几名学生的家属，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都是和家中老人一起居住，任嘉树和朱平的父母正在从外地赶回来的路上，单良的父亲在单良年幼时就已经离世，他的母亲在丈夫去世不久便离家出走了。”只要是调查过的事情，李天晟都能清楚地记在脑袋里，他准确无误地向程云启汇报了调查结果，“就像之前我们所判断的，这些老人都对这三名学生的行踪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学校报案，老人甚至完全不会注意到这些学生已经失踪。”
　　尽管李天晟是目前刑警一队里最年轻的警员，但单单从他高大的身材以及不拘言笑的个性，使得每次开口说话他都给周围人一种压迫感。
　　“那个，学校附近并没有安装摄像头，但我将周边超市的摄像头调出进行查看。”门口传来易文的声音，他站在门口有一段时间了，但之前碍于会议室内紧张的气氛没有打断众人的讨论，他直到李天晟说完话才开口， “虽然拍摄到的街道画面有限而且很不清晰，但至少可以根据学校前门的四处摄像画面推断出这三名学生并没有在22号或23号经过从学校前门经过这四家超市，也就是说——从前门离开学校他们必须会经过这几个超市，可是22号、23号的摄像画面均没有出现他们的身影。”
　　“学校就前后两个大门，哪怕翻围墙出去，最后也要选择是要穿过前门的街道还是后门的街道回到主马路，这么一说……”程云启看了楚为一眼，正好瞥到那家伙搁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的黑笔线条明显是自己站在前面总结案情进展的模样，只不过那画上人物表情分明就是参考平时互损时发的表情包，旁边空白处还写了“哈哈哈蠢”几个字。
　　程云启扯了扯嘴角，感叹幸亏老子脾气好，不然哪会让你个骚皮这么嚣张，换做付局的会议你来秀画技，他改明儿让你用检讨书练你那破字练到手软！
　　“他们是从后门逃课的，或者摄像头根本就没有拍到他们。”楚为似乎注意到了程云启那杀人般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合上笔记本，“这算不上什么有利的线索。”
　　“现在奇怪的地方在于派出所的民警在此之前已经将这几名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遍，可是都一无所获。比如网吧老板，都表示很久没有见过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了，怎么会突然不见踪影。”沈笑有些不耐烦地在会议室内来回渡步，期间还用左手一下一下地按压右手的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楚为的脊背一瞬间有些发凉，“沈姐姐，别生气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难不成他们还跑到别的市去了？”程云启眉头微皱。
　　三个人凭空消失，怎么可能？
　　“汽车站的监控摄像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除非他们是乘坐了个人轿车或黑车。”易文补充道。
　　“北州市就这么大，我们以学校为中心开始搜，还不信找不到他们？”沈笑突然用手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
　　沈笑作为刑警队唯一一位女刑警，那干练精神的模样丝毫不比市局任何一个男警-察逊色——站在门口的易文被拍桌子的那一声闷响吓得浑身一抖，嘴里脱口而出一句“我勒个——去……”还没等吐槽完便意识到现在会议室气氛不对，他急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
　　坐在一旁的李天晟虽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作为一个刚刚到来刑警一队的新人，他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有些绷不住了，嘴巴微微张开，时不时用余光看向一旁霸气侧露的人。
　　“沈姐姐，看你把人小警-察吓得。”楚为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挑了挑眉看着呆立在门口的易文。
　　“不、不，我没有吓到。”易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巴不得赶紧从会议室消失。
　　这时，一位警-察急急忙忙跑进来，正好撞到想要默默退出会议室的易文。
　　“程队！”那位警-察似乎有什么急事，顾不得道歉，一进会议室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所有的话汇报给程云启，“刚刚派出所的人打电话来，说是找到学生了！”
　　“嗯？找到了？”程云启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啧，这次见到他们要好好的做一番思想教育！真是浪费警力！”沈笑双手环抱在胸前，略带不满地说道。
　　年轻的警-察喘了口气，提高音量，“找、找到了一名学生的尸体。”
　　“什么？！”程云启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站起身，会议室内的气氛也变得沉重起来。
　　“已经通知法医过去了。”
　　“具体位置！”程云启紧握双拳，努力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在海边的一处沙滩，现在海滨广场已经被警方封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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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州市海滨广场一角。
　　一打开车门，只穿着一件单衣的程云启就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穿我的衣服吧。”楚为将自己的一件薄外套扔给程云启，“你这身板自从进了刑警队后就一直没怎么锻炼过了吧？”
　　“你倒是说说我们每天查案子，哪里来的时间锻炼？”只要是个正常人身体都会不如警校时那般好吧？程云启看在薄外套的份上，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
　　程云启看着楚为穿件短袖迎着海风走路屁事没有的模样，以及他那胳膊上的肌肉和以前在警校时相比仿佛没有丝毫变化，不禁越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程云启实在是搞不懂这家伙的身体到底是怎么长的。
　　要说他心里没有羡慕，那是不可能的。是个男人，都会羡慕希望自己身材好点儿、多点儿肌肉，最好是不用像以前在警校时天天锻炼才能保持结实的身材，要是能够像楚为那样把趴桌子上睡觉当做一种锻炼就好了。
　　并不像七八月时北州市的市民会成群的聚在海边，现在马上就要进入十月，天气转凉，沙滩上只能看到寥寥几个人影，这倒也方便了警方封锁现场。
　　尸体是在一片礁石的后面被发现的，是刚好那位报警的市民不怕冷在海里游泳，游泳时看见一个人背抵着礁石随着海浪一沉一浮。
　　“我cao！我特么在海里螃蟹、海星、垃圾袋、裤衩……什么没捡到过，咋今天还让我‘捡’到一个尸体？”那位好心的市民一开始担心是游客溺水，游近了才发现人已经在海里泡得变形。泡的肿大的尸体以及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臭甚至一瞬间让那位市民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程云启一个人站在担架旁，尸体被白布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他现在需要法医过来揭开这块白布。他的手里紧握着那本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里面夹了这三名学生的照片，出发时走得急，他并没有向那一位汇报消息的警-察确认死者到底是哪一位学生。不过，他估计那名汇报消息的警-察也不会清楚。
　　他不希望死者是照片里的任何一个人。
　　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蓝色一次性手套的法医走了过来，他叫詹宇航，已经在市局工作了近十年。
　　“老詹，什么情况？”程云启问道。
　　“死者至少死亡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具体死亡时间需要等尸体运回去后做详细的尸检。”詹宇航一把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顿时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儿散发开来，一个已经被泡的浮肿的男生映入程云启眼前，尽管尸体的脸部已经开始扭曲变形，但程云启还是一眼便确认了这名死者的身份。
　　“是任嘉树。”程云启叹了口气，用拇指和食指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眉角。
　　“暂时没有发现尸体上有明显的伤痕，但最终还是要以尸检结果为准。”詹宇航摇了摇头，每年在北州市的海边都能发现两三具因为自杀死亡的尸体，他为此也做过不少泡在海中的尸体鉴定。
　　程云启示意法医将白布盖上，毕竟尸体的腐臭味并不好闻，随后他们一起走到警戒线以外，程云启望着浅海区漂浮着的一层清晰可见的绿色浒苔，说出心中暂时想到的一个原因，“这会不会是三名学生一起下水游泳，不慎溺水？”
　　“那另外两名学生……”楚为咬着一根烟，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现在他们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现在他们传入他们耳内的，只有海风的呼啸以及海浪一遍遍拍打着礁石的声音。